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玖璐
“童一娜……”我喃喃着，这个名字是那样熟悉，又那么陌生。
罢了，该想起时自然能够想起，现在想破头也没用。
“给我讲讲你的初恋吧，青涩的青春故事总是动人的。”童一娜看向我说。
“故事有些长，我怕你听烦。” 我缓缓吸入一口烟，让烟雾在胸腔停留一会儿，徐徐吐出。
她把头倚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没关系，时间还有很多，夜还长，你可以慢慢说。”
“嗯……”我犹豫片刻开口应下。“她叫玖璐……”我弹了弹烟灰开始回忆。
我和玖璐大学同班，我们互为对方的初恋。最开始我们也没有很熟，大一上学期仅有的几次接触，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大一上学期期末，全班晚自习备考复习。她坐我前排，偶然一个回头，我与她搭上话，那一回眸造就了故事的开始。
我开始和她聊天，渐渐热络，一直到大一下学期开学，三月七日女生节我给她送了一小袋她喜欢的零食。她很感动，那晚我们彻夜长谈，大抵是些无聊透顶的小调情话，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两人那时聊得很投机。
第二天妇女节的晚上我和朋友们出去喝酒，我喝醉了，和她表白，她答应了。我始料未及，陷入了无比疯狂的激动，一个单身18年的幼稚的死胖子，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拥有一份爱情。
“打住！”童一娜满眼质疑上下扫视着我，掀开被子拍了拍我的腹肌问：“死胖子？你？”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两段感情足以让一个心如死灰的男人彻底改头换面，对吧。”我淡淡道。
童一娜细细打量着我说：“我越来越好奇了，你接着说。”
可我犯了大部分第一次恋爱男生都会犯的错，把那个女孩当做自己的全世界，从此生活只有她一人。我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不开心，生怕错过任何细节。渐渐我抛弃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抛去原本该有的王一肆。这就是我当时本性里的劣根，自卑，突如其来的爱情让我没有安全感，我太害怕失去她了，所以将所有都倾注在她身上。
爱的太满，爱的太死，这份爱让我们都很累，可能她更累一些，我的爱让她喘不过气，让她负担着这份感情不该有的压力。这份恋爱本来只应当是纯粹的，简单的。可我有极强的占有欲，连她异地闺蜜的醋我都吃。她总是不回我消息，刚换没几天的情头也被她以不习惯的借口推脱，她更想和她闺蜜带情头。
大部分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是她闺蜜在她心中的地位比我要重的多。于是有个晚上我一人喝得烂醉，在她宿舍楼下发酒疯，向她哭诉平时的无所谓都是装的，让她去陪闺蜜是装的，我更想她能陪我。她怎么劝我也劝不走，场面很丢人，最后她联系我朋友江河把我拖回宿舍，被拖走时我还在嚎啕哭喊。甚至事后有女生在别人面前表演我的窘态还被她看见，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想来，那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实在过于幼稚，不论从什么角度，我都不应该做出那样的事。她有她的朋友生活，是我占有欲过强，连一个女人的醋都吃，是挺可笑的。”
童一娜在一旁默默的没有开口。我继续回忆。
虽然那时候我一副恋爱脑，但也算做了我身为男朋友该做的事吧。女生想要的细节也罢，体贴也罢，我都无微不至。在她参加重要活动，需要帮助时，只需一句话，我总能推去眼前所有事务翻越山海陪在她身旁，给予她鼓励支持，给她需要的资源，在物质精神上双重支援。我的奖学金都为她备着，没钱就出去兼职。为的是在特殊节日或是她需要时，能送上令她惊喜的礼物。
那时容易自我感动。我记录她所有喜好，亦是她不喜欢的，统统详细记录在备忘录。她的生理期我也记得，那段时间她每个月生理期，我都提早到距离学校很远的地方给她买材料，在宿舍烧锅为她亲手煮生姜红枣红糖水，红枣一粒粒去子，红糖水慢慢熬煮。我为她专门准备一个保温杯，每天上课将熬好的红糖水倒在里边带给她。哪怕有一次下着暴雨，我发烧顶着头晕大雨也要到那样远的地方给她买材料，为的只是第二天能把红糖水送到她手中。可以说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一天也没有落下。
“原来真有男生贴心到这个地步么，我以为是科幻片里才会出现的呢。”童一娜笑道。
我摇了摇头，也笑了，说：“这种事，做再多都没意义，现实是很残酷的。这些个事只能够感动自己罢了，甚至不足为外人说道。大家只会在我熬汤的时候笑着，指着我说：哈哈哈，傻子。至少我是这样过来的。”
童一娜抿了抿嘴说：“深情的人，不该被这般说道。”
我不作回应。继续回忆。
足矣欣慰的是，第一次为她熬的时候，我和她说熬了红糖姜水，她说生姜可辣了，不想喝，不要喝。我说，不会把不好喝的给你，给你的，都是最好的。当她喝到的时候，她很开心，说有她妈妈煮的味道。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们的感情呢，和大部分人比起来就是小朋友过家家。都是些其他人高中就干过的事儿。初恋嘛，那时候牵牵小手，拥抱，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幸运。在一起两个月的某个夜晚，我才亲吻到她额头，她很羞涩，那一刻我很幸福。
回忆至此，我不自觉露出微笑。一旁的童一娜看着我，也情不自禁笑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坐在学院的小角落，只属于我俩的空间，我握着她的手，她靠在我身上，我想那一刻再久一些，就一直这样下去就好。
她问我：“也许之后会很忙，没有时间赴对方的约，怎么办。”
我亲吻上她的额头说：“不会的，我们会越来越好，我会永远爱你，陪你一直走下去，这是约定。”
“真的吗。”玖璐看着我问。
“真的。”我坚定回答。
“那拉钩！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她伸出小指说。
“失信的话断手指吗。”我笑着问她。
“不是啦，妈妈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她笑着说道。
“嗯，那就这样约好啦。”
我勾上小指，勾的那样认真。
“确实是些小朋友们做的事呀。”童一娜感慨。
“是的呀……真是太傻了。以为一个承诺，一个约定就可以一辈子。想什么呢，现实可不是童话。”我掐灭香烟说道。
“后来呢？”童一娜问。
“她说，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她没有遵守承诺，那一千根针，我替她吞。”我眉目低垂道。
更多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总是若即若离。我陪着她学习，她不会的我教，有缺漏我就去给她找资源整理。休息时我常租小电驴在她去很漂亮的城外兜风。亦有反复逼着自己四五天为她练习弹唱一首歌，录了上百遍，直到手指开裂。可她最后却只是淡淡回应：感觉你弹的都是一个调。
有次在学校操场，我为她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是一条心形项链。那晚有学生组织在操场唱歌，一位烟嗓的男生在操场中央唱得很好听。她和我说，她超级喜欢这种音乐，那个男生唱的超棒的。我看着她满眼爱慕的眼神，心里挺不是滋味。最后项链也只是草草为她戴上，她的注意力似乎更放在操场的演唱上。我发誓要好好唱歌，其实那时我唱歌就挺好听的，只不过没有自信，常常作茧自缚。演唱结束时，场上唱歌的男生投入自己女朋友怀抱，看到那幕，我愈加坚定，我想要玖璐某天也能为我骄傲。
我很羡慕其他人谈恋爱时，他们的女朋友一直默默在一旁看着他们发光的模样，默默支持着对方，然后在某方成功后，两人献上鼓励祝福紧紧相拥。很多次，在我需要她时，她总是缺席。我参加比赛，在上面演讲时，希望她在下边为我投上鼓励的目光，她却借口推脱。在我做课题报告，其他人都为我的精彩所奋力鼓掌时，她全程不曾抬过头，始终埋头盯着手机看自己的漫画。后来我报名参加了十佳歌手，闯入决赛，决赛那首歌是我为玖璐唱的。
“哇……你唱了哪首歌。”童一娜起了兴致，满眼放光问道。
“多想在平庸的生活拥抱你。”说起这个歌名，我心底还是止不住颤了颤。
“啊……那首是你唱的呀，我有听到，很好听，而且当时现场都燃爆了。”童一娜有些兴奋地说道。
“啊？你说什么？”陷在回忆中的我愣了神，回头看向她问。
“嗯？没有，我说这首歌我听过，歌词我很喜欢，你继续说你的事。”童一娜摆手道。
我没有在意，继续陷入回忆，道诉故事。
其实决赛前我一直犹豫选曲，最后还是选作这首，当时觉着后怕，因为那时我隐隐已经察觉到我们之间感情的问题。且这首歌的歌词很具有暗示性。
“无力，是我们最后难免的结局？”童一娜思索着说道。
“是的，又或者整首歌都是我与她感情的最佳叙述吧。我多么想与她平庸着携手白头到老，多么想再抱她一会儿。像歌词里那般，和她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老去。”我说。
“她那天不在现场？”她撇头盯着我问。
“我上场时，她手语社的节目刚好结束，她要和社团成员出去团建。我歌唱时，她在学院另一边的宿舍换衣服卸妆，又或者已经换好衣服出了校门，我不知道。反正，她不在台下。”我淡淡说道，语气透露着无可奈何。
“那真的很可惜。”童一娜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她说的可惜，是于我而言，还是于玖璐而言。
可笑的是，唱完下台，我已经克制住那种下台后想要她在我身旁的情感，只是轻描淡写给她发消息说我唱完了。她在我不知道什么地方给我回复说：我有听到，很好听。
可是……真的听到了吗？我不得而知。有朋友告诉我，说她早就出去聚餐了……我只知道那晚，其他选手的女伴们，在台下满眼星星地望着台上闪耀的他们，为他们喝彩，他们在台上歌唱时像是女伴心目中的英雄。下台时，女伴们就那样在台阶处迎接他们，他们欢笑着紧紧相拥，比赛的输赢在那一刻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重要。我很羡慕，按捺住躁动的心，一个人静静退场。我略过一众兴奋打闹的情侣，与那个环境下的人们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晚会会场旁满是兴奋的人，情侣们相互拥吻。越是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我越觉得孤独。
我唱得其实不错。许多朋友说，没想到我还藏着这一手，对我另眼相看。可我要的不是这个，这首歌是我为玖璐唱的。我只是想她在台下看着我，她不在，我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这我露出苦笑，深深吸了口气道：“越是人声鼎沸，我越是觉得她应该在我身边的。”
我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是我不够好吗，她明明说过她喜欢这类歌曲，因为她，我才鼓起勇气报名参赛，怎么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像个活生生的小丑笑话。
那刻我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那里太吵闹太喧嚣，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我退出操场，退出嘈杂纷扰的人群，在教学楼一处角落一个人坐着。这一坐就是三小时，我本想等玖璐回来后和她见上一面，就看一眼，我也能舒服一些。
十一点我给玖璐发了消息，让她回来后给我报个平安，她说她已经回来到校门口了。不一会儿我听到她和其他同伴打闹的声音。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黏人，便没有打扰。我在角落的阴影处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女生宿舍。
我发消息叮嘱她早点休息。她十二点才回复我说：她准备睡觉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一个人在教学楼又静静坐了一小时，这才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宿舍。她之前和我说过她需要安全感，不需要小孩的感情，所以我不能打扰她，应该给她空间，哪怕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至少那晚，见她一面就好。
同样是情侣，他们天天互相拍各自吃了什么是那样自然。玖璐说她不想继续胖下去，让我适当监督她，我让她把每天吃的拍张照给我，监督她提出适当建议。过了一段时间，她却逐渐不耐烦，到最后却像我在向她乞讨一般，求她拍照给我。
她曾和我说，要送我一根皮筋让我戴在手上，我心心念念等待了三个月，最后和她提起时，她满是烦厌无语。可明明是她答应的，要赠送与我，反倒后来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说到这，我神情黯然，再也无法掩饰发自内心的感伤。
为什么我看不到她爱我的样子。其实这才是我当时内心的真正想法，可我一再安慰自己说，她是爱我的，只不过她不善表达，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不能一再奢求什么，要懂得知足。在一起的四个月里，我一直像在海中沉浮，总是快要溺死之时，又被她拉起，慌忙喘上几口气，又再次落入海中。
童一娜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于是又点燃一支烟，随即有些爽朗地笑道：“哈哈，有些言重，是我带情绪了，不该如此的。其实现在看起来，那时的我确实太过敏感，有太多地方我没有做到位，我太在意她了，占有欲实在太强，如果是现在的我，说不定就能处理好那些事，不会演变成后来那样糟糕的结果，如果我……”
“不是你的错。”童一娜打断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