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传位
太子醒了。毒解了。
萧垚带人来到东宫的时候，殿中已经传出了轻松的说话声，好像完全没有人去在意殿外的尸体。
把打扫的事情交给了赤右，萧垚便迫不及待冲进了殿内。
还好。
目之所及，每个人都活着，在看着他笑。
萧垚长臂一伸，顺手把莫墨的长发胡噜了一把，非常自然地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已经能缓缓走动的武宗灏说：“太子哥哥，我把武宗绪绑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咱们一起去见皇上。”
夜长梦多，这场被武宗绪遮掩了许久的弑父篡位，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是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了。
武宗灏沉吟片刻，便决定事不宜迟，立即更衣去见皇上。
临走前，他还是迟疑了一下，转身恳切地看着汪泽洋道：“麻烦汪公子一道去一趟，为皇上诊脉。”
汪泽洋自然无不可，他是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于是二话不说，汪泽洋拎着个小药箱就跟在萧垚身后出了门。
莫墨连忙追了两步，将萧垚的衣袖从后面拽住了。
“宫外怎样了？谁去救林沅习？”
萧垚看着她一脸急切的模样，心里稍微有些不得劲儿，但还是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已经往外面传了消息，嘱咐赤左带人去了。”
莫墨这才些微安下心来。
她知道此时宫内还有许多的不确定性，太子刚刚醒转，萧垚如今走不开，她还要赶去皇后的坤和宫，武玉儿、皇后和大公主还被关在那里。
可是林沅习当时是放弃了自己出逃的机会，把她给送了出来。她为了赶回来给太子送解药，选择了把他一个人丢下。若是他当真出了什么事，莫墨的内心将永远无法安宁。
宫内的人清得差不多了，就连三皇子都已经被擒，那么京都的人，如今也可以出门了。
赤左先奉命去回禀了显恩侯，然后调了城防营的守卫一同出城援救林沅习。
城外本来打算前来支援的应将军，在苦等不得入城的情势下，终于脑袋灵光了一次，迅速带着身后的士兵回了京郊大营，老老实实守在了那里。
他没有参与造反，只是一时糊涂私自带兵出营，但后来很快就挽回了错误。想必，应该不至于杀头，能保住自己一条命的吧。
少了京郊大营的大军拦路，赤左等人顺利地找到了莫墨提供的地方。人数上没有劣势，自己这边又有高手，于是三下五除二，他们就把小院外面那些人给解决了。
因为莫墨提醒过，林封身上可能有毒药，赤左本来是打算潜入院子先把林封制服，却没想到，院中的情景让他大骇。
林沅习就躺在正房内的床榻上，满身的血污狼狈，让人一眼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昏迷还是已经死了。
而林封，他断了双腿，瘫在离林沅习不远的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两只眼睛异常浑浊，空洞洞地向上望着，却又没有任何焦点。
赤左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莫墨刚打算去接莫令骁回家。
听到来人说林沅习昏迷不醒似乎伤重地厉害，莫墨脚步迟疑，然后决定先去见林沅习。
武玉儿突然从身后跑过来，惊慌地问：“林公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他？”
莫墨没有注意她的表情，而是边走边匆忙地回道：“林封伤的，他和三皇子一伙的。”
莫墨急急地往外赶，武玉儿始终一言不发跟在她身边。莫墨赶不走她，只好随她。
林沅习被安置在了莫府的隔壁——萧垚的宅子里。
见到似乎没有生息的林沅习的那一刻，莫墨的内疚和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吗？没有能救下林沅习。
“林封呢？”莫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赤左便将莫墨引去了另一间看守严密的屋子里。
林封依旧是瘫在地上，上身歪歪地靠着身后的床脚。
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他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近乎扭曲的恨意。
“林沅习死了吗？他可不能死在我前面啊，呵……”
莫墨紧紧攥着双手，克制下自己周身的怒意，狠狠地看着那个瘫做一团的人，然后转身离开。
“赤左，马上着人去林府，告诉林大人，他儿子……”
莫墨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种时候不应该意气用事，迁怒给一个父亲也并没有半点用处。
“罢了……”
“呼——你去宫里，务必把汪泽洋带过来，越快越好。”
皇上寝宫，太子武宗灏过来的时候，一并把武宗绪也给带过来了。
可是皇上却拼命地摇头，不让武宗绪进殿。
于是萧垚便将武宗绪丢在了殿外，由人近身看着。
皇上歪斜着嘴，嘴角还流着一线口涎，身体不由自主哆嗦着，看着站在他床前的太子。
他的第一个儿子。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
他出生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皇子，而他一岁的时候，他的母后就用计给他夺了个太子的称号。
他可真好命啊。
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忍不住地嫉妒，记恨。
太子从小到大，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太子，一个合格的君王。这让他这个做父皇的情何以堪？
他还正值盛年啊！可是有一个出色又有能力的太子在后面追赶着，他还怎么做君王？
他还是个君王呢，他一个太子着什么急？
口歪眼斜的皇帝此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太嫉妒，他的喉咙里发出来“嗬嗬”的声音，手臂慢慢抬起来，指着太子的方向。
汪泽洋皱着眉诊完脉，看着萧垚隐晦地摇了摇头，然后取出金针在皇上的身上扎了好几排。
“能让他多清醒一会儿，但是说不出话。”
太子点了点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中有些怜悯。
这才过了多久，他竟已然是一副老人的模样了。
原来他也会老啊。
太子出神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前映出一幅幅有关于父亲的画面。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和父亲在一起时，从来都没有过温馨画面。
他如今的感慨，也就只是感慨，而没有心痛，和失望。
他习惯了。
一旁同样明显是受过了磋磨的何万，摇晃晃地搬了凳子过来，然后踩在上面爬上去，在床帏的一侧取出了一个长长的盒子。
何万捧着盒子颤悠悠地跪在了太子跟前。
“何公公，这是何物？”萧垚上前一步，伸手去接那个盒子。
何万将身子低低伏在了地上，“这里面是皇上的亲笔诏书。”
萧垚连忙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卷圣旨。
武宗灏伸手拿出来，明黄的绢布在手中慢慢展开，却是一张空白圣旨，只在落款处盖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印章，还有皇帝的签字。
玉玺都盖过了，这圣旨上写了什么，自然就是不容更改的圣旨了。
床上中风的人突然睁大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抗拒，但他的努力抗议，在旁人眼中只不过是几声无畏的哼唧。
何万规矩地跪着，声音大大地响起，“皇上既已传位给太子，还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武宗灏的眼神从手中的圣旨移到了跪伏在脚下的何万身上，又从何万身上慢慢转向床上那人的脸上，最后又从床上慢慢转回圣旨上的印章上。
他始终面无表情。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又好像他对这一天并没有什么期待。
“臣附议，”萧垚忽然单膝跪下，挺直腰背不卑不亢道：“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稳定朝纲，让皇上得以安享晚年！”
床上的皇帝听到“安享晚年”四个字，十指猛地一缩，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