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登门致歉
“庆儿!怎么回事?!”叶平彻底怒了。
庆儿还小,平日爷爷便严格,不苟言笑,如今这一质问,吓得他呆立原地。
素娘心疼儿子,战战兢兢开口道:“爹,您好好问,不要吓着庆儿了。”
“昨日事情出来,我们就问过他,那时我难道不是和颜悦色吗?是他肯定地说牛亲自看着放在河边,如今里正家里眼皮底下采的印子比对,还冤屈了他不成?”
“哇……”
庆儿已彻底被爷爷这责问吓得大哭起来,素娘忙去将儿子搂在怀里。
“慈母多败儿!你这般护着他,纵得他小小年纪,便上下隐瞒,撒起谎来,长大了还得了?”
“阿娘,阿娘我没有……”庆儿即便这样还是矢口否认。
素娘婆婆瞧见形势不对,忙去劝解叶平。
素娘丈夫,也就是这家的二儿子,也出来说话。
竟轮到里正跟阿卓手足无措起来。
可这两张一模一样的印子,事实摆在这,是辩无可辩了呀。
叶平顺了口气,坐在桌旁,沉声道:“跪下!”
小孙女躲进爹爹怀里,看着爷爷发怒。
庆儿“扑通”一声跪下,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说来,不论怎样,让里正领了你去冯家,好好赔礼道歉。”
“爹,庆儿不过七岁,他还小,还不懂的……”就连素娘,眼泪也在眼眶打转。
“七岁还小?有人三岁便是神童,识字作诗,他都七岁了,难道听不懂我们讲话不成?既听不懂,在这哭什么?
你若是不卑不亢,辩白两句我还信你几分,现下这物证在此,难不成里正冯家平日无事可做,毁了自家的田一家一家找了来污蔑你这个七岁小儿?你不如实招来,那就去衙门牢里,听听狱卒怎么说。”
素娘向来柔弱,一听要去县衙,也吓得跪倒在地,哭道:“庆儿,怎么回事,你就将放牛之事原原本本说来,咱们去给冯家赔礼,也就好了……”
庆儿哭的抽抽噎噎,终于说道:“我,我去放牛,在大树底下乘凉,谁知,谁知睡着了……待睁眼时,牛已经不见,我,我去找的时候,牛已经在河里吃草,我便牵……牵了回来。我不知……牛去做了什么……呜呜呜。”
看来此事竟如此荒谬,难怪昨日闹的沸沸扬扬,却无人出来认罪,谁知这小娃自己一时大意,没看管住牛儿,放任去吃草。
冯云正在井边洗着菜,只见里正后面领了一群人,男女老少皆有,看样子是一家子,那孙儿抹着眼泪,被他爷爷催着快走。
“阿娘!里正来了。”冯云往院子里喊。
冯勇跟柳氏守了一夜的田,今日疲态尽显,里正领着叶家人,挤得院子水泄不通。
门外很快便有被叶家这如此架势吸引,驻足观望。
只见叶平一个眼神,庆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冯勇磕了几个头。
柳氏惊呼,忙去扶,问道怎么回事。
“昨日之事我们已然清楚,问了这顽劣的孙儿,竟是自己一时放牛大意,只知丢了牛找回来的欣喜,却不知牛儿在此期间去将青苗塌毁,特送了这小猴儿给你们赔罪。”
叶平说罢也连作了几个揖。
看着比自己还大一轮的老者如此态度,冯勇夫妇也经受不起,忙道折煞晚辈。
“伯伯伯母,是我放牛一时贪睡,不知闯下大祸,任凭伯伯伯母责罚。”
这庆儿被爷爷一顿调教,竟如此懂事,连冯云看了都叹道家风严谨。
没想到大人之间一通猜忌,并上阴谋论,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尾收场。
到底是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还是小儿的世界太过纯粹?
冯云也未思考什么深刻的问题,只晓得叶家赔了青苗的损失并这两日破费一番功夫的损失,又让庆儿好好道歉并承诺若是秋收这一茬稻子有什么不妥,一定将自家的赔上。
这当然皆大欢喜,冯勇夫妇本是良善之人,岂会为难一个七岁的小儿,只要知错就改,那就是好孩子。
果然,叶平也会处事,不论冯家夫妇如何推辞,一定将银钱赔上,也不顾众人眼光,当着村民面就叫孙儿下跪道歉,也算是服了众人。
“没想到这叶家,也算敢作敢当,瞧这教的孙子,如此诚挚道歉,就凭这心胸,以后必能有一番作为啊。”
“说的是。”
“不错不错。”
听得周围村民如此说道,也正是叶平此番作为的打算,有错大大方方承认,比那畏首畏尾躲藏强上百倍。
爹娘千恩万谢地拉着里正跟阿卓两个的手,一定要将自家菜地里摘的新鲜时蔬给了去,里正推辞不得,只好谢过接了。
“若不是您替我们跑了这一回,咱们至今蒙在鼓里,不知如何处置,也只有您能说动大家伙配合,好在如今真相大白,扰了相邻相邻们一场,十分不好意思。”阿娘不忘夸赞里正几句。
这话围观众人也都听到,许多养牛的人家皆摆摆手,表示无伤大雅。
风波就这样高高扬起,轻轻放下,叶家一家道完歉后,浩浩荡荡离去,门口围观的村民也笑着散去。
“是谁昨日里要追究到底?”阿娘问道。
“又是谁昨日里说有人心思歹毒。”阿爹也问。
爹娘两个送走叶家及里正,回到院里面面相觑,终于觉得自己昨晚行径不觉好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正是又一日好天气,爹爹收拾齐备要去田里整顿整顿被破坏的田,叶平便谴了庆儿爹一块去,子女债,父母偿,庆儿爹也算是为自己儿子收拾烂摊子了。
冯云跟阿暖两个将院里剩下的艾叶一一去挖了填了,忙活半日,就听鸡窝边隐隐有小鸡的“唧唧唧”地叫声。
“哟,破壳啦!”冯云忙叫了阿暖来看小鸡破壳。
小鸡的雏毛是黄色的,刚出壳身上还湿漉漉,有几只已经梳理好身上的毛了,逐渐蓬松柔软,挤在母鸡肚子下,相互依偎。还有几只正在破壳,母鸡护在身下。
阿娘笑道:“今晚就给它们喂些菜叶,瞧瞧吃不吃。”
阿娘拿了木架子,跟隔壁二婶子坐一块绕着端午用的五彩线。
两人的手上下翻飞,二婶子瞧见那毛茸茸的小鸡道:“柳娘,你们也真勤快,一个月,这些个家禽牲畜都养全了,合该这日子是苦尽甘来了。
我还说是谁嫉妒你们家日子越过越好,竟涉险去踏青苗,原来是那叶家的小儿,哈哈哈,唉,到底是咱们想的太多了些。”
“是呢,你说这么大阵仗,反倒我们不好意思了……”
说着两人又小声不知讨论着什么,皆抿嘴笑了。
——
忙碌两日的冯家,今晚打算做些清淡爽口的吃食,阿娘让阿暖烧火,将麦饭蒸上。
家中食材虽不十分多,但每日三餐,也能荤素烧齐。
厨房的腌坛,有两种笋,一是冯云挖的春笋,二则是阿娘前个儿做的芦笋。
冯云用干净的碗筷,从腌坛里取出春笋来,拆了些晒干的蕨菜浸泡,今晚便要做凉拌的三丝。
梁上的腊肉又多了三条,最起码,至端午的肉,是不会断的了。阿娘于是去那地里,摘了新鲜长成的菜花。
黄澄澄的菜花,选嫩的掐,就不会口苦,反而有一丝清甜。
至天色将晚,冯勇才从田里回来,照旧要洗手洗脚。
冯云将捞出的春笋,用菜刀细细切了丝,腌过的春笋仍旧脆爽。随后将蕨菜捞出也撕成丝,又去院里摘长得茁壮的枸杞头洗净。
三样菜备齐后一一下锅焯熟,灶中柴火“噼啪”响,冯云见差不多熟了,捞起装在盘中。
洁白的笋,微红的蕨菜,还有那翠绿的枸杞头,瓷盘菜丝缠绕,颜色清雅,淋上香油,少许盐和佐料,拌匀后便可食用。
三丝讲究清淡,吃的是菜原本的味道,冯云夹了一口尝过,觉得十分爽口,满口生香。
趁锅中还滚热,下了猪油融化,放入两瓣大蒜爆香。后切成片的腊肉下入,翻炒两回,腊肉便已经很香。
菜花用井水洗净,控水后加入,腊肉味儿立刻缓了一些,菜香随之升腾起来,加入少许盐及酱油,便可出锅。
碗筷摆好后,冯献也恰好回来。
“好香,看样子昨日之事今日已然了了。”冯献整理衣衫笑道。
冯云将菜端上,点点头,示意阿娘说说。
“害,里正带了叶家的小孙,过来磕了两个头致歉,咱们昨日一通咒骂,谁知人家并不是故意,今日正懊恼呢。”
冯献便道:“庄稼人急情有可原,只是这件事后,咱们也长长教训,不要浮躁便罢了。那小娃七岁,明年怕是要被他爷爷送去学堂上学咯。”
冯云将菜上完毕,舀了麦饭上桌。
“怎么哥哥,不如你也当回先生,教教他?”
“哈哈哈,未尝不可,咱们考学,也未必只有致士一条路,许多当官的,不也磨难重重嘛,不说旁人,就单指点过我的苏先生,也是一路贬谪呢。”
但哥哥不知道的是,这位苏先生,却还要一贬再贬呢……
冯云想到这样一幅画面:苏先生因诗文被构陷下狱,坐在那冰冷的牢里,对着牢窗心下呐喊:“弟弟!捞我!”
这下好了,兄弟俩连连被贬。
冯云“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