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康州之行（三）
不一会儿，热茶便送来了，送茶的士兵是个新兵，看着营帐里剑拔弩张的样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进，站在营帐门口处进退不得，好在崔玉并未将所有的精力都致力于瞪死元素这件事上，茶香溜到鼻尖的那一刻，他抽空给端茶的新兵使了个眼色，那个新兵才如释重负地颤巍巍走了进来，路过元素的时候，险些没抓稳盘子，将茶水撒出。
元素平日里对茶水、酒水、糖水等一应有味道的“水”都没有兴趣，只喜欢喝冰冷的井水，不论是六月酷暑还是腊月寒冬，只要是渴了，便随手捧起一捧冷水灌下去，唯有大雪时分招待客人时才破天荒地烧一壶热水，也没有哪怕是廉价地茶叶相待，只是一碗滚烫的热水，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那些访客的热情，自打元素接任禁军统领的八年来，光是门槛就被踏破了不下三十条。
可以说，元素对于茶叶这方面并不是很精通，但毕竟是常年陪在皇帝身边的人，对于茶叶品质的好坏还是略有耳闻。
自打那壶热茶进了营帐，还未倒到茶杯里，只是从元素旁边一过，那沁人心脾的香气便已经掩盖不住地冲进他的鼻腔，竟然带来一种和当下情景违和的心旷神怡之感，茶水入杯，王烛抬手请茶，元素不为所动地笑道：“王爷当着看得起我啊，用这么珍贵的茶叶来招待。”
王烛自顾自端起茶杯，吹了吹朦胧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原以为元统领对这些都是不在意的，没想到，还是有些眼光。”
“王爷说笑了，我毕竟夙夜守在皇上身侧已有八年，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一点好坏。”
王烛又轻抿了一口，茶水的香气在口鼻间蔓延开来，唇舌都被浸渍，香气充盈整个口腔后，顺着咽喉落进身体各处，初春的寒气被茶水带进去的一点点热度和芳香给逼了出来，整个身体前所未有的舒适，王烛接着茶水在口腔残余的热量，长长吐出一口气，右手慢慢将茶杯放下，眼神审视着面前的元素，开口道：“尝尝吧，我不常与人喝茶，更不曾将如此贵的茶叶拿出来喝。”
元素依旧不为所动，王烛单手敲击着桌面，倒是对他这个反应意料之中，也不准备再劝，只是静静地审视着面若冰霜的元素。
崔玉却先站不住了，上前一步，拿起元素面前的茶杯，不顾尚且烫手的茶水，直接把茶杯塞进元素的手里，茶水因为动荡而洒出大半，这一大半中又有一大半撒到元素的衣服上，霎时间，沁人心脾的芳香有些浓烈，熏的元素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王爷让你喝你就喝，怎得？怕我们下毒毒死你？”崔玉在一旁骂骂咧咧地说道。
元素看着硬塞到手里的茶杯，以及里面所剩无几的茶水，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后，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王爷，你这个左都尉，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崔玉正要发作，却被王烛一句话拦了下来：“怎么？元大统领也看出来了？”
王烛不止一次骂过崔玉蠢，崔玉也不止一次被王烛破口大骂过，但是从未放心上，只当是自家王爷气不顺，拿自己当撒气桶了，可是这一次倒像是二人合谋串通好骂自己一样，崔玉吃力不讨好，心中有些不高兴，脑子里难得的将这件事盘算了三四遍，最终得出结论——元素就是个大晴天走在平地都遭雷劈的德行，早晚要揍一顿。完全把自家王爷的附和之词抛之脑后。
“换一个吧。”元素接着说道。
崔玉下定决心了，出了这营帐就揍元素一顿。
王烛抬眼看了看崔玉死盯着元素要吃人的模样，随意地摆摆手道：“赤军军中之事，你一个禁军统领掺和什么？”
元素挑眉，将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招呼道：“倒茶。”
崔玉语气狠绝地说道：“自己倒！”
元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侧站着的崔玉，又扭回头看着王烛，嘴角微微上扬，江湖浪子闹事挑衅一般地笑道：“没说你，让你家王爷给我倒。”
“你！”崔玉的剑已经拔出一半架在元素的脖子上，剑刃锋利，只是轻轻一碰，就已经见血。
王烛摆了摆手，示意崔玉将剑收起来，手落之时提起茶壶，倾身将茶水倒进元素放下的茶杯里。
见此情景，崔玉有些愤怒，尽管他答应过王烛要尽量收着性子，不能常怒，他也约束了自己很久，但这次他是久违的生气了，毕竟，他一个跟王烛一起要过饭一起打过仗的人，都没能喝过王烛亲自斟的茶，这个元素他何德何能！
心中不满，但也不敢真的杀了元素，只能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道：“我还跟王爷一起喝过酒呢。”
约莫喝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茶，元素终于坐不住了，面色上掩盖不住的焦急，坐立难安。
崔玉见此情景，将手按在元素肩膀上，暗暗使力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元统领，怎么这就等不急了？”王烛细细抿了口茶，眯着眼睛从蒸腾的热气中上下打量着元素。
“我”元素欲起身，却被崔玉使劲压了回来，二人拉扯半刻，元素终于是卸了力气，憋红了脸，磕磕巴巴说道：“我，要，如，厕。”
王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走吧，一起。”
崔玉就这样看着王烛和元素并肩离开营帐，盯着王烛屁股上衣服的皱褶暗暗想道：“明明是行军，该是骑马快进，却非要坐马车，明明该穿铠甲，非要穿朝服，真是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朝服虽华美，真要打起来，那就是个累赘。”
直到营帐的帘子落下，二人身影不见了之后，崔玉才想起来要追上去，急急忙忙跑出去，喊道：“王爷，等等我，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