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溪边春游
四方瓦房学堂下,一群春闹的小娃们不比那枝头上的麻雀黄莺安静,叽叽喳喳,混闹胡跑。
“哈哈哈,来抓我呀!”
“在哪啊,阿龙你这布条绑的忒狠了,眼睛都痛!”
“不许扯,我替你松松,好了,来摸吧。”
“看,嘘,先生犯春困了,待我去吓他一下。”阿宝拿着蟋蟀,学堂丘先生的脸上放,唬得丘先生瞪目斜视,拿起手上的戒尺就要打。
“别抢我书!撕坏了!”
小娃们跑出院里来,围着冯云转来转去,上蹿下跳。
一抬头,容儿养的狸猫儿都被这些顽劣的孩童按着绑了狗尾巴草,待放了手,狸猫“喵”地一声往后厨小院围墙上跑掉了。
冯云受不得这样聒噪,忙转去后院找容儿。
“铛铛铛。”
岂料刚转身,就有小厮打了挂在廊下的铃儿,学生们一哄而散,跑到自个儿座位上坐好。
穿过排排的柳树,走至石子小路的荷塘边,容儿正好在亭子里头,一只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棋。
“容儿!”冯云隔着蜿蜒回廊,在池塘的另一头叫她。
容儿一愣,侧耳听了,回头来瞧,却是冯云提了个篮子来了。
“云儿,是云儿!”
小姐妹相见开心的不得了,冯云提着裙子,加快步伐,穿过那曲折水榭,容儿赶紧起身拉着冯云往亭子里头坐。
“瞧,我跟阿公下的棋,他让我在这好好想想呢,我就想着你来玩儿,结果你真来了!”容儿笑道。
冯云将棋盘往旁边收了收道:“我昨日跟阿娘进山采香蕈,得了好些,特意给你送过来跟程先生尝尝鲜。”
冯云说着,将篮子上来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捡出来:“上次你托哥哥给我带的青团,我阿娘她们说吃着非常可口,红豆馅做的又甜又糯。”
听有人赞赏自个儿做的吃食,容儿脸上的笑容如那春风拂过的桃花儿,可惜自个儿跟学堂女学生做的青团,爷爷都不得吃下多少,毕竟人老肠胃也不似从前了。
“这次我特意摘了艾草过来,也做一道新鲜的小青团子,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冯云说着将带来的食材摆了一桌子。
“还有前几日晒的蕨菜干,和我新鲜腌的春笋,咱们今日就在那河边的亭轩处,做笋蕨馎饦和香蕈馎饦,并上我的小青团甜点,吃一场,如何?”
容儿见冯云规划的井井有条,不住地点头,咽了咽沁出的口水,即刻拉了她去小厨房里准备东西。
小厨房中小厮已在准备中午程先生的吃食了,冯云将大半的香蕈给了他,让他做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蔬给程先生吃。
容儿在架子下面,取了木炭风炉,放到小车当中。还有前些天得的木瓜跟香梨,一些零碎小食,一并拿去拉着车去亭轩处。
茅草下的亭轩,依山傍水,旁边还有一股清泉从石头间流出,在岩石上凿出一个坑,正巧就是这处亭轩所用之水。
外头早已草长莺飞,溪水清澈见底。
容儿往柳树底下,插上竹竿,挂上春幡摆上地毯,就是一会儿吃野餐的隐秘场景。
冯云打了水将蕨菜泡开,“啪啪”两声将揉好的面团甩在桌上。
“云儿,我做什么呢?”容儿特意站在旁问道。
冯云思考了一会儿,指着炉子道:“劳烦烧个炭如何?”
容儿自然乐意。她拿的炭是好的竹炭,火柴划拉一下,将引火的放进风炉中,炭便会自个儿慢慢烧起。
面团用擀面杖擀成薄皮,重叠后用刀切成四面方方正正的馎饦皮儿备用。
容儿又去清泉里头,将绿油油的艾叶洗干净篮子装好拎回来。
冯云特意摘了新鲜的细叶艾叶,散发着淡淡地清香,又不会苦。
艾叶切成碎,放进石臼里加水慢慢捣,直捣出青绿的汁水来。
即便食材多,冯云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每一样菜的备菜。蕨菜经过好一会儿的浸泡,已经泡发的差不多了,冯云捞起来放在砧板上切成碎丁。
同样腌笋也拿出来切成碎丁,放在瓷碗儿中,加入少许盐和酱油,再放入一点香油与胡椒粉调味,拌匀,笋蕨馎饦的馅料便已调好。
“闻闻,香不香?”
冯云拿了一朵香蕈给容儿闻,容儿凑近鼻子轻轻闻了一下,香气扑鼻。忙点头笑道:“果然好香!”
“从椴木上头摘下来的,说起来走了大运,你不知我跟阿娘她们,摘下来的香蕈都兜不住。”
两人将香蕈浸在溪水中,一朵朵捡出来,掐了生硬的头,洗干净伞头,重新装进篮中。
沥干水分,冯云将篮子用力甩了一下,直到不滴滴答答的流水了,才提回轩亭当中。
饱满的香蕈,放在砧板上,一片片切下来,再改到切成细丁儿,跟方才切碎的笋并在一块儿,加了盐跟酱油,拌了后便是要做香蕈笋馅儿的馎饦。
包馎饦的活儿给了容儿,她手巧,包的又快又精致。
冯云则准备着做那小青团。艾草汁加到面粉当中,又加入一些小麦粉,使得青团有韧劲不那么粘牙。她挽了袖子,艾草汁倒入进盆里,里头的面团立刻变成碧绿色。
艾草汁想要蒸出保留鲜艳的绿色不发黄的话,需要加入一点食用碱,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什么小苏打,但容儿做青团不变色的秘籍就是加入澄清的草木灰水
最起码草木灰在这时候是普遍应用的,还有那草木灰的水,碱性更强,用来做米粑和青粑十分好吃。
冯云既然是做小青团,当然不需要面皮里头包馅儿,只将揉好的青绿色面团掐成一个个小丸子,出来沾了粉使其不粘连在一块儿,便是如同芋圆一般弹牙。
风炉里的炭早已烧的旺旺的,冯云将泉水放到风炉上等待烧开,这边已经调制了两碗丝丝甜甜的冰糖水。
青梨的皮被缓缓刨下,莹白的梨肉散发着清甜的清香,冯云用小刀一小块一小块的切下,放入糖水中。
还有那已成熟的木瓜,去了皮,也散发着清甜的果香味儿,仍旧切成小块儿一起放进糖水中。
炉上的泉水已经烧开,冯云将揉好的小团子轻轻倒入锅中,小团子便像鸭子一般,一只一只下水。用木勺轻轻搅开那些团子,水里的小青团渐渐变得碧绿油润。
不多时,容儿的馎饦也已包好,端上来准备下锅。
两个小姑娘的食量都不是十分大,所以这些东西一个个做的量少又精巧。
譬如容儿包的这个馎饦,薄薄的皮裹着恰到好处的肉馅儿,尾巴像金鱼一般,一个个排列整齐,就等着下一锅水入锅。
小青团正好熟了,漂浮在水面上,冯云用漏勺打捞上来,浸在冷水之中,待浸凉以后再放入水果糖水中,一道清爽可口的甜品便做好啦!
趁着换水的功夫,冯云又拿出两个瓷碗儿,要调两碗馎饦汤底。
猪油舀了一勺进去,放酱油,一点点胡椒粉,切了一些葱花儿来放入。水滚后,拈起馎饦一个一个地放入滚烫的开水之中,馎饦便真像金鱼游泳一般,在水中不断翻腾。
待馎饦也熟了之后,冯云小心将这些小小的馎饦用汤勺舀进瓷碗里,热气蒸腾下,猪油渐渐融化。又摘了几片青菜,烫熟了放在上头点缀,两碗清淡可口的混搭馎饦便做好啦!
两碗馎饦,两碗糖水,用托盘端了,稳稳地送到春幡的矮桌上。冯云轻轻端上餐桌,容儿凑近来闻,醉的她躺在春草上打滚儿。
溪水中有两只野鸭,依偎在一块划水,枝头上的黄莺儿,不住的鸣唱。
就着春风,容儿用瓷羹舀了勺糖水送入口中。青团小小的软糯,散发着艾草的清香,和着甜津津的果香糖水,十分解渴。
“第一次吃这样的青团,云儿,难为你想的出来!”
颗颗饱满圆润的小青团,十分可爱,一口可以咬下好几个,比吃包馅儿的青团,又是另一番风味儿。
“是吧,我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糯米团子,于是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一碗吃了,也不积食。”
容儿赞道:“这点子果然不错,你告诉我法子,赶明儿我做给阿公尝尝。”
“这有什么机密要紧的,和的艾草面团,也是跟包馅儿的一样和,只是揉成小小颗,用蜂蜜或者冰糖,搅了糖水,放些时令瓜果,便清甜可口啦!”
容儿点点头:“这样也省事,省的做馅儿了。”
淡黄色的春幡,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遮住这一处少女野餐的场所。冯云又介绍两碗素馅儿的馎饦。
这时候的馎饦跟现代吃的馄饨十分相似,这里的馄饨却是另有其物,不论饺子还是馎饦还是馄饨,做法和包法都十分类似。
容儿吃下一颗小馎饦,咬开馅她就笑道:“我这颗是香蕈味儿的,很鲜。”
冯云咬下一个,却刚好是笋蕨馅的,很脆。
容儿从桌下,拿出一壶青梅酒来。
“去年酿的,我去果园里头,瞧今年的梅子也快熟了,索性去年酿的这几壶都喝完,待端午再新酿一遍。”
冯云还不知自己能不能饮酒呢,就被容儿劝着喝了一杯。
度数不算十分高,和着青梅的果香,入口甘甜醇厚。冯云咂巴着嘴,笑道:“真不错!”
“是吧,我可没骗你,来,再喝一杯。”
容儿说罢,又满上一杯。冯云默默等了一会儿,身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下大喜,端着酒杯跟容儿又干了一杯。
原来果酒竟如此好喝!自己从前错过了多少美酒佳酿啊!
这么想着冯云对酿杨梅酒又有几分把握了。
“青梅酒好喝,我道待四五月间,去采了杨梅酿酒,容儿你觉得如何?”
“善!别的不说,学堂后山的果园里,我爷爷种了可多果树了,不说什么枇杷啊枣啊,还有你说的杨梅,还有青梅,石榴,樱桃,橙子,柑橘,哎呀呀,太多啦!咱们这儿都有,等四月了,你只管过来,我保准你摘个够!”
“怎地种了这么多啊?”冯云诧异道。
容儿食指一指冯云的鼻尖道:“我爷爷在这待了十几年啦!算不得个躬耕乐道的隐士么?”
“只是不知竟这样能干呢,如今果园有人打理么?”冯云问道。
“自然是有,这果园也算是贴补学堂的一部分了,我爷爷晚年的心血,都在这个学堂上啦!”
直喝到三分醉了,容儿还不停歇,吃一口甜水喝一杯酒,还要拉着冯云“斗草”。
“斗草”分文斗和武斗,容儿前几日已跟学堂的姑娘们斗了一回文草,这次无论如何要拉着冯云斗武草。
武斗同它的名字一般,十分粗暴,摘下身边能够的着的草,与对方的草扣住,两人捏着草的两端拔河,谁的草先断谁就要罚。
这撞到了冯云的强处,她眼下找了身边的一棵芒草,齐径摘下一根,坏笑着与容儿随便扯的草扣在一起。
“啊,再来再来!”第一回合容儿自然败下阵来,手里的草不一会儿就断成两半。
容儿又去找了根看似粗壮的草,回来继续斗冯云这根芒草。
不出所料,拔了片刻,容儿的草又断了。
她还不服:“再来再来。”
冯云只用一根芒草已经斗赢了容儿摘的七七八八的杂草了,断裂的草七扭八歪地摆在裙子上。
“哈哈哈,容儿你已欠了八杯酒啦!还来不。”冯云再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不来了不来了。”容儿瞧见就害怕了,遵守赌约,连喝了三杯酒。
冯云在一旁捂着肚子笑。
只见冯云手里的芒草,无论如何都扯不断,容儿怪道:“云儿,你怎知这根草这么韧啊……”
冯云笑着附在容儿耳边耳语了几句,容儿娇嗔道:“好呀,竟这样欺负我,罚你一杯!”
冯云伸手左右去挡,还是经不住被容儿灌了一杯。
两人在草地上,打闹灌酒,连头上的簪钗都玩的斜遛下来,头发散乱。
待玩了好一会子,地上的草都沾到头上了。容儿已喝的半醉,笑着从地上爬起,两个小姑娘帮彼此拈了头上的断草,重新簪起发髻。
“我的花儿不见了,云儿帮我找找。”
原来是容儿头上簪的蔷薇花掉了,两人搜寻一会儿,终于在春幡下的小草旁边儿找到了,只是找到的粉蔷薇已经稀碎。
“嗨呀,真可惜。”容儿遗憾道。
不过没神伤多久,容儿又道:“幸而院墙开的都是,一会儿回去再摘一朵戴戴。”
“容儿,城里的娘子们都喜欢戴真花儿嘛?”冯云问道。
“是呀,是本朝花儿太多啦,娘子妇人都喜欢戴,不过也有那绢花儿和绒花儿。”
“容儿,这绒花,我从前见人做的十分精致,你会做嘛?”
“不会,不过我认识城里做的好的一位大娘,我想要新样子了,就会坐车去瞧,她手艺十分好,做的花草蝴蝶儿十分灵动,赶明儿带你去瞧瞧。”
冯云忙点头不迭:“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