第13章 会有花开
“不破不立吗……”童一娜喃喃着，随后我俩都沉默了一会儿。
“呐……一肆。”童一娜再次开口，轻轻唤我道。
“怎么了？”我看向她回应。
“如果之后，玖璐结婚邀请大学同学，也邀请了你，你去么。”童一娜抬起头问道。
“她不会邀请我的。”我面无表情笃定道。
“就当闲聊喽，如果她真给你发了请帖邀请，让你做台下嘉宾呢。”童一娜柔声问道。
“牙疼，吃不了喜糖。不胜酒力，喝不了喜酒。”我淡淡说了句。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床上方的空调吹出冷气，发出呼呼的声响。
“嗝~饱了。”过了片刻童一娜打破平静心满意足道。
“吃饱了还是听饱了。”我调侃问道。
“嘿嘿，都饱了。”她说着，小心翼翼把垃圾丢进垃圾桶，然后起身跑到浴室洗了个手，又赶忙蹦跶回床上，唏嘘说：“嘶，冷死我了。”
我眉睫轻挑，一边按遥控器把冷气温度调高，一边说：“你是在暗示什么吗，吃饱后得运动运动，让身体热乎起来。”
她俏脸一红低下头，细声说道：“也……也不是不行。”
我给她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说：“想什么呢，早点睡吧，我明天可能要赶车去下个目的地。”
“去哪？带上我带上我。”童一娜抬起头兴奋道。
我哭笑不得说：“姐姐你闲着呐，明天不用上班？”
“我不是说了我出来旅游嘛，快过年了，我老板给我提早放假了，不行吗。”她理直气壮道。
“这还有一个月才过年呢，你老板对你真好。”我感慨。
“哼哼哼，他超级好的，可照顾我了，快说快说，你要去哪。”童一娜先是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拽住我的浴衣领口问。
我不禁心生犹豫，这个楚楚动人善解人意的姑娘，实在让人难以随意敷衍糊弄了事。我对童一娜并未有过多防范心理，但说到底，我与她至此依旧只是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过路人罢。
现如今我已经不似过去能轻易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想法统统掏出来告诉他人。不过今晚的接触，她真确的情绪和表现告诉我，她是值得信任的。
“明天动身去漳州，我要去参加我朋友的婚礼。”我最终实话实说道。
“朋友的婚礼？你不是都还没毕业吗？怎么有朋友都结婚了。”她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是我班长，叫做江河。他呢，是考上我们学院后再参军入伍的，退役后和我同届，所以他比我大两岁。”我徐徐向童一娜道述说。
童一娜思索片刻，目光不知瞥向哪去，点头说：“嗯嗯……兵哥哥，真好。”
“是呀。他和嫂子，啊，就是江河女朋友，他们已经在一起八年了。终于是跨过了艰难险阻，携手踏入婚姻殿堂，而我有幸成为他们幸福时刻的见证者。”我神情柔缓下来，面露微笑道。
“你脸上幸福的表情，就像是你自己结婚似的。”童一娜回过头看向我，哈哈一笑说道。
我缓缓开口说：“他们是我对爱情抱有的最后幻想，我已经不奢求自己能够得到一份爱情了，只想看着我朋友，能够拥抱属于他们的幸福。江河他们的爱情，于我而言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觉得他们是属于对方独一无二的红豆吗？”童一娜歪着脑袋问道。
“嗯。”我毫不犹豫坚定点头道。
“那你自己呢，你相信与你对应的那颗红豆在这个世上存在吗？”童一娜目不转睛盯着我问。
我一愣，下意识说：“存在吧……”
随即又神情黯淡补充道：“也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她会生活的很好。我们这辈子也不会遇到。”
“别那么悲观呀年轻人，要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你想啊，经历那么多磨难，你的桃花总该要来了吧。我想想哈……她可能叫意珊。”童一娜轻巧往我肩膀一拍，双手叉腰道。
“嗯？为什么？”我挑了挑眉，看向她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因为意珊一肆，1314啊。”她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被她逗乐说道：“那按你这么说，她还是个医生。”
“啊？为什么？”这下到她没转过弯了，面露疑惑问道。
“按你的逻辑，一生一世嘛。”我耸了耸肩摊开手道。
“去去去，这也太牵强了，我说的是名字的谐音，而且你看，意珊，多好的名字，多有意境。”童一娜用手撇了撇说。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说。
“嗯？”她疑惑道。
“我姐就叫忆珊，王忆珊。”我笑道。
“噗，哈哈哈，你爸妈可太会取名字了。”童一娜抓过靠枕抱在怀中笑道。
我俩笑了有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渐渐没了表情，缓缓开口道：“说实话，现在就算桃花自己撞上来，我也未必会采取行动，这个社会太现实了，在一起又能如何，真到了最后结婚那步，牵扯到的东西就会变多变味。那时要考虑的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我看过太多谈恋爱时很美好，却因为双方家长不支持而被迫分离的悲剧。亦有恩爱情侣结婚后，因为柴米油盐、家庭关系最后导致分崩离析的现实剧了。且不说婆媳关系七大姑八大姨这一系列烂事，就算双方家长都是支持的情况下，结婚，也得有最基本的物质基础。这些东西目前我都没有，所以爱情于我而言，只是不太需要的奢侈品，除非日后我自己经济实力稳定，又恰好能遇到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且姑娘的长辈也是善解人意的，满足这一系列条件，我或许才有谈恋爱的资本。”
“你……是不是想太多想太远了啊……”童一娜听后愣愣道。
“不多，也不远。这些东西离我们特别近。爱情应当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但又让人望而却步的感情，它是大多数人难得的奢侈品。故事最初都是美好的，大家谈恋爱时恩恩爱爱海誓山盟，可真正当这份爱情遇到现实时，双方家长的干涉，金钱物质的介入，开始纯真的那份感情就不再那样简单美好，一系列因素错杂在一起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随着时间推延，荷尔蒙冲动的退散，繁琐的杂乱的小事堆积，不可调解的矛盾冲突便诞生了。男方觉得累，女方觉得苦，最后家庭破裂。找刺激的找刺激去了，婚外恋出轨接踵而至，大家各玩各的，孩子成了牺牲品。”
听到这，童一娜的表情突然奇怪起来，神情也变的不自然。我却没在意，继续往下说。
“我相信会有一份好的感情，被双方家族认可，两人并肩同行，虽然会有矛盾摩擦，会有经济上的难关，但他们都能携手一起共患难，一步步坚定走下去，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年。对于江河和嫂子的爱情，我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一定要见证这一刻。但我自己，我从不认为有资格享有这份爱情。”我神色黯然道。
“你能不能别妄自菲薄啊！什么婚外恋！找刺激！简简单单和爱的人在一起有那么难吗！”童一娜突然大喊起来，抓起枕头用力往我身上砸，一下又一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的泪珠就随着飞舞的枕头，止不住地像是春雨般落下。枕头落在我的腿上肩上还有额头上，晶莹的泪珠落在被单上床单上还有我的脸颊上。
“王八蛋！乱说！让你乱说！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什么家庭的破裂！怎么就不能有好的爱情了！怎么就不能有好的家庭了！什么金钱物质！你混蛋！王一肆！你神经病！你根本就不懂！”童一娜咿咿呀呀喊着，一边用尽全力挥舞枕头狠狠砸打我。
我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呆望她发疯的模样，与刚刚的她判若两人。不知是刚刚哪句话触及到她心灵深处最脆弱的部分，导致她情绪崩溃，但我立马反应过来，是自己说得太多了，这些想法只是我个人观点，或许不该同其他对明天抱有美好幻想的人说道。于是我没有举手抵挡，静静杵在那被她作泄愤的靶子敲打，任凭暴风雨攻势的枕头冲击着我的脑袋。
最后她几乎是崩溃大哭，哽咽着，语序不清着，用已经沙哑的喉咙絮叨：“什么牺牲品……凭什么他们能决定这些……他们凭什么能这么自私……”
我沉默着，她宣泄着。
我深知，此刻无需任何动作，只需让她发泄。她内心深处的某个阴影被释放，或许与她今晚独自饮酒也有关联。
所以，大声哭出来吧……把委屈和不甘，那些埋藏心底的苦闷，全都宣泄在此刻，让自己得到释放解脱。只是我觉着，这家宾馆的枕头要是能再软些就好了，她手里的枕头有些过分坚挺了些，砸在脸上还能发出邦邦的声响。
直到一抹清凉顺着我的眼角顺淌而下，我以为是童一娜的泪水又飞到我脸上了，下意识用手擦了擦，没想到却见了红，兴许是枕头套上铁质的拉链划拉到了。但我依旧没有伸手阻挡让她停手的意思。
童一娜又砸了一会儿，这才“啊”地惊呼一声停下说：“你留了好多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她从一旁抽出好几张纸，轻轻给我擦拭着，一边颤抖着手擦着我脸上的血迹，她自己一边抽泣着，嘴里不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知为何突然噗呲一下笑出声。
童一娜看我笑，哭着怪嗔道：“你神经啊，真是受虐狂啊你，被我打出血了还笑得出来。”
“没……哈哈哈……我活该。”我捂着肚子止不住地笑说。
“疼不疼……”她有些心疼说，一边把鼻涕咻溜回去，“你干嘛不用手挡着点，就那样拿脑袋硬接，都给我打……打傻了……咻溜……。”
看她说话还有些不利索，鼻尖挂着鼻涕的样，我又忍不住笑出声。
“笑笑笑！亏你笑得出来！你看看！流了多少血了！”她举起手中一大把沾满血迹红透的纸巾埋怨道。
我才发现出血量确实有些足，但仍旧摆了摆手说：“不碍事，擦破点小皮而已。压会儿就止住了。”
怕她不放心，我又和她开玩笑说：“这不是扯平了吗，刚刚你也疼，也见红了，我俩半斤八两。”
童一娜明显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停下抽泣小脸一红，举起洁白的小拳头轻轻锤了我一下骂道：“臭流氓！死不正经！都这样了还开玩笑！”
我右手抽出一张纸压在伤口上说：“你说明天保洁阿姨看到这些会怎么想？”说着指了指满垃圾桶带血的纸巾。
“能怎么想嘛。”她嘟喃道。
“嗯……她可能一边捣鼓垃圾袋一边嘀咕，这年轻姑娘，出血量真足！”我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摩挲下巴点头道。
“哎……呀！你还来！”她佯怒着，脸上却已经浮上淡淡的笑意，已然将刚刚不开心的事儿丢到脑后去了。
我们打闹一会儿，她渐渐平静，然后把小脑袋凑上来搭在我的肩上，柔软的娇躯紧贴在我身上，死死将我抱住，生怕我下一秒消失不见似的。她身上特有的茉莉花清香在我周遭飘散，钻入我的鼻腔，不断渗入，让人难以忘怀。
她把头埋进我的颈窝，吸溜着鼻涕哽咽说：“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
我一手按压着伤口，另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轻声说：“是我说太多了……其实现实也没有我说得那么不堪。”
“不……你说的是没错，只不过太露骨，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但那就是现实的真实写照。我只是……想到了与我自己有关的一些，不好的东西，一下就崩溃了。”她轻声道。
我捋顺她暗红色的发梢，继续安慰她：“会有好的一份爱情与婚姻的，至少你童一娜是值得拥有的。”
“那你呢……”她哼着鼻涕，抬头看向我道。
“我就……”我顿了顿，在她看清我表情前收起苦笑说：“放心，我也会有的。兴许就像你说的，过了那么多烂桃花，总该有朵缤纷娇艳要绽放在我生命里的。”
她又在我颈窝里趴了会儿，这才挂着未干的泪痕和鼻涕与我分开。
我用空出的手替她擦净面颊的不堪，然后把纸放在她鼻子下说，“擤。”
她不拖沓，鼓了个猛劲把鼻涕一股脑哼了出来。
替她擤完鼻涕，我把那张纸折好又擦了擦颈窝，那家伙刚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我那里弄得一塌糊涂。
“感觉你像带小孩子似的，替别人擤鼻涕都这么熟练，之前对其他女生没少这么干吧。”童一娜乖巧地以内八的姿势坐在我身前嘟嘴说道。
“我还真第一次帮这么大只的小孩擤鼻涕。”我笑了笑轻松道，“之前都是帮家里亲戚带。不知怎的，我似乎很有小孩缘，他们都乐意跟我，又是照顾吃又照顾穿的，还能陪他们玩，没代沟，活生生的免费奶爸，所以阿姨们都放心把小孩交给我带。”
听到这童一娜捂嘴笑道：“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若是那样，就太好了……” 我不自觉露出微笑说道。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孩，感觉你是那种，很有童心爱心的人，很善良。”她一把拽过我的手轻抚道。
“这才认识一晚上，就被你看出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么棒。”我挑了挑眉说。
“虽然你神态举止上总装作一副与世隔绝，冷眼淡漠的模样。但有些东西是装不了的，藏在细节里总会被发现。”她目光澄澈看向我说道。
“善良是发自内心的。但身处社会，只靠这个不够。处世之道教导我需要不抱有过分热情和同情，需要我有时冷血果决些。但做人呢……不能抛了底线，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段……”说到这我顿了顿。
我俩默契地对视，异口同声开口：“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就像萤火一般，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果没有炬火，我们便是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