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桑叶豆腐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时节，河边草长得茂盛，阿暖这乱糟糟的头发也得养养乌黑柔顺才对。
冯云趁着太阳还未下山，跟阿暖挑选出嫩的桑叶，下河中洗净，便要做那桑叶豆腐。
桑叶豆腐，吃了也可以养发护发。
冯云跟阿暖洗桑叶，抱稻草，阿娘刚刚将布料浸染到缸里，探头出来问：“这是做什么？”
阿暖开心道：“阿姊要做桑叶豆腐给我吃！”
阿娘拍了拍手道：“要吃豆腐去豆腐张那买两块便好了，咱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磨坊磨豆子做豆腐呢，平日不劳动做豆腐的。”
冯云拿出石臼，笑道：“桑叶豆腐不需要磨豆子啦，加草木灰便好了，一会儿做成了给阿娘你尝尝。”
“不用磨豆子的豆腐，倒是第一次听说，那就等你做出来我尝尝。”
冯云将一把稻草，在院里空旷处，用火柴点了。
稻草燃烧速度极快，只见火苗“哧”的一声，舔舐着稻草，不一会儿功夫，就将稻草烧成一把黑灰。
草木灰真是农村最常见最廉价的获取碱的方式了，青团也是加草木灰做成的。
在现代，好多人都嫌弃稻草烧成的灰，认为不干净不卫生。稻草被高温的火苗燃烧殆尽，剩下的灰看着脏而已，其实是十分干净的，还含有许多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
随着火星子的熄灭，黑灰不一会儿就冷却了，冯云将黑灰徒手抓起，塞进纱布中，倒入清泉，过滤出一盆浓浓的草木灰水来，只待它澄清，就可用了。
碧绿的桑叶，倒入热水杀青，被冯云一点点放进石臼里头，“咚咚”捣碎，桑叶很快就浸出浓浓的绿汁出来。
桑叶豆腐做成功的关键，就是草木灰与桑叶汁水的比例，桑叶汁不可过分稀，不然最后会不成形。却也不能过分浓，不然吃着会发苦。
好容易将一篮子的桑叶捣碎，冯云的手都开始发酸，不过总算是捣好了。
同样的操作，将捣烂的桑叶放进纱布当中，一点点加入山泉水，开始过滤桑叶汁，只见纱布下面碧绿的一条线，流挂在盆中，还需要对纱布中的桑叶充分揉搓，直至榨干桑叶中的最后一丝胶质，这才算完。
浓浓的桑叶汁，远远看去，绿的发黑，将它倒入烧好的锅中煮沸，桑叶的清香立刻弥漫开来。
阿娘第一次见这样的操作，于是跟着冯云后面，瞧她下一步做什么。
只见冯云将那稍微过滤了一下的草木灰水，加入到那锅中的充分搅拌。
“啊，我懂了，这样加入草木灰水，不就是做豆腐似的点卤水么？”阿娘在旁恍然大悟。
“阿娘好聪明，其实做这种吃食，万变不离其宗，比如青团，加了草木灰水，也是中和酸碱，使其咬起来干脆不粘。”
阿娘不愧是在农村做惯吃食的，她点点头道：“粽子其实也是这样的，要用草木灰水浸泡糯米，这样煮出来后就不会黏糊糊的，比较好吃。”
阿娘都会举一反三了，看来这种做法其实在农村中并不算稀奇。
冯云见锅中的桑叶汁差不多了，去餐柜中取了最大的两只瓷碗，盛出来，静置等待冷却，冷却后便会凝固成豆腐模样了。
“这样就成了么？”阿娘又问。
冯云微笑点头：“不错，到晚饭时分，怕是就好了。”
桑叶豆腐也叫神仙豆腐，吃了清肝明目，口味恐怕比那枸杞叶汤好上不止一点半点呢。
阿暖又去蚕房里头喂每日的第三遍桑叶，冯云进去瞅了一下，几百只蚕虫目前还是十分细小的状态，欢快地吃着阿暖绞碎的桑叶。
这样下去，相信不久后，它们就会胖上几圈。
养几百只蚕果然就是比那养了几房的活轻松，桑叶也不需要准备十分多，够它们吃便罢了。
至晚饭时分，阿爹跟哥哥同时从外头回来，爹爹手里又多了两条鱼，一大一小，大的那条比上一回的更大更肥。
“哇！又有鲤嘛吃了！”去前院迎接爹爹的阿暖乐的一蹦三尺高。
“这是鲫鱼哈哈，我用蚯蚓，往河里头放绳钓的，还以为这种钓法鱼儿不会中呢，谁知刚刚我去查看时，竟中了两条，瞧瞧，如何？”
“不错不错，很肥，明儿用腌笋煨汤吧。”阿娘让他两个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
阿暖依旧让爹爹给她放盆里养着，两条鱼遇水，顿时活了过来，在水中来回游。
冯云去掀开两只大碗里头的桑叶豆腐，不禁“哇”了一声。豆腐做的很成功，虽然颜色是稍微暗沉的绿色，但是一点都不影响成型。
用手拍拍，软弹清脆，不粘不散。
放入装了水的盆中，碗状的豆腐便从容器中滑了出来，单手捧住，用刀划出小块，即可加上调料上桌吃了。
“你们吃甜的还是咸的呀？”冯云在灶台上问道。
冯献绕过桌子，去灶台上瞧冯云拿的新鲜吃食，方方块块，颜色也十分诱人，忙问是什么东西。
冯云便对爹爹和哥哥说了下午做桑叶豆腐的原委。
大家没吃过，当然不知道放盐还是放糖，冯云也不管甜咸，一样做了一碗端上桌，谁爱吃哪种便吃哪种。
阿暖自然选了加蜂蜜的一碗，用木勺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块，一口便滑下肚中，她咂巴着嘴，回味甘甜。
冯云吃了一块咸的，只觉得桑叶的清香充斥口腔，口感十分嫩滑，入口即溶，在草木灰的加持下，会有一丝察觉不到的涩味，与桑叶的胶状黏腻刚好中和，咬下后会成脆爽的细碎，加入酱油和盐的调味，很有味道。
又吃了口甜的，也十分不错，丝丝甜甜的蜂蜜，融入软弹的豆腐中，清爽解腻，是不可多得的夏日清凉甜品。
“没想到这桑叶豆腐这么好吃，做法却比豆腐简单许多。”阿娘不住赞道。
“只是看起来做法简单，其实也是有点技巧的呢。”冯云道。
“我看懂了，晓得你说的技巧，无非是灰水跟汁水的比例，这种东西，他们做豆腐的也是一样的，做多了做久了，就有经验了。”
“阿娘说的不错，就是这样！”冯云本来还想卖关子，谁知阿娘在村里生活几十年，对这种吃食最是有悟性，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呢。
阿娘说罢又夹了一块吃下，觉得清凉可口，吃多几块，连饭都不想吃了。
“这桑叶豆腐，也叫神仙豆腐。”众人吃到一半，冯云解释。
冯勇道：“这个我知道，吃了快乐似神仙，所以叫神仙豆腐！”
“哈哈哈哈！”大家伙被这解释逗乐了。
“但是爹爹说的的确不错，不仅如此，我去采桑叶的时候，那里的养蚕妇人告诉我，桑叶跟桑葚都可入药，可以清肝明目，清肺润燥，是不可多得的药食同源的植物，且桑树十分容易种植，不论气候冷暖，它们都会开花结果，所以随处可见。这样廉价却浑身是宝的叶子，她们称为神仙叶，所以做成的豆腐，也就是神仙豆腐。”
在爹娘跟哥哥看来，冯云也不过是十几岁的丫头，但说起话来，俨然是有大人的模样了。
阿娘听了清肝明目，劝冯献赶紧再吃几块，比那枸杞叶好吃多了。
“明儿给你二婶子送另一碗过去给他们尝尝，毕竟是她家的桑树，咱们也算是投桃报李了。”阿娘提议。
冯云自然乐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做的话也快。
众人聊过这个话题后，冯献跟大家说道：“你们猜猜，我在学堂放学，遇到了谁？”
这如何猜得，学堂里都是附近村里的学生，少说也有百人呢。
阿娘猜了平时跟冯献玩的好的几个同窗，皆被冯献给否了。
冯献最后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是阿景。”
阿娘问：“是猎户家的杨景吗？”
冯献点头。
“这可怪了，他从前不是打死不乐意上学嘛，上学的时候还不认真，经常被先生打手板子，怎么这会儿开窍了，竟又去了？”
不止阿娘，大家都有同样的疑问。
“他见了我还怪不好意思的，怕我笑话他半途而废怎的又回去读书，还想躲我，那我哪能给他跑了，忙拉着他问怎么又来学堂了。他才跟我说，原来是云丫的缘故。”
冯云吃了口饭，惊道：“我的原因？我可没有怎么他哦。”
冯献笑道：“他说回村里待着没事，日日出去胡闹也闹烦了，同云丫玩了几次，发现云丫虽不能去学堂读书，却被我教了一下，自个儿努力学着，十分聪慧，算数识字都快。他回去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好歹是家里有条件，还这样贪玩，不愿意落入后风，所以前几日回去就让他爹又给了先生束脩，续上先前的课。”
冯云哭笑不得，这杨景，平日不知想什么呢，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算数比他快了一下，就激得他重回了学堂，真是个直男。
“往日就觉得云丫聪慧一些，识字的时候也用功，跟你共用一个油灯，还能时时写字认字，没想到倒成了这个巧宗。”阿娘说道。
“去学堂也好，读不读的成书，好歹也是识得几个字罢了，总不能一辈子做睁眼瞎吧？”
这话自然不假，爹娘当年那是没条件，如今朝廷的教育算做十分好的了，就连偏远的村里，也会设了学堂，学堂的先生会有各地知县管辖，譬如冯献的学堂，束脩折合下来就两百文，其余皆由朝廷兜着。
只是读书是读书，考学是考学，这二者可是天差地别，若是混日子识字，那自然没人管。若是想考试考功名，那课本书籍，笔墨纸砚，还得有人引荐的拜师费，可是一大笔支出。
看来杨景此番，是真下决心了，且看他如何待下去，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