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踏田事故
虽非常不愿,但时光飞逝,转眼大伯母家守灵已有六日,今日请了诵经的和尚,这些和尚穿着随意,瞧样子像是走过场,完成这一家还有下一家要赶。一群人挤在院里做法念经。
冯云不知要走什么流程,至少冯家亲戚皆都到场了,还有好几个同龄的姑娘小子,冯云也不认得,只比她年纪大的叫表哥表姐,年纪小的叫表弟表妹。
也有隔壁村的,过来在旁瞧这些和尚做法。
月儿表妹比冯云还小一岁,性格腼腆,带着弟弟怯怯地站在一边。伯母却早已没有了眼泪,眼神空洞地看着大堂。
家里人走算作晦气,其他跟冯家毫无瓜葛的农户村妇,领着孩子都要绕道走,不要沾了晦气。
直捱到申初,午饭也未吃,诵经和尚才说已念全,冯家的妇人才收拾院子,支了个大桌招待。冯云牵着阿暖在角落小娃那一桌。
阿暖肚子早已饿扁,扒着饭吃着正起劲,便听得外头有一人喊:“冯家大郎!你家田被人踏了!”
声音之大,里头正吃饭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明显“轰”地一声一阵骚乱,冯云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院子里头全是冯家的人,有个阿叔,抓着那气喘吁吁的农夫问道:“你说清楚!谁家田被踏了!”
冯云认得这个农夫,是自家田那一排的其中一户,如今来报信,心里已然认定是自家的田了,忙从座位立起。
农夫草帽都被跑掉,挂在脖子后头吊着,他正了正草帽,眼睛捕捉到冯勇,上前两步道:“冯勇哥!是你家,你家田被人牵的畜牲踏了!”
冯勇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穿过团团围观的人群,往自家田那边跑去。
众人见此情形,皆议论纷纷,办丧这边走不动人,有好几个亲戚谴了媳妇去看怎么回事。
柳氏也拨开众人,追着丈夫的步伐,着急忙慌的往田里赶。
“阿姊,等等我。”阿暖小个子,自然追不上大人的步伐。
冯云忙去牵了阿暖的手,心里虽急,但不能将阿暖摔了。
待冯云姗姗来迟时,自家田边已围了一圈人在指指点点。
“请了里正没有?”
“去请了,但里正找人在修水车呢。”
现下的秧苗长了半个月,已然稳住根系,变得茁壮。
冯云个子还太矮,好容易挤进去瞧,只见田地那头,两三亩田至少有半亩被踏倒,七扭八歪,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则摁进泥里。
半亩田收的粮食至少也有百来斤,在冯勇看来,这些都是一粒一粒的粮食,不由气结,连带嘴唇气的发抖。
阿娘心疼不已,胸口被一股气堵着,骂人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不停拍着自己胸口,指着田里喘气,一些妇人过来帮忙扶着,坐在石头上顺气。冯云忙去搀扶阿娘,怕她伤心出个好歹来。
只数着时辰,约莫过了一刻钟,里正还未来,冯勇当即就要去田地那头去扶秧苗。
村民知道他激动,都去拦着拉着他。现下若是不控制住场面,都去看那秧苗,大家的脚印只会将现场破坏,更加找不出缘由来。必得请了里正,带了有经验的,去瞧才行。
“阿勇,先别急,你去将田埂脚印弄乱,更加找不到是谁干的。”
“我能不急吗!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你们也是庄稼人,能不知道,这到底损失了多少粮吗?”
众人都安慰着他:“还可以再补的,幸而如今是刚下秧苗不久,咱们先抓到谁干的,再说吧。”
“不错,秧苗是农民的根,若是抓不到人,连我们其余农户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大树底下,还有许多农妇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么一大片田啊!哪个不怕遭天谴的。”
因大家对这种行为都不可容忍,冯勇自己心里渐渐也有了些底气,还是愿意相信里正能找到肇事者。
冯云仔细观察过,踩倒的秧苗是在进山那条小路那边,有意无意还未可知。
村里的里正是个比阿爹年纪大一些的大伯,他正跟木匠正在河里修水车,就有人报他田里的青苗被踩踏,他慌的将手里的木勺丢在河边,嘱咐木匠几句,匆匆忙忙往田地里来。
“来了来了……”
众人忙给里正让出一条道。
一群人中有了主心骨,也稍稍安定了一下。里正眉头紧促,绕到小路这边去看清楚,三三两两的人跟在后头去瞧。
“里正!你得为我做主啊!这么大片青苗,多少粮食糟蹋了……”冯勇拽着里正的手,让他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
柳氏在旁,不顾妇人阻拦,也哽咽道:“我们在石头村,向来老实本分,人情来往十几年,从未与人结过仇。就连那口舌之争,也是少之又少。如今不知得罪了谁!看我冯家不惯,直接与我来说,断不可使这下作手段,毁了青苗,便是县爷来了,我也要求个明白!”
柳氏话音刚落,与冯家相处较好的人家便纷纷说对。
里正沉声道:“未必是你与人结了仇怨而为,还未检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待我仔细查看后,该如何便如何。”
从小路俯视被踩踏的水田,田埂已一片杂乱不堪,里正挽了裤腿,下到旁边的沟渠之中,既能不破坏田埂中的脚印,又能再进一步观察。
“阿娘,您在这歇着,不要着急,我也去瞧瞧。”冯云让阿暖跟着阿娘,挽了裤腿就要下那沟渠。
“云丫,你小孩子,就别添乱了,大人的事,你爹在看着。”
“相信我阿娘,我行事不会这么鲁莽的,就走进去瞧清楚些。”
听冯云如是说,阿娘也就没再拦着。
田埂上的脚印已被反复践踏的看不太清,田里的又续了水,若是踩得不深一下子就会被淹没掉。
只见里正仔仔细细搜寻有用的线索痕迹。
“找到了,这里有个一半的脚印!”冯勇叫道。
里正忙小心翼翼去看,只见一半的月牙印,在最边的田埂旁。
“瞧样子是驴或者牛的脚印。”
冯勇道:“看着一半的蹄子已经这么大了,很可能是牛蹄印。”
“是了,”里正指着有一株吃了一半还未倒的秧苗,“这便是牛吃草的齿痕,咱们庄稼人,哪个不认得这种痕迹,看来罪魁祸首就是一头水牛。”
冯勇跟里正瞧过后,尽量动作幅度小地出来。
“阿爹!这有一个很清晰的印子。”冯云喊爹爹过来看。
是从小路刚下来时,踏过沟渠,留在土里的一个脚印,非常完整。
里正立马差人:“你去家里叫卓儿带纸笔过来拓下这个脚印,务必快些。”
“是。”
水牛脚印仔细搜寻还有几个,一直到上了大路,便不见了。虽知是水牛踩踏了青苗,但村里养牛的人家却还是有许多户的,且放牛的地点无非就是山坡或者河边,一时竟也难寻是哪头牛。
“最先发现青苗被踩踏到是谁?”里正大声询问围观的村民。
那个刚去冯家报信的阿叔立马举起手出来说道:“是我!”
“你于何时发现的,仔细说说。”
阿叔仔细回想道:“就是刚刚,申时初,由于昨日我们这排的田引了河水,于是今日大家便不需来看田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昨日引水之时,我家田里头水不是很足,于是今日吃过午饭歇了会便来瞧。
起初隔得远了,我还未瞧见什么不对劲,直至我站在田埂处,才清楚看到阿勇家田里的青苗,竟被踏了。”
“冯勇你几时出的门,今日是否去田里看过。”
冯勇摇头道:“由于我远房哥哥过世,今日正好请人诵经超度,我一早便与家人去了嫂子家里,忙着打点招待。最后见我家田,应是昨日下午,大家引水以后纷纷回家。”
里正点头,又问在场各位:“今日早上,是否有人瞧见冯勇家田的状况?”
一妇人出来说道:“我瞧见了!辰正时候,我挑水浇菜,那时冯勇家田还是好的,我还感慨这一排田里的青苗竟长得如此茁壮。”
另一妇人也道:“我虽未仔细看过秧苗,但早晨出门去山上路过这里时,并未察觉异样。”
里正分析道:“那么就是午时至申时这一时候发生的事。你们离这边近的人家,在午时至申时,是否见有人牵牛从这附近过?”
既水牛一时难寻,最直接的便是问有无目击者。
底下一阵议论声响,片刻后众人皆摇头,一人说道:“正是巧了,这一时段日头最毒,大家都在家吃饭喝茶休憩,且冯勇家田在偏的小路边,竟未有人仔细瞧见过。”
这样说来,还是需得挨家挨户找养了牛的人家比对足印。
冯云观察着围观的村民,有新奇的,有跟好友说话分析议论的,也有来看热闹的,竟无一人从表情以及行事上来发现什么端倪。
相处这些时日下来,冯云也知家里的口碑至少在这附近的人家中,是比较好的,不至于有人会这般歹毒报复。
记忆中便是与刀爷有过口角,但那时候父亲已登门致歉过,税款也补交齐备,瞧那刀爷虽凶恶,也不至于为了跟冯云吵嘴之事便出此下策,可知这时候毁坏庄稼,是要判刑的。
这么分析着,里正找来的画师已骑了驴儿过来,拿着纸笔准备拓印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