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接活儿
“柳娘！柳娘！来活啦来活啦！”
一大清早，二婶子的尖亮的嗓门儿从院门口传来。冯云专心喂鸭子呢，平白一声响动吓得她差点儿将瓢丢了出去。
阿娘自然也听见了，出去开门迎了忙问怎么回事。
只见二婶子喜上眉梢，脸上溢不住的高兴，当自家似的将柳氏拉进院子里头，示意她赶紧坐下。她手里抱了一个灰麻的包袱，往桌上一放。
“我姐夫的妹妹择了吉日，过不久就要出嫁啦！你知道的，他们家就我阿姊和他妹妹两个女眷，剩下的都是男丁，如今出嫁，少不得一番匆忙。我姐夫说让我阿姊瞧瞧做些衣服鞋子给妹子送过去，阿姊有两个孩儿呢，平日里忙不过来，她的意思是给个一贯钱，让我给他妹妹做七八双好些的绣花鞋。
我的针线哪及你呀，这不，东西布料都带来了。你手艺好，可不得跟你一块儿做么？”
二婶子在茶桌上，将手里拿的包袱打开，有好多布啊，线啊，样式啊，都一并拿了过来，大部分是大红色的精致棉布，还有要用的后红线，五彩线，那些布块上头还有绣花。
“哟！”柳氏拿起一块料子，啧啧称料子好：“他妹子的手真巧啊，你瞧瞧这花儿，针脚密，绣的跟真的似的，栩栩如生，这里还这么多绣品，可见花了心思了。他哥哥真疼这个妹子啊！”
二婶子忙点头道：“是呢，我姐夫家就他跟妹妹两个，他爹早年丧妻，鳏居这么些年拉扯大他们两个，多不容易，不知多疼爱着。据说找的那妹夫，人品也是极好的，这才让她妹妹亲自绣的绣样，如今在忙着绣嫁衣了，这些鞋子帕子，可不得我们顾着了么？”
说罢将绣了花的布头在桌上摆开，指着绣了荷花以及莲蓬荷叶绣样的鞋面道：“瞧这个，到时候咱们给她好好排个版，就给她往左右一边一朵，走路的时候从裙子里头探出来，隐隐可见。”
又从里头挑拣出一张纸道：“这是鞋底尺寸。”
村里妇人好些人都知道柳氏的针线功夫的，所以许多姑娘家嫁人时，条件好的，偶尔会让家人请她帮忙准备鞋子衣裳，譬如卖猪的老李头家，嫁姑娘时也请了柳氏做鞋子。
柳氏因不是本地的，早年间还是姑娘的时候，跟妯娌学的好针法，现在做的鞋子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做出来后又合脚又耐穿，那鞋底敲的又密又紧，排出来的花样子也很有自己的想法，灵巧生动，十分好看。
这么精致的绣工，二婶子当然不舍得让别人随随便便裁剪弄坏了，于是信任经常一起做针线的柳氏。
当然不可能单做鞋子，从头到脚的，还有什么汗巾子、手帕子、腰带、荷包、香囊、络子，都得缝制。
二婶子从钱袋子中拿出一串钱来，跟柳氏道：“这是酬劳，有半贯，咱俩一人一半，得抓紧了，也就五六日，就要给人家送过去，随着嫁妆箱子一块儿去夫家。”
“不是交货再给么？这会子怎么就给了。”
在农村，人情来往，讲究拉扯，别人给你，你得推一下，但别人肯定不会以为你真不要，会要求你收下，这样来回个三两次，表个委婉的意思就好。虽看上去好像不干脆，但这样的风俗习惯，是人人默认的。
同样，这半贯钱在二婶子跟柳氏手中，来回拉扯了两回，柳氏才收下。
“还有好些布匹，衣料，哎呀！”二婶子将东西拢了拢，“还得是我姐夫家，据说给了四亩水田当嫁妆，还有几床好的铺盖，想必那夫家的聘礼也不少呢！”
“四亩水田！这可是大手笔了，我家现下才种着四亩田呢。”村里的喜事，柳氏这么些年肯定也是参加过不少的了，不过有那条件好的，嫁妆自然丰盛些，条件不好的，就少陪嫁些，总的来说也算和和气气。多少陪嫁都是娘家的心意，反正夫家也动不得，也没人贪着这一口。
这位姑娘四亩水田的嫁妆，想想一家几口一年的口粮就全了，往后果然是腰杆子挺的直。
“诶！不能这样想，我当初嫁给二郎时，也才陪了两贯钱的嫁妆。这条件好的有条件好的陪法，条件差一点儿的有差一点儿的陪法，这个东西，不能去攀比的。
况且别看他妹子陪嫁多，择的夫婿那聘礼也有好几箱呢，还跟那城里头的礼数一样，托了煤人相看，规矩又齐全又好。”
说罢用右手拢成喇叭状，附在柳氏耳朵旁笑道：“我还去瞧了那小子，身材高挑，却有几分书卷气，眉清目秀的，待人待客都周全的不得了。”
柳氏抬手去捂二婶子，见外头没人路过，才放下手来。
“诶，没事没事，我同样的话跟他妹妹也讲了，她这才彻底放心。”
说罢一脸谑笑。
“就你坏，她俩见过面没？”柳氏问道。
“见过，小时候村里人会面，他俩被各自父母带着一块儿玩过，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柳氏还想问怎的不请她家嫂子，弟妹帮忙，但一想到她丈夫兄弟的两个媳妇，都是只会下田，往常种种菜，养养猪还行，这么复杂的花样肯定不像往日那样随意呀。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况且二婶子来这边编彩线的时候，就隐隐约约表达自己不喜这两个妯娌，事多。老是羡慕她一个人，不需要跟妯娌争什么长短。只是同个屋檐下，少不得得忍气吞声。
二婶子性子爽利，虽有些时候嘴皮子多了些，喜欢收集些村里的八卦跟柳氏讲，但从不主动去惹是生非的，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得一耳朵新闻，便罢了。
“还是你这边清净，云丫懂事，阿暖也不闹腾，不像我那院里闹哄哄的，平日里做个针线，那弟媳的儿子过来往我框里乱跑乱抓，一会儿把我的线全弄乱了，理起来还费劲，真是烦的很！”二婶子抱怨道。
柳氏笑道：“你们一屋人热热闹闹多好，我这边，统共五个，她爹跟大郎，经常不在家，这不，总剩了咱们三个。”
“好什么啊！唉……不过据说明年，大哥会分出去了，已准备着要选地儿盖茅屋，公公婆婆大概也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我们处一块儿事多，随他们吧。
这活计是我娘家那边的，我就不跟他们多废话了，况且我这些妯娌没一个会针线的，全家补衣裳的活居然都落在我头上了！两个兄弟的娃们，加上两个小姑，还有我儿子，五六个人的衣裳！真是的……”二婶子边整理绣布一边十分不满。
不一会而，冯云泡了壶藤茶出来，给二婶子倒了一杯，二婶子正口渴呢，端起来吹了两口喝的一干二净。
“那端午的线，怕是要少弄几条了，这个才是要紧的。”
“嗯！先紧着这个做吧，这个得做好呢，人家做喜事的，时辰耽误不得。”
柳氏点点头。
见柳氏拿着线起来一并理顺，二婶子眼下没事做，往仓库里头跟阿暖看她的蚕。
“呀！这么大了呀？”
阿暖正清理着昨日蚕拉的粪便呢，见二婶子进来，让她坐下来看。
“阿暖你这小丫头真不错呀！将这些蚕照料的白白胖胖的，我知道了，你往后果然是养蚕的高手了，这门手艺很值钱的！”二婶子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阿暖听了脸上一红：“真的吗？”随后嘴又一瘪道，“可是养蚕好累……我才养了几百条就这样了，之前去的那个养蚕的村里，有一大屋子的蚕，好多婶婶摘桑叶喂给它们吃。”
二婶子刮了刮阿暖鼻子道：“这有什么，农活哪个不累，你爹爹下田就不累嘛？就你阿娘每日做针线活，都有个戳手扎伤的呢。现在不累些，往后日子更苦呢……”
阿暖也听不懂什么往后不往后，不过她觉得养东西非常有成就感，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宠物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一点点的长大成材，非常好玩。
阿娘还答应过她，若是将蚕养的吐了丝，就牵出线来看看能不能给她织帕子，到时候她就会有一条蚕丝做的帕子啦！
二婶子也没看多久，见天色不早，就说要家去做饭了，午后闲了再过来跟阿娘讨论做绣鞋。
“哎哟！我的天老爷，见鬼了！”
阿娘将她送到门口，两人正说说笑笑呢，遇上拐个弯的隔壁沈家，搀扶着老爷子出来晒太阳。
二婶子眯眼瞧去，那院门口的石头墩，坐的可不就是沈家那传闻中过世了的老爷子么？
她唬了一跳，紧张地拽着柳氏的手：“柳娘柳娘！你快看！”说着指着远处沈爷子，“这这这！他他他不是没了么？”
柳氏忙把她拉墙根角落，“没事没事！”
回头见老爷子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柳氏把之前的事儿说了一遭，这才让二婶子放下心来。
“哎呀，活这么些年，第一次听这样的奇闻，那知州老爷还是有些主意的，怪不得人家当知州。”
其实柳氏，昨日还听得三丫他爹说了一桩更大的新闻……
只是柳氏也不是好事之人，最后还是三缄其口，选择不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