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影
“其实她挺好的，我那时确实太幼稚了些……”我下意识解释道。
“不是你的错。”童一娜再次打断说。“至少这种事不是，男女朋友不就是相互的吗，你在她需要的时候总能出现，你能为她做那么多事，凭什么她不能，凭什么你觉得她不需要付出，凭什么你觉得她没错！她只需要获得你的爱就好，她不需要付出，她到底把你放在什么位置！”童一娜眉头紧蹙越说越气。
“刚刚回忆起那些不愉快，有些陷进去了。”我安抚她道，“其实没必要评判对错，感情本就没有对错的。她也有很多时候能给予我温暖，就比如那次演讲比赛，她说她洗过头了，不愿意大晚上特意过来教学楼，但后来我遗憾被淘汰，心情低落，她依旧特意从宿舍跑过来安慰我。她也做的很多……”
“呵呵，你不用为她辩解。爱应该让人温柔勇敢，而不是委屈或妥协。她为什么没有从比赛一开始就在台下为你加油鼓劲，而是等你落选后做善后工作大使。反正以我理解，感情需要两人共同努力，男生也需要被爱啊，双向奔赴才有意义。凭什么她总在乎她自己，在乎她的圈子，你不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吗。如果爱情只是靠说说而已，那哑巴怎么办。”
童一娜越说越起劲，最后掀起被子翻过身，从我手中轻巧夺过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横趴在我小腹上赌气似的吸了口，手指生疏地把烟灰弹进烟灰缸。不知是不是抽得太急，她被呛了个够呛，于是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还不忘吐槽说：“你这什么破烟……咳……这么呛人……咳咳……”
我捏住她双肩将她扶起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从她手中拿过香烟放进自己口中说：“傻姑娘，装什么呢，不会抽别抽。”
她停止咳嗽，趴在我身上，将头埋在我侧颈说：“就是你的烟有问题……我心里堵得慌，想发泄一下……”
“是你要听的我的故事，可不能怪我。”我忽然被她逗笑道。
“才不会怪你。”她的双手环住我的后颈说道。
“那你把头抬起来。”我目视前方说。
“烟抽的我头晕，没力气，再趴会儿。”她含糊不清呢喃道。
“趴着也行，先松口，别咬我肩膀了……”我瞥头白了眼一口咬住我右肩的她。
她松开嘴，然后一咕噜滑滚回刚刚的位置躺下盖上被子。
我弹了弹烟灰说：“一娜，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是表现好就有人会奖励你小红花。不抱希望，不抱期望，这是最基本具备的意识。我们身处的社会不是童话里那般非黑即白。过去我们习惯以好坏给所有事做定义，就像小时候，我们以为夜晚才有月亮，殊不知月亮其实一直在那，甚至在傍晚时，月亮能和太阳同样明亮。这世上根本没有对错，任何事都一样，更别说在感情这种事上。谁都没有错。”
“我知道。”童一娜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我就是听着不舒服，你明明那么努力的。”
我心头一颤，没忍住用右手绕过她的后颈搂过她的肩，说：“没人会关心你艰苦的过程，在乎你怎样在深夜痛苦，也没人在乎你辗转反侧熬过几个秋。世人只在乎结果，不在乎你独撑努力的过程。所以我理解姑娘们，她们只想要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会陪男孩长大的。这就是现实。” 说罢我呼出一口青烟继续平静地开口道：“所以不用替我打抱不平，我和玖璐的破裂，从来就不是因为什么第三者的介入，只是用错了方法，爱错了时间。”
童一娜仰头往我肩上一靠，用指尖戳了戳我的右脸颊说：“错的人教你长大，对的人陪你长大。”然后她翻了个身趴在我小腹上看向我问：“你恨过她么。”
“说不恨是假的。但随着时间流逝，想通了，也就释怀了。”我淡然一笑道。
童一娜支起右手托着下巴说：“滋味不好受吧，真情不被珍惜的感觉。”
“有点……就拿那事儿来说吧。”我无奈摇了摇头开始回忆。
记得有次似乎是端午节，她家在永安，我家需要到永安站中转，那趟我们一起坐同一班次动车回的家，并约着同一班次返回学院。返程那天，玖璐因为出门晚又遇暴雨耽搁了时间，差点赶不上车，我在车站等她。
我给她发消息：“没事，我等你，大不了改签，不着急。”
她在赶路，没时间回消息。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看到她拎着行李雨伞火急火燎从站门外冲进来，我迎上去拍了拍她的肩和她说：“伞和行李给我，你去取票，安心，来得及。”
她错开我慌慌张张道上一句：“我妈在后面！”
我急忙装作路人，若无其事走向一边，双手无处安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随后默默独自过了安检在站内等她。
我理解且尊重她没有向她父母说明交男朋友的事，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我不禁联想自己满脸幸福向我父母介绍她，不断向他们介绍玖璐有多好多努力多适合作为他们的儿媳妇，不免产生鲜明对比的落差。
想到这我冷哼一声，说：“那傻子当时是多想和玖璐一辈子呵……”
“纯情小少男嘛，正常。”童一娜双交在空中交替晃悠，笑着说道。
我也笑了，说：“哈哈，还真是。当时的我还常与她规划未来，描绘我们两人的蓝图。我向她兴奋描述，要如何如何照顾好她，给她一个家，要怎么同居幸福生活一起，要如何结婚……与她共度余生。那时候还总想，玖璐家里信天主教，我不是信徒怎么办。她近视太深了，会不会影响到我爸妈的看法，担心以后的种种种种。这些东西现在想来是多么幼稚可笑，也难怪她会受不了。她只是想要一份简单的爱情体验罢了，可我却自以为是把她强行纳入自己的未来中，换做是哪个女孩子都受不了吧。”
“你只是太爱她了，不是吗。”童一娜安慰我说。
我摆了摆手说：“这样的爱是畸形的，我们那时候才大一，确实是我太不成熟，爱得太满，给她过多没有必要的压力，这点无可厚非。她不过是给我上了一课。教会了我不能太黏人，不能太认真，不能太爱一个人，这全都是我的错。我们的感情其实就像是简简单单的过家家，只不过于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罢。”
我顿了顿仰头看向天花板开口说：“当时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和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女孩，能在大四一起出去实习，同居，生活。如果可以，等有经济基础，恰到时日我们就结婚，然后安安稳稳一辈子。那时多傻多幼稚呀，从学校到社会再一起踏入婚姻殿堂，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我天真以为自己会是那样的特例……世界上最尴尬的就是，人家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你自己还在那多愁善感，想那些不符边际而自我感动着。在我规划两人未来时，人家早在考虑何时要与我分开了。”
听到这，童一娜忽然收起笑容，静默着低下头，自言自语呢喃道：“也许人家随意践踏不珍惜的，正是其他姑娘可望而不可及的呢……”
我没有注意童一娜说了什么，而是继续自顾自怅然若失着说：“我和她曾悄悄提起，我有一个伟大的愿望，说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自信满满。可惜听者从未用心，那愿望永远不会实现，就像许愿世界和平一般。”
这段话音落，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我们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过了有一会儿，童一娜率先开口：“水面的涟漪虽然消散了，但仍会有人记得，风曾吹过。你们之间的回忆没法抹去，总会在未来某个时刻被唤起，即便是当时无情的她也会为之刺痛，毕竟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会后悔的。”
“她怎样都无所谓了。”我面无表情开口道，然后支开话题说：“其实我和玖璐还是有许多感动的。”
“嗯哼。”童一娜示意我继续往下说，她又玩起了自己的头发。
她答应我表白后的那晚，我们第一次约会。我和她约在图书馆自习，那是我俩确认关系后第一次见面，她站在女生宿舍旁路灯下静静等着我，羞涩地有些不知所措，挺可爱的。
看见我后她有些慌乱，然后把藏在手中的巧克力递给我说：“哝，我最喜欢的巧克力，你尝尝看。”
那款巧克力我记得很清楚，是诺梵。我接过巧克力撕开放进口中，感受着甜蜜的滋味，与她并肩前往图书馆。那一小段路，我却走得那样紧张，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牵上她的手。她也一样，一直怯生生低头看着路。
当晚的自习可以说是很不顺利了，我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总是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她。似乎一切都那样不真实，我的女朋友那时就静静坐在我面前看着书，那场景是我过去多么梦寐以求的幻想。
自习结束，我们一起压马路。她闺蜜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做什么。玖璐说她在陪男朋友散步。当我听到她亲口将男朋友这一名称冠在我头上时，我幸福地几近昏厥。
之后相处的两三个月里，有过争吵，也有许许多多感动。为了我们99天纪念日，我花了两周准备，自己买材料制作了花束，然后在里边塞满了零食，就那么满满当当一束，可观性不比99朵玫瑰差。比起花，她更喜欢零食的。
“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童一娜停下玩发梢的动作抬头看向我笑道。
“浪漫的不是我，是我的十九岁。”我微笑着纠正道，“过去会有很多想法，做过许许多多浪漫的事，但印象最深的就属这件了。”我顿了顿接着说：“那晚我约她出来，将花束放在她手上，她感动得一塌涂地。正当我为她的开心而感到值得时，恍然间，她一下贴上来轻轻在我唇上蜻蜓点水。那是我们俩人的初吻。在那之前，我曾无数次尝试过亲吻她，都被她避开了，她说她暂时接受不了。我也尊重她，不再有过非分之想。”
“噗哈哈哈哈！非分之想。”童一娜一下没忍住，哈哈乐起来。
我也笑了，说道：“哈哈哈，初恋的小年轻嘛，哪懂其他什么，牵手拥抱在那时的我看来已经是极大的奖励，亲吻更是难得的礼物。我把亲吻视作最最神圣的满档成就。直到那晚她主动亲吻了我，那刻，我觉着自己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然后呢，让我猜猜，你们亲完都害羞得一塌糊涂吧。”童一娜打趣说。
“嗯……差不多。但我在震惊与混乱中持续了数秒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吻了上去，当时就想，我一个男人，怎么能散失主动权，被她巧取先攻了，必须亲回来！当然，只是干吻。”
“哇哦，阿肆哥哥好强势哦。”童一娜故作扭捏道。
“得了吧，这算什么强势。”我看着她自顾自发疯说道。
“哦？难道不强势吗？哦哦，也对，阿肆哥哥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吴下阿蒙了，一娜我应当另眼相看，毕竟也是被你以另一种方式强势过的人了呢。”她眨了眨眼作无辜状说。
“还能不能正常点……”我吐槽道。
“你凶我……接下去会不会还要动粗……不行哦不行。”她收了收浴衣口子羞涩道。
看着她一副沉浸其中的样，我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于是撇开话题说：“但那美好也为我们最后的故事拉开帷幕，我们的故事进入倒计时……”
“这么快吗……我还想再听点甜的故事，能不能不那么快就进入离别的伤感戏码。”她恢复正常的语气说。
“嗯……还是有的。期末结束前一周我像平时一样租了电动车载她出去兜风散心。那趟旅程是我们在一起时最舒服愉快的一次，也是最久的一次。我载着她沿着山水的国道，看遍那里的风景，我们学院所在的城市可是拥有双世遗和5a风景区的，那的风景真的很漂亮。途径一个上坡，我假装车子没电了，回头问她怎么办。她也有些着急说，啊呀，怎么办。我说，充个电吧，然后就回头轻轻吻了她一下，迅速扭下油门，小电驴再次飞驰起来。她在后边笑得像个孩子。”
“风和日下呀，风和日下，拐卖良家妇女哟。”童一娜啧啧摇头调侃道。
“后来，我载她到一条林间阔道，那条路很笔直，一眼望不到头，道路尽头衔接着碧蓝广阔的天，两旁是高大挺拔不知名的树，树陈列的整齐且对称，宽阔的大道上只有我俩坐着小电驴飞驰。夏天的风吹过来很清爽，她在后面紧紧贴着我，双手从后面环抱在我腰间，把头靠在我的左肩望向前方。我那时很想就那样与她在这条永无止境的林间道上飞驰下去，永远永远。”
我有些怅然，又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才再次缓缓开口：“路途中，她抓着我的左手，十指相扣，拍了张照。照片上只有我俩的手出镜，背景是那条林间道。没有露脸，却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照片。”
“啊？你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吗……”她疑惑道。
“嗯……”我徐徐吐出青烟应了声。
“很遗憾吧，连一张最起码两人露脸的合照都没有。”她说。
“我找她提出好多次了，她不想拍，她……似乎不太想和我同框。哈哈，可能是嫌我拿不出手吧，我那时确实不好看，有点胖，还很黑。所以喽，尊重她，我也便没有提过异议，最后就这样了。”我耸了耸肩说。
“你……她……”童一娜被气的一时气结，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话，过了会儿冲我破口大骂：“什么啊！什么拿不出手啊！你是她男朋友啊！你不是很优秀吗！她难道不是因为是你才选择你做她男朋友的吗，哪来那么多借口！”
我摇了摇头，说：“或许真的不是她的原因。我的第二任女友，董思思董小姐，她也拒绝过我。还挺有意思的是，董思思和我唯一的合照，也是我和她的手，不同的是，玖璐是十指相扣，小董和我比了个心。哈哈……所以，应该是我的问题……你干嘛。”
最后这句是问童一娜的，此刻她正抬着屁股跪在床边，上半身吊在半空翻找着地面的衣物，浴袍包裹着她浑圆的臀部。我向前屈，伸手轻轻抓住她纤细皙白的小腿，另一只手扶住她柔软的腰肢，不让她一头栽下去。
不一会儿，她终于从散落满地的衣物中掏出手机，然后一下挣脱开我的双手，倒靠在我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手机冲镜头比了个耶。速度之快，我始料未及。随着手机屏幕一闪，在浩大世界中留下了一张只有我俩入镜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