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重生
李凤泽不曾想过自己还会醒来,明明抹脖子时怕自己死的不痛快还特意使了大劲儿,感觉半个脖子都被剌透了,怎么还能醒过来?难不成是元国的医术高明至此,竟能起死回生。
“完犊子了,城墙上我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这要是醒了岂不是很尴尬?我有何颜面面对王烛那个大尾巴狼,他定要挖苦我一顿。”李凤泽盯着房顶发呆,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手脚还不听使唤,只能躺着,甚至被剌过的脖子上一点感觉都没有,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睛。
正在李凤泽心中万分不解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开门声,李凤泽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紧闭了眼睛。
“醒了?”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见李凤泽没有反应,又清了清嗓子道:“醒了就叫一声。”
叫一声?什么叫叫一声?
“喵-”李凤泽疑惑开口,直接给自己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了体,回过神后,带着不敢相信的心态,又张了张嘴:“喵-喵!喵喵喵喵-喵???”
为什么,怎么会是一只猫?做梦吗?一定是在做梦,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做哪门子梦?难不成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这还来个梦中梦?
李凤泽睁眼看向来人,感觉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兴许是被吓得,她原先动不了的手和脚慢慢恢复了知觉,抬手一看,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两下脸,也是毛茸茸的,脑袋顶竟然还有耳朵。
“我这是遭了什么天打雷劈,竟然成了一只猫,触感还这么真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凤泽心里暗骂,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由于还不适应这个身体,连走路都不会。
“公主殿下,是您吗?”那人小心地将李凤泽抱起来,凑到自己面前。
“喵-”李凤泽吓得直往后躲。
“殿下,真的是您。”那人把李凤泽捧在手上,两只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凤泽,瞳孔里倒映着一张黑猫的脸。
“喵-喵-?”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吗?重生术成功了?公主殿下,真的是您?”那人手舞足蹈地将李凤泽高高举起,而后又抱到胡子拉碴的大嘴前对着李凤泽的脑袋亲了两口。
李凤泽使劲挣扎无果,最后伸出利爪将那人的脸挠了一道,饶是如此,那人也不曾放手,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重生术,脸上的伤口顷刻间便痊愈了。
李凤泽从他的话语中大概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大允朝前国师——穆棱子,国破那天说要带走她的那个穆法师,至于自己怎么变成一只猫,好像是他用了番国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术法,将她的灵魂重新放到某个实体上,以此达到重生的目的。
李凤泽被迫承受了半个时辰穆棱子纷飞的口水,就算是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她依旧犀利地总结了当下的情况,好消息是她重生了,坏消息是这不是梦。
“活久见,真的是活久见,我上辈子还不够惨吗?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戏弄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大孽啊,重生便重生吧,变成一只猫是怎么回事,总之 ,不如去死。”李凤泽在无助地哭泣,最后得出结论:“这一定是梦!”
可能王烛没有围城,自己也没有自刎。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现在也是梦。因为除了梦,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殿下,微臣好不容易将您复活的,可不能再说什么去死之类的,太伤微臣的心了。”穆棱子一手拖着李凤泽,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故作悲伤状。
“等等,你能听懂我一只猫说什么?”李凤泽喵喵地问穆棱子。
“殿下,番国的大巫师都能和所有动物交流,微臣有幸是其中一位。”穆棱子面带微笑,洋洋得意。
“你说你是穆棱子,可是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啊。”李凤泽喵喵喵地问道。
“殿下,我有一件仅你我二人知道的事情,可以证明我是穆棱子。”
“说来听听。”
“大允之前的战神将军是你,而不是你哥哥李宁冀。”穆棱子放低声音,凑到李凤泽毛茸茸的耳朵边说道。
“说的……不错,但是,大允皇帝李宝恩也知道。”
“死了,李宝恩早死了,尸骨都凉透了。你死之后王烛就屠城了。后来消停了几年,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又抽风了,各处逮捕大允遗民,目前大允的百姓正面临一场屠杀的浩劫。”
“什么?屠城?什么叫大允的百姓面临着屠杀?”
“那年您死后,城门大开,大允皇帝带着城中众人乞降,王烛直接率领大军进城屠戮,大军屠杀了半月有余,整个皇城三十万人口,一个不剩,腥臭的味道绵延千里之外。”穆棱子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出奇的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个稀松平常的故事
李凤泽听完,瞬间头皮发麻,瞳孔收缩成针眼大小,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王烛自顾自给李凤泽顺毛,灰蓝色的眼睛愈发幽暗,深吸一口气,叹道:“后来消停了几年,可能是在忙着四处征战,一统十国,直到半年前,他亲自率军攻破后周皇城,动乱的中原算是安定下来了,再后来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隔段时间就会找各种莫须有的理由屠杀大允遗民,现在整个中原地区都不把大允人当人看,甚至猫狗都不如。”
“几年了?”
“六年了,距殿下您自刎于城墙上,已过去六年整,后天,冬月初九,是您的祭日。”
“如今,是什么年月了?”
“元国一统天下,一年前改国号为燕,年号乾贞,如今是乾贞元年年末,冬月初七。”
“所以你召我回来是为了……”
“阻止王烛。”
李凤泽自然是不相信这个番国的人会为了大允遗民而召回已死的自己,番国人擅长巫术,李凤泽虽然了解有限,并不知道重生之术究竟有多难,但也知道起死回生这种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术法,比逆天改命更甚,她年少时回湘南王府小住过几天,曾听哥哥李宁冀说过一个故事,讲的是番国一个巫师因为得知自家孩子会夭折,于是想要强行给自己的孩子改命,最终不仅没有成功,还成了一个疯子,杀死全家后爆体而亡。
逆天改命由是如此,更何况是重生之术呢。
李凤泽很清楚穆棱子一定另有所图,才会冒这么大的险让自己重生。
“我猜你一定另有所图,不过我不想知道,待我做完我的事,其他的随你。”李凤泽说道。
穆棱子挑眉,眼中有笑意,却一言不发。
“天理伦常在上,你若是利用我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同意。”
穆棱子敛了敛嘴角,但眼中仍是盈盈的笑意,说道:“殿下有所不知,番国人的巫术依靠的是天地间的灵气,若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可能会得到一时的甜头,之后接踵而来的报应,要比那甜头厉害千万倍,除非那些亡命之徒,我们番国人可是正义的很,断然不敢做有违天理的事。”
“行吧,姑且信你,不过王烛那王八羔子在哪?”李凤泽站起身,十分笨拙地适应着四条腿的行走方式,想从穆棱子身上跳下来,却直接脸先着地。
穆棱子一把捞起来趴在地上的李凤泽,将她抱在怀中,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是一条用大理石搭建的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极其静谧,饶是现在李凤泽听力比先前灵敏许多也只能听到偶尔的鸟叫声,脚底下烟雾缭绕,环顾四周也觉得如梦如幻。
“半年前他率军攻破仅剩的后周之后,被燕国皇帝元卿卿册封为异姓王,封号武成,官拜大柱国,统领赤军,盘踞苍狼关以西,黄沙镇以北地带,占领西北十三个州,也就是之前大允国一带,权势滔天,和燕国皇室的关系十分微妙,也很久不上朝了,如今,应该是盘踞在自己的领地。若不是元卿卿还想越过普仙海攻打番国,像王烛这样的功臣,早就成泥下枯骨了。”
“我虽不敢说了解他多少,但是他这人从不做无用的事,也不会暴戾到随意屠杀,相反,他年少遭遇成就了他隐忍的性格,他做的任何事都是计算好的,步步为营说的就是他。”
“所以,他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定然是在谋划着什么,只是我不如他那般心机深沉,实在猜不透。”
“那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找王烛,救人,搞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实在不行,杀了王烛。”
“好。不过,殿下您真的舍得杀王烛吗?”
“这有什么杀不得的,我杀的人,比你吃的饭都多。”
王烛沉默不语,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李凤泽的心中尚存有对王烛的一丝感情。
李凤泽知道穆棱子担心什么,毕竟前世,她没少因为王烛犯错。虽然并不是为了她,但穆棱子确实有意无意地替她擦了不少屁股,于是李凤泽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已死过一次,回首前生种种,倒不像自己经历的一般,也因此多了几分旁观的感觉,如今想来,前世我对王烛那份情悸,多少掺杂着对他的愧疚和可怜,他也曾炽烈真挚地诉说他对我的感情,而那份感情在我爹娘死后,变成了我唯一可以依托的情感。
或许我爱过他,但是前世的一切纠葛都已经随着庆阳公主身死而结束了,如今我是李凤泽,是阿凤,我不再是谁的女儿,不再是哪国的将军,也不是什么劳什子公主,今生我也不曾爱过谁,此番前去,非是为国为民,不过是向王烛讨要个说法,他于我而言,不过路人甲乙丙,他负我,我杀他,强制他履行诺言,理所应当。”
“殿下看得通透,是微臣狭隘了。”
“没了那些身份的束缚,我也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把前世那些想揍但没揍过的人揍一遍了。”
穆棱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连连叹道:“殿下前世的宽容大度原来都是装的,我当真以为殿下您高风亮节,不屑与虫鱼争斗呢。”
“前世我确实没时间跟那些人斤斤计较,也是考虑了诸多原因,毕竟自己身份在那里摆着,如今我只是一只猫,猫哪有什么人的身份可言,自然要出气了。”
“殿下,您方才还说前世的一切都结束了。”穆棱子好心提醒。
“可我毕竟重生了,我虽没了那些身份,可我还是李凤泽,个人恩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穆棱子知李凤泽擅长诡辩,便不再搭话,二人沉默着在云海中穿梭。
“之前你说你是番国人?这里是天镜山乌鸦阁?”李凤泽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穆棱子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李凤泽为何这样问。
“都说番国巫术横行,有能力者更是深不可测,所以当年你应该是易容埋伏在大允皇城的吧,有什么目的?”
穆棱子挑了下眉,暗暗松了口气,笑道:“自然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比如,大允皇帝的贵妃和御前侍卫的私情,大允皇帝和御前侍卫的私情,太后和御前侍卫的私情,王爷和御前侍卫的私情,等等许多。”
“仅仅是这些不正经的皇家秘闻吗?”
“自然还有一些事情,不过那就属于天镜山的秘密了,只有天镜山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殿下想知道吗?”
“不想。”李凤泽扭动着乌黑的身体在穆棱子怀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眯起了眼。
穆棱子很配合地挠了挠她毛茸茸的脑袋,撇了撇嘴说道:“没意思,还想着殿下能多问我几句呢。”
“前尘往事,现在再想还有什么意义。原本我死了,就算他王烛杀尽天下人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可是你这个多事的,偏偏要将我重新召回,告诉我这些,分明就是想让我做些什么,我既然回来了,那便不能坐视不理,抛开大义不谈,只他王烛对我食言这一条,我便能追他到天涯海角讨说法。”
“殿下,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脾气秉性一点没变?”穆棱子轻轻挠着李凤泽的脖子,嗔笑道。
“你可别叫我殿下了,重活一世,我早已不是庆阳公主,叫我李凤泽就行。”李凤泽伸了伸前爪,十分舒服地仰起头,伸长脖子。
“李凤泽?是不是显得生疏了些?”
李凤泽微抬眼皮,看了穆棱子一眼,心想:“我跟穆棱子统共也不曾见过几面,按说不是很熟才对。”
“那就叫我阿凤吧,我爹娘跟兄长在世时常这么叫我。”李凤泽说道。
穆棱子看透了李凤泽内心所想,心中微微一沉,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不觉手上的力道不免又加重几分,李凤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急忙爬到穆棱子的肩膀,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爪。
“哎哟—”穆棱子一声痛呼,伸手就要抓住李凤泽,李凤泽一个鲤鱼打挺从他的肩膀上坠落,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李凤泽稳稳落在地上。
“殿下,你做什么?我的俊脸被你抓的还不够吗?竟然还来抓我的头发,士可杀发型不可辱,看我抓到你非要把你揉秃不可。”
李凤泽刚想奔跑,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先迈那只脚,又一脸栽到了地上,亲吻大理石。
穆棱子把李凤泽提溜起来,在她的小猫脸上一顿乱搓,李凤泽急忙用爪子护住脸,骂道:“穆棱子,我现在是只猫,可禁不起你一个使劲把我捏死了,你最好给我控制一下你自己的力道。”
穆棱子屈指轻弹了李凤泽的脑袋一下,说道:“微臣领命,我的公主殿下。”
“我都说了我不是公主了,叫我阿凤就行。”李凤泽伸着爪子就要挠穆棱子的脖子,穆棱子眼疾手快地把她扯远了,口中喃喃道:“阿阿凤?”
“嗯,以后就叫我阿凤就行。”
“阿凤。”二字从口出,穆棱子的声音都变得十分轻柔,心口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痒得紧。
“干嘛?”
穆棱子不敢相信般又叫了一声:“阿凤。”
“作甚啊?有屁快放。”
“我带你去见师父。”穆棱子一把抱住李凤泽,小跑着向前,边跑边朝烟云缭绕处喊了一声:“小白。”
几声回响过后,不过眨眼的寂静,一声鹤唳直冲云霄,远方的云层被搅乱,李凤泽眯着眼,看到一个黑点越来越近,到眼前竟是一只两人高的仙鹤,穆棱子一跃而上,仙鹤载着一人一猫依旧轻盈地飞翔着,李凤泽害怕地蜷缩在穆棱子怀里,不敢睁眼,四只爪子死死抓住穆棱子的衣服,把衣服上绣的不知所云的图案都抓开了线。
良久,李凤泽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去去哪?”
“你不是说要去找王烛算账吗?我们先去山顶的乌鸦阁,找师父,他知道王烛的具体位置。”
“好,那可要赶快了,毕竟王烛想干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还是早点阻止他吧。”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穆棱子大喊。
“我说——”李凤泽仰头回答:“赶快!”
“好!小白,你听见了吗?阿凤说赶快!”
小白一声鹤唳,像是在回应穆棱子,而后使劲挥舞着翅膀,向前飞去。
天镜山坐落于番国北部,连同普仙海将番国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使其不能与外界接触,自然,外界也很难进来,相传番国很久以前是同中原相连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普仙海,番国不过是中原某个诸侯的领地,有一天,诸侯不满当时朝天子的统治,请来大巫神,想要和朝天子决裂,于是天崩地裂,一夜之间,在诸侯领地的边界,大地裂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缝,天水倒灌,随着时间的推移,缝隙越来越宽,成了现在的普仙海,而后诸侯又觉得不安全,担心朝天子率军讨伐,于是命令大巫神坐地起山,阻隔了陆地上的道路,久而久之,番国这不大不小的地方衍生出了自己独有的生存方式,因为与世隔绝,番国的人们依旧使用着古语作为交流手段,而古语在中原地区因为朝代更迭,早就失传了,所以,中原地区很多年代久远的秘术秘闻及历史记载,已经无人可知。
不同于中原的农耕,番国人们擅长御物,他们可以通过一种不可言说,不可感知的神奇的力量将自己和世间万物相连,从而达到御物的目的,这种神奇的力量,他们称之为巫术。
力量有强弱之分,巫术也有高低之分,在番国,巫术最强者称为大巫神,可活死人,肉白骨,传说寿与天齐,几百年不出一个,一出必为天镜山首领,乌鸦阁主人,比番国国主更得民心。大巫神之下为大巫师,再次为巫师,巫师之上都可通神,可感知天意,亦可同世间万物交流,巫师之下有大法师和法师,二者可观天象,断一朝气运及人之祸福吉凶,亦可观人内里,行医问药。
五百年前,因为乌鸦阁的出现,使得闭塞的番国慢慢同中原有了交流,那时乌鸦阁阁主梦江帮助周天子推翻朝天子的统治,周天子一统中原后,乌鸦阁晓天下事的称号便在中原叫响,周天子几次三番请梦江担任大国师都被拒绝,之后梦江便乘风而起,在几十只仙鹤簇拥下回到了番国,回去之后,一头埋进乌鸦阁,不再出山,并立下规矩,阁中人不可参与中原事。从那之后,乌鸦阁只卖情报,不再插手中原争斗,梦江身陨后,其大徒弟青涯以大巫神的身份承其位,直到现在。
“穆棱子,你是什么等级?”等风小些之后,李凤泽才敢探出头,看着穆棱子,忍不住好奇地问。
穆棱子挠了挠头,一脸惭愧的说道:“嗯也不是很高,也就是大巫师。”
李凤泽对于他这种明贬暗夸的行为嗤之以鼻,不屑道:“是啊是啊,也就差点到大巫神而已,不是很高。”
“不是不是。”穆棱子连忙解释道:“大巫师和大巫神差得是很多的,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我从出生就是大巫师了,二十多年来,一直是大巫师,没有长进,师父都说我蠢笨。”
“你们是出生就会巫术的?”
“不是,具体的巫术是后天练习的,出生所带的是可以理解为练习巫术基本的能量,决定你从哪一层开始学习巫术,我也说不明白,就是和巫术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练习的大巫师的巫术”
“嗯。”
“那你们是每个人都有出生自带的基本能量?”
“嗯。”
“像你一样出生就是大巫师的很多吗?”
“五百年来,只我一个,上一个还是师父。”
“那你是天选之子了?”
“什么是天选之子?是天子的意思吗?我不是天子,我只是一名大巫师。”
“不是,天选之子是指上天眷顾的人。”
穆棱子低头看着怀里的李凤泽,手指不经意地揉着李凤泽背上的毛发,良久,垂眼道:“我好像并没有被眷顾。”
李凤泽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并未听清穆棱子说什么,还未等询问,穆棱子一个起身从小白背上跳下,落到了一扇白玉金边装饰的门前,不曾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李凤泽在穆棱子怀中转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端正地跪坐在书案前,明明是番国人却身着中原的华服,灰蓝色的眼睛阴鸷地看着旁边一个端茶的仆人,那仆人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边磕边嘟囔着什么“大巫神饶命”。
敏锐的猫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跪在地上的仆人应该已经把脑袋磕破了。从前,这种事在皇宫里很是常见,李凤泽也没有多看,直接闭目养神,享受穆棱子的按摩。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穆棱子走上前问道。
那老头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红光满面地说道:“哟,这不是我最喜欢最疼爱的徒儿吗?闭关六年,终于放弃了?”
老头目光一转,看到穆棱子怀里的黑猫,表情一滞,李凤泽察觉到来者不善,便睁开眼看着那老头,不甘示弱。
“多谢师父挂念,徒儿已然成功。”穆棱子抬手摸了摸李凤泽,跪坐在老头旁边,那老头撇了撇嘴,不再看李凤泽,转而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穆棱子道:“师父这边也没什么事,怎么想起来到为师这里了?”
“徒儿闭关六年,其中不乏师父的帮助,若非师父出手,徒儿早就灰飞烟灭,自然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师父,给师父问安。”
李凤泽听到这里,大概知晓穆棱子为了让自己重生都做了什么,因此更加坚信此人所图不凡,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让李凤泽重生,李凤泽此时有一种上了千年老贼的贼船的感觉。
“谁知刚来便看见师父在生气,不知所因何事?”
“哦,这啊,没什么没什么。”老头打着哈哈,挥手让依旧在磕头的仆人退下,那仆人战战兢兢站了几次没站起来,还是穆棱子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起身,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那孩子倒水 的时候太粗心,把水都倒到了我这一身华服上。”
“不过是一点水罢了,擦擦就好了。”穆棱子说完单手托着李凤泽,另一只手抓着袖子轻轻擦拭着老头的衣服,边擦边说:“天镜山是咱们自家地盘,乌鸦阁更是唯您独尊,大可穿得随意一些,这些中原华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又难打理,平日做事还是穿着咱们自己的衣服来得方便。”
听得这话,李凤泽才知道面前这个老头是番国的大巫神,乌鸦阁的主人——青涯,传说中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妖怪。
“是是是,徒儿教训的是,为师以后一定改正。”青涯老头点头哈腰地认错,若不是二人师父徒弟地互相称谓着,李凤泽险些以为穆棱子是师父,而那老头是徒弟了。
穆棱子简单擦拭过后,直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老头拜了一拜,说道:“师父,除了向您问安外,徒儿还有一事相求。”
“不用说,是为了她吧。”青涯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李凤泽身上,相比于之前单纯的敌意,这一次他的目光很是复杂,李凤泽看不分明。
穆棱子抬手挡在李凤泽的眼前,将她护在怀里,说道:“师父英明。”
“你呀你呀,我是管不了你了。”青涯气得雪白的胡须胡乱飘舞着,隔着穆棱子的手,使劲瞪了一眼李凤泽,随后极不情愿地伸出手在穆棱子额头上画了几道,边画边说:“你这孩子从小就倔,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认定的事,就算天塌了也不会改,我是拿你没办法了。”
而后又在李凤泽的脑袋上使劲戳了一下,恨恨地说道:“你呀,可好好珍惜自己的命吧。”
“师父轻些,她怕疼。”穆棱子急忙护住李凤泽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李凤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整个人像是重重摔了下去,摔进这只猫的身体里,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贴切。
“这是怎么了?”李凤泽从穆棱子怀中跳下,轻快地走了两步,又跑了几下,疑惑地说道:“现在这只猫的身体好像是我的了。”
“这样以后就不怕走不稳摔倒了。”穆棱子看着满屋子乱窜的李凤泽微微笑道。
“行了行了,完事儿了就走吧,在我还没返悔之前,赶紧走,哎哟,我的祖宗,那可是三百年前的花瓶,小心着点。”青涯赶紧扶住被李凤泽踹到而摇摇欲坠的花瓶,十分嫌弃地赶穆棱子走,全然没有一开始的开心。
“师父,徒儿告退。”穆棱子作揖离开,头也不回地叫了声:“阿凤。”
李凤泽放弃祸害一屋子的瓶瓶罐罐,不理会后面老头的叫骂声,三步两步从穆棱子背后爬到了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蹭得穆棱子直痒痒,笑道:“都会走会跑了,怎么还让我带着?”
“免费坐骑,不用白不用,话说,那老头在你额上画了什么?”李凤泽伸出爪子拍了拍穆棱子的额头。
“暂时储存灵气的灵墟,中原不比番国,那里灵气早已溃散,若没有灵墟,我在中原与平常人无异,半点巫术用不出。”
“原来如此,我说你们巫术那么厉害怎么不进军中原,扩大国土,原来受灵气所限。”
“番国人对于国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随便给我们一点地方我们就能生活的,不像中原人,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每天都想着多拥有点土地。”
“中原百姓靠地而活,没有巫术,靠天吃饭,指不定哪年收成不好,就吃不上饭了,自然是要屯粮,粮食越多越好,屯粮就要种地啊,地自然也是越多越好。百姓如此,皇帝作为一国之首自然也是如此,哪个皇帝不追求名垂青史呢。”
穆棱子略略思考了一番,问道:“阿凤你呢?你追求什么?”
“我嘛,前世贵为公主,虽然并非皇帝亲生,但远近也算是个皇亲国戚,自然不愁吃喝,也不用种地,爹娘死后,我代替爹南北征战,所求不过一个统一的盛世,再后来我就被召回宫里,准备嫁给离国太子,唯一的哥哥被派去前线,他是个书生,不懂打仗,那时我便求上天保佑他平安,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怎么不求他凯旋?”
“我虽然从小被抱进宫中,与他见面不多,他也素来瞧不上我这个诗书词律一概不通的莽夫,但毕竟是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彼此还是了解的,他不可能打得过王烛,王烛用兵之神不在我之下,我被召回宫中后,便知大允覆灭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只求他平安。可他最后还是死了,死的憋屈,他们读书人啊,就是认死理儿。”
“阿凤,光说别人,你又何尝不是认死理呢,前世说完了,现在呢?”
“这我重生得突然,以前也没做过这方面的打算,你贸然问起,我有些答不出,可能要想些时日。”
“你倒是坦诚。”
“你呢?”
“我一个俗人,从前求得很多,后来细细思量,真正重要的不过二三,其中之一便是阿凤你好好活着。”
“我懂我懂,”李凤泽从肩膀上跳到地上,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我重生,自然不舍得我死,放心吧,多少你对我算是有恩,在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