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追查真凶
不过一日,此事早已传开,冯家离得近,听那些闲言碎语都可拼凑出事件的完整性来。
冯云听到这些官差吃干饭的,这么明显的事却还要让沈家自己找人证,不然就得走程序,想起之前自家的田若不是人家无意作为的,怕是报了官也得走这样的程序,不由得生出对这些官吏的几分嫌恶出来。
当农家的人个个都清闲么?还要连着几日,让沈家的派人去回禀状况。他家老头子还不清楚生死,还要请郎中看病抓药,还要来来回回跑县衙诉说冤情,请求做主。
冯云身为邻居,每日出门都见沈家的人哀哀戚戚,三丫她爹更是短短几日,头发都白了几根,一脸憔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想找个机会说说当晚可能阿暖是个人证。
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人命关天,她一边看不惯官府无所作为,一边又觉得这件事又不关冯家什么事,不要圣母心泛滥,让冯家扯进来,万一惹个什么仇家上来,更不得了。
况且阿暖还小,谁知道她能不能描述清楚事情真相,万一说什么鬼火见鬼等事,她一个几岁的小娃娃,更是无稽之谈。
好几日在夜里辗转反侧,脑子里总想想出什么大道理来说服自己,但站在门口又犹豫了,搞得她人也烦躁起来。
盆里爹爹前些日子钓回来的鱼,小的一条已经用来跟芦笋煨汤了,还剩下条大的,在水中静静呆了好些时日。
冯云走过去蹲下身查看,鱼儿见有个庞然大物靠近自己,有些不安,开始焦躁起来。
这反应引起了冯云的好奇,伸手去舀盆里的水,那鱼惊的一个神龙摆尾,“哗”的一声溅了她一脸的水。
“哎哟!”
冯云领口衣裳瞬间全湿。
阿娘在旁笑道:“你怎的没事做,去戏弄鱼啊……”
“我看它肚子好大……”冯云轻叹一声道。
阿娘放了手中活计过来瞧,瞧了一会儿道:“果然,可能是条母鱼呢,肚子里应当都是籽,要生了,被你阿爹钓上来了。前些天都没仔细瞧,只知道它气性有些大,原来是想护籽的缘故。”
阿娘说完,让阿暖端了她的盆,往偏远些的河里放生了。
娘仨儿站在河边,鱼儿“咕咚”一声,就钻到了河里。
“也算积点德了。”阿娘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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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官人,就是这边了。”
三丫他爹去县里诉冤,往那茶寮摊中歇脚,逢人便说自家遭的苦楚,这几日又常来往,一来二去,那茶寮摊的老板东家都知道了这桩事故。
这日正要去县里,谁知路上碰上两位穿戴整齐的官人,见他在茶寮摊中哀戚一片,问了才知这个缘故,随即说自家在县上可以说得上几句话,若是可以,可引了去勘查勘查。
三丫他爹原本还对官差寄予厚望,这几日才逐渐反应过来,深知这些官员平日只想安安静静,大事化了,最是不作为的,派了人来问上两句竟就没了下文。明明有嫌疑人,偏偏说证据不足,证据不足每次去问了又说正在调查。
这就第一日去看了,后头都无音信了,如何来的调查,他还私下去打听,才知孙家一开始还闭门掩息,后见这几日无甚大事,愈发猖狂起来。
他见这两位官人四五十的年纪,身材干瘦,穿着直裰,头戴黑色的儒巾,像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说的话想必还可信上几分。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他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往石头村这边引了二位来看。
“官差那边怎么说?”
三丫爹回道:“说是下的信石,但信石并不能大量买,毕竟金贵,可我家鱼塘都死完了,剩下的水也不能养侥幸活下来的鱼了。所以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有好些鱼飘上来。”
三丫爹说着说着就一阵肉痛,他家农田不多,一年下来全靠这个鱼塘的收入买米家用,每年还可赚上一点,但现在买鱼苗花了全部积蓄,还交了鱼塘的春税,每日养护还得花上一些,养鱼塘本身就是压身家的事,如今一夜梦破,今年的鱼别想赚还要倒欠,难怪老爷子在病榻上还要咒骂凶手。
其中一位摇头道:“那凶手就只有一点点信石,他放了以后还怕不够,这放的是那毒鱼藤的汁液。”
三丫爹没想到这两位只是转了几圈就就看出了端倪,忙跪地大呼恳求二位写诉状上告。
二人忙扶起三丫爹,直到他鼻涕眼泪抹了一脸,二人才在混乱中答应会替他写状纸的。
“你怎知是毒鱼藤?”另一位继续问。
死鱼早已被沈家的人含泪捞上,堆放在岸边,这几日下来,都已经开始腐臭。塘中不能随意排水换水,因为周围都是菜地,沟渠下游还有农田,里正严正声明若是随意排放了,农田出事,那么别说凶手如何,他这个塘主,举家流放都不为过。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塘时不时飘起死鱼。
儒生不顾鱼腥臭,在岸边蹲下来,捞上一条新死的草鱼,放在石头上道:“你们瞧,这鱼。”
三人凑近去瞧,发现鱼其实没有死透,尾巴还在轻轻摆动挣扎。
“信石中毒直接死透,看这条鱼的行状,你们常住水边,知道毒鱼藤这种草,毒到的鱼,便是这种状态。”
三丫爹才恍然大悟,真是这样!那官差在岸砒霜了个包信石的芭蕉叶,他一直以为是信石毒杀的鱼,谁成想原来竟是毒鱼藤!
“这种状态下,鱼飘起来,须得挣扎半个时辰,才会慢慢死去。毒鱼藤,只要采上一把,捣出汁液,就可毒杀半个鱼塘的鱼,这整个塘,恐怕凶手捣出一盆的汁水,就可以毒杀殆尽。”
在农村的深知毒鱼藤的毒性,鱼儿沾染半点儿便会翻身露出鱼肚,片刻就会挣扎死亡。但这种毒,对哺乳类动物却是影响轻微,所以许多人常见用它来毒小溪坑里的鱼,捞上来水养一会儿就可以炸着吃。
且毒鱼藤在山上并不罕见,就是石头村背靠的这一座山,都有好多。会开白色或者紫色的藤花,叶子瘦长,精致错落,看上去人畜无害。
“信石难买,出库时还要登记造册,每日都卖不出几次。只要稍微一查附近的药铺即可很快抓住凶手。”
同伴接着话题继续说道:“所以他为掩人耳目,将包信石的芭蕉叶故意丢下,其实压根儿就没有用过信石,这样若是去查即可查到其他人头上,即便他是光明正大去买的,买了一点点,有什么要紧,或者两三年前买的信石,如今再查还能有记录么?他这番行为,自己便可悄然隐退,洗清嫌疑。”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果然是蒙了前几日那两个官差的眼。
“好毒的计。”
“现在已不会有人随便私下交易毒物,一来若是出事,便是大难临头,二来私下交易的信石,一般都作隐秘用途,需要大量钱财才能遮掩。相比较不要钱的毒鱼藤,同样毒性极强,若你们是凶手,会作何选择?”
那自然是选择不要一分钱的毒鱼藤了。
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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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献放学回家,牵着驴子在门口小路站定不过片刻,就听沈家那边吵吵嚷嚷的。
冯云出门见他愣在原地,赶忙拉他进屋。
“哥哥别看了,沈家鱼塘的事,怕是有大大的转机呢!”
冯献被妹妹拉进院里,跟她一起去后院拴驴子。
听冯云如是说,忙问:“怎么回事?”
“你猜三丫他爹今日正好撞见了谁?”
“那我怎么猜得着?”冯献讪笑道。
冯云给驴子喂草喂水,回哥哥道:“今日三丫他爹请了两位儒生过来查看鱼塘,许多人看热闹,我在桥边大树底下仔细看时,竟然是苏先生!苏先生跟另一个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我猜那是江州的知州!即便不是,也是江州知州派来跟苏先生视察的随信。”
冯献脸色大变,见冯云让他不要大惊小怪,忙悄声问:“苏先生现在在哪?”
“就在隔壁,怕是今晚要宿在石头村了。”
“爹娘知道吗?”
冯云往厨房那边探头瞧了一眼,没什么动静。
“不知,全村人都不认得苏先生,以为沈家哪里请的讼师,只有我们上次去道观里头的杨景,跟我认出来了,我让杨景别说出去,苏先生此番带了江州的官员来,怕是有安排呢。”
冯献点头道:“上次殊一道长说他跟苏先生讲了那回在街上遇上流民抢钱一事,只是后来去查看后便没有下文了,似是有人故意将这些痕迹抹平……”
冯云隐约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没想到自己身在乡野草莽,竟然也有机会接触这种官员之间明争暗斗的秘事,苏先生此番过来,不仅没有穿容易辨认的公服,反而是穿了寻常读书人家的常服,怕是有意过来体察民情,搜寻罪证。
冯云当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让哥哥先静观其变,看明日待如何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