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碎碎平安 不破不立
“放下开悟好呀，感情嘛，第一次都是这么过来的。这玩意没有标准公式，你自己和你遇到的人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只有靠亲身经历，感受那份爱带来的甜蜜与悲伤，演绎出属于自己的动人故事不是吗。”童一娜说完，肚子突然一阵咕噜叫起来，她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饿了？”见她这副模样我问道，不等她回应已经缓缓起身。
“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哼唧唧地回应。
我翻下床把刚刚打包的烤串拿过来，将床尾的床旗铺在她身前，又垫上几张纸巾后，打开塑料餐盒放到她面前。
她也不含糊，抓起一串烤翅就啃了起来。
我望着她继续开口道上回忆。
其实最遗憾的是，她从没有正面说过她喜欢我。也许是这话对于第一次恋爱的女孩子难以启齿吧，可我确实从未听到过。那时候总觉得在玖璐身上感受不到被喜欢被在意的感觉。
后来反思了，想通了。过去的自己太麻木，觉得爱应该是直白的，能够直接体现和表述的。但直接从口中说出的爱就是真的爱吗？也未必吧……
说到这我不禁想起董思思那张灿烂的笑颜。于是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丝苦涩、牵强的笑容，随即继续开口回忆。
其实仔细回想也不难发现，玖璐刚在一起时对我的关心一直藏在一些细节中，那些细节藏在我记忆的死角里，偶然间才被唤起。那个傻瓜，在一起第一天的时候，就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给我了，就是那块她最喜欢的巧克力。亦有她一直坚守，最终由她主动，我们两人的初吻……或许那些不用言语，藏在细节里的爱，才是真正有意义且值得小心珍藏的吧，亦是她赠予我的最后礼物。所以现在想来，她是否亲口说喜欢我，主动拥抱我，已经不重要了。只可惜我过去太缺爱了，需要那种直接的灌输，需要有个人可以站在面前，笑着对我说，我喜欢你呀，然后与我紧紧相拥。
“来来来，姐姐抱抱。”童一娜一手拎着鸡翅一手捏着一串娃娃菜展开怀抱，张着油乎乎的嘴就要凑上来。
我轻巧避开后笑道：“不都说了嘛，那是过去。好好吃你的，别把油渍沾到床单上。”
她冲我吐了吐舌头，继续啃手里的烤翅，舞了舞小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又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后缓缓开口。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我和玖璐其实从在一起那刻就注定了结局。如果有机会，这辈子再重新认识一次，我一定不再上前打扰。
虽然，哪怕时至今日，有时想起她我仍会一阵感伤。所爱隔山海，此心无处安。她曾是我平淡生活里的来日方长，最后猝不及防的成为了大梦一场。遗憾是这一生，我已经错过了关于她的风景。
但我们永远无法以现在的状态去迎接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挽回我们所认为的糟糕结果。更不能站在现在的角度去批判当时的自己，这太不公平了。如果时间重来，回到那时，以我们当时的阅历，依旧会做同样幼稚的傻事。
就像一娜你刚刚说的，现在的我并未后悔，那段感情造就了现在的我，让我变得理智清醒自律自爱。相反，现如今的我想开后，倒是开始敬佩起自己年轻时的勇气，敬佩我对爱情的那份真挚，那是我现在所失去的难能的品质。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是遗憾太多，容易放不下。我们只得经历着，缅怀着，纪念着。其实我们从来没有放下过，遗憾一直存在，我们长大了，也就释怀了，而所谓释怀，只是不计较了……仅此而已。
岁月磨我少年志，时光凉我善良心，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当下心头难以忘却的遗憾，或早或晚，会以特别的方式在心中抚平，我们的遗憾，会在另一个时空，终得和解。
还是那句话，我们俩，只是用错了方法，爱错了时间，谁都没有错。
这个的故事，以我打扰开始，以我多余结束。
不论如何，我都祝她前程似锦。
好了童一娜，你想听的初恋故事，讲完了。
房间一下沉静下来。我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徐徐吐出一口青烟。
童一娜在一旁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嚼着肉端起水瓶子咕噜噜灌了几口，然后舔了舔嘴唇说：“最后那几句话结合你的故事也太有意境了。你肚子里的墨水还不少，我要是不来接上句古诗岂不是坏了雅兴。”
“那便来一句吧童清照。”我弹了弹烟灰笑了笑说。
童一娜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小书生摇头晃脑起来，说：“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想开点儿。”随即她顿了顿，往嘴里塞了口茄子后郑重点了点头，含糊开口道：“好的，都在来的路上，会离开的，从未真正属于过你。”
“嗯……不错。童诗人所言极是。”我点头对她表示赞许。
“呐，阿肆，你们之后有没什么番外呀，我这还有好多东西没吃。”童一娜展开双手对身前五六个打包盒努了努嘴说。
“我忘了具体时间，好像是大三下学期吧。”我抬头思索道。
有次假期延迟返校，动车班次和其他学生冲突在一起，导致动车票紧缺，我只能坐到邻近的站点再转车。结果在检票口的时候我遇到玖璐了。那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因为还在同班，圈子又都是玩在一起的，经常都会一起团建，而且之后我又经历了第二段感情，时间又过去那么久，我俩渐渐就没有多少芥蒂了，在时间的冲洗下，那时候大家都已经释怀的差不多了吧，算是做回了正常朋友。所以我们不再似刚分手那段尴尬时期不正眼看对方，只想着避开，而是礼貌地打招呼相互寒暄。
但我那时也奇怪，你说怎么会那么巧，我因为个人原因行程是有后延的，她不应该和我坐同一时间段的车，更不应该坐这个到邻站班次的车。正当我疑惑时，到候车站台，我俩又遇到了，竟然是同一车厢，这就有些尴尬了。
“噗呲，还真像老天爷和你们开玩笑，其实就算做回正常朋友，可以打招呼寒暄，也多少带点不正常的韵味在里边吧。”她差点把嘴里的鱿鱼须喷出来，笑了笑又给咻溜回去了。
“是的呀……心里多少会有莫名情愫作祟的。更何况那两年里，在我和董小姐分手之后，有渠道和我反馈说，玖璐似乎后知后觉，对我们的感情所作为开始有所后悔了。”我缓缓叹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
“她和你分手后没有再谈过恋爱吧。”童一娜用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边的辣子后说道。
“没有。”我摇头道。
“那后悔是正常的，你后来成熟那么多，又谈了新女朋友，她多少会有些不平衡，再加上过去的回忆肯定也在魂牵梦萦困扰着她，想到你之前那样的坚持，事后她回忆起多少会有感动的。只是分手后的她在那段时间里太过理智，错失了最后的机会，而你最后成功走出阴霾，迎向新的感情，换做是谁都会自我怀疑，然后在回忆中迷失。”她举着签子晃悠道。
我点了点头说：“我其实是理解她的。当时那个幼稚的我确实给她的恋爱体验留下了阴影，女生都喜欢比自己成熟可靠的男孩子，她们需要的是一个倚靠，不是多一个儿子。所以她后来才会一再坚持拒绝我，不给我任何机会，其实那也是不给她自己感性的机会。她当时能有这番理智，我很钦佩。”
“就这点来说，她确实比那时的你成熟得多。”童一娜点了点头就事论事说。
“对呀，我那时候太不靠谱了，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能背负她那份沉重的爱呢。谈恋爱，不是只靠对她好就够的。”我笑了笑说。”
“可她在两年后依旧后悔了，对吧。”童一娜嚼着娃娃菜说。
“唉……”我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后来从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我就已经察觉到了。过去她要么避开与我目光的对冲，要么就只是满眼淡然冷漠。两年后她看我时，眼中总是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难过，有感伤。可惜的是，我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一切迟到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
“那时的你，心里已经有其他女人带来的伤痛了吧，属于玖璐的那份已经被冲淡了。”童一娜一边将两个空的打包盒放进塑料袋收拾好一边说道。
“是呀，那时候已经是被董小姐和木子晴粉碎无数次的我了，自然对玖璐已经没有那份执着冲动。”我将最后一缕烟吐出，掐灭了烟头怅然开口道。
童一娜把剩下几个打包盒打开，继续大快朵颐，说：“诶？你刚刚说她和你同一车厢，这概率就已经很小了，后面不会还发生了什么吧。”
“我坐车向来喜欢选择两座且靠窗的位置，在我放好行李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写东西时，她推着行李木讷地站在过道看着我。”我无奈笑道。
“我天……这是什么概率……” 童一娜一副吃瓜的模样，往嘴里又塞了一块烤羊排。
“我倒是很平静，起身替她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就像我们还在一起时那样。然后回到座位坐下，自顾自地码字，不再正眼看她。”
“她腻？”童一娜鼓着嘴咀嚼着，含糊不清道。
“她和我挨着坐下后，举止很不自然，有些慌乱，而且我码字的时候，余光瞥到右侧玻璃反光，她总是不自觉地偷偷看我。也难怪，上一次这样一起并排坐动车，还是我们互为情侣时。那时她总是十指相扣，靠在我肩上睡觉的。”我淡淡说道。
“你的故事还真是非同寻常。”童一娜感叹着，用一次性筷子把金针菇从签子上挑下。看来这段番外相当对她胃口，很下饭。
我再次摸出一支烟点燃，草草吸了一口后开口。
其实不算吧，过去我也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主角。但后来我发现，每个人都有故事，难忘的青春也好，动人的情事也罢，大家都有，只是大家都埋在心里，没有言说，最后就那么沉淀深藏，随着时间消逝忘记了。比起他们那些惊心动魄，感天动地的故事，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最最平凡的人，经历的平凡的事儿，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初恋罢。现在谁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呢。
我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向童一娜道上这段故事最后的诉辞。
事到如今，我对这段感情仅有一段话。
玖璐……你对我说，你思虑许久才做出如此决定。可你不知我早在你之前便有过如此思量，而我又何尝不是煎熬着，继续坚定着与你并肩同行。你低估了我要与你共度余生的决心，唯有这件事上我赢了你，我始终没有对你开口道上任何气馁的话语，放弃与你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曾几何时我是那般笃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笃定我们就是这芸芸众生中那对特别与例外，可笑是初恋到白头这种天真的想法人人皆有，可人人皆无。绿豆实在太多了，红豆终归是没法碰上面的。
那天我们出车站时，我盯着你的背影看了很久，我就知道我们走不下去了。如果那时你坚定选择与我并肩继续往下走，我一定很幸福，但倘若真是那样，你可能会不幸福。
我已经幻想过与你毕业同居白头偕老的模样，亦有亲自为你披上婚纱，无名指环戒的光景。我在心里已经娶过你一次，至于你以后嫁给谁，我都祝你幸福。这样就够了，我想。
从我开口说这段话开始，童一娜嘴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在一旁呆呆地听着，半响没有动静，又这样僵着有一会儿，一粒晶莹竟顺着她无暇的面庞就那样滑下。
我凑到她面前冲她摆了摆手，她依旧没有反应。
我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推了推，呼唤道：“一娜？一娜……”
“诶！”她突然一颤，床边的手机被波及，摔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啊呀，我手机！”她想要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两手都是油，便急忙抽出两张纸先擦手。
我撑起身子翻下床去，把手机拾起来，手机屏幕开裂出了几道明显的花纹。
“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会吓到你。”我把手机放到床中央，防止再次掉落。
“不碍事，碎碎平安嘛。”她摆了摆手不在意道。
听到这话时我眼角一抽，手中的动作随即停下。
她感觉到我的异样，疑惑地看向我问道：“怎么了？”
我马上缓过来，带着几分苦笑说：“这话玖璐曾对我说过……有很长一段时间被我拿来安慰自己。”
“又触发了隐藏彩蛋？快说快说，什么故事。”她兴奋着，丝毫不受手机摔裂的影响。
我眼眸微垂开口，说：“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有次我很喜欢的瓷杯摔碎了，我拍照给她看。她安慰我说：没事哒，碎碎平安嘛。之后很多时候，遇到不好的事情，东西摔碎了，摔坏了，我心里总会浮现她的声音，仿佛她站在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对我笑着说：没事哒，碎碎平安嘛。如此，我便不会因失去所爱之物而感到难过。”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呢？她的这句话还受用吗？”童一娜轻声问道。
“不了。”我摇了摇头，“现在对于物品损坏逝去，人的聚散分离，哪怕之前多么喜欢多么在意，我都不再感到难过，已经习以为常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们不能决定的事有太多，经历得多了，也就淡然了。”
“哦……”童一娜听完后低下头沉默了。
“现在的我只相信，不破不立。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所以我得不断把自己摔碎，重组，摔碎，再重组，直到最后得到一个已经不是我的我。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至少，是在前进，比待在原地无动于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