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卖花郎儿
勤劳的阿娘,每日有行程安排,必然是比冯云这两个丫头起得更早。
一阵打水烧水声响过,冯云揉着惺忪的睡眼,隔窗瞧着外头灰蒙蒙还未亮的天。
待给阿暖穿衣裳扎辫子出来以后,阿娘的早饭就已摆在餐桌上了。
冯献也习惯早起,好在冯云晚上睡的早,现下已完全习惯早起了,并不是十分累。
阿娘吃过早饭,往祖宗牌位及灶前门后皆上了香,收拾齐整准备往城里集市赶。
今日的集市,人更加多起来,因是上巳,好多平日里不大出门的闺阁娘子,也携了好友来逛早市,去春游。
冯云等人在集市一块儿平整的大石头旁,将收拾出来的芦笋摆上。
“阿娘,咱们今日这样卖,您在离我几步远的在对面,卖我昨日挑拣出来的品相稍微差点儿的,我就在这,摆上品相好的。”
阿娘不解,问道:“这是何故?咱娘俩在这儿一块卖了,你接待客人,我打称收钱,不是很好么?”
冯云伏在阿娘肩膀上,指着地上的芦笋,对着她耳语一番。
只见阿娘从疑惑的神情渐渐变得了然,但心里还是有些迟疑,问道:“这样妥么?”
冯云打包票道:“绝对不会错,您出生农家,不晓得这些商贩买卖的章法,我也是来了几次,观察他们小商贩之类的学到的。”
不怪阿娘疑惑,阿娘是单纯的庄稼人,最是淳朴善良,之前不论是去镇上卖东西也好,打交道也好,都是说一不二的。
不善经营虽是凭自己努力挣钱,但是往往苦的都是汗水钱,效率不高还辛苦。
在交易买卖这种人群中上下打点游走,如若不需要一些手段或者技巧,嘴巴子不灵巧,慢慢苦熬虽也成,但到底太老实了些。
正因为商人这样,给人一番油嘴滑舌的形象,不利于社会的稳固,统治者们才规定商人地位排在最末端。
好在这个朝代的经济繁荣,人人皆商,据说那官家圣人,都还是京都酒楼里的东家。女孩们也可以当家作主,出门做生意,若是再往后个几百年,闺阁女子只能在房里日日绣花,还要背什么三从四德,怕是出个门被陌生男子见了,都要一脖子吊死,来换取严谨的家风名声。
这么一想,冯云还真庆幸老天爷没让自己丢在那个时代,今儿回去就给老祖宗再烧柱香。
阿娘再多的不解,一两句也解释不清楚,冯云趁着早市人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将她的那份芦笋挑了放在斜对面。
许多头戴鲜花儿,扎着时兴流行发髻的妇人姑娘们,已经陆陆续续来往。
“诶,竟有芦笋,姑娘来看。”
“没想到刚入三月,便有新鲜的芦笋卖了。”
冯云只见一扎了双丫垂髻的丫头,叫了她家姑娘来瞧芦笋。
一顿挑挑拣拣,或许觉得不错,那丫头征求了姑娘的同意,便来问:“娘子,这多少钱一斤?”
冯云便道:“四文一斤,很新鲜的,昨儿刚从湖边摘过来的,煨汤腌了都好吃,您看下要是称的多,我给您剥了如何?”
“还有这种事呢,这样不需自己回去剥了,你给我称三斤吧。”
不一会儿,冯云不知阿娘怎么说辞的,有人来问她的芦笋怎地比对面的贵一文。
摊前人渐渐围的多起来,冯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好道:“各位,各位娘子莫急,我家芦笋品相好,您自个儿可以对比,咱们都是小本买卖,那妇人卖的便宜,肯定有人家实惠的道理,咱们这边,四文一斤,不怕您拿了去对比哈。”
冯云在一众围观群众中大声说话,引得路过的人都来瞧热闹,人总爱往人多的地方挤,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两家卖的近的芦笋却差了一文差价,不知何种缘故。
就连不认得的隔壁摊的大娘们,都好奇,伸出脑袋来瞧。
冯云也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其实她给阿娘摊位上的也没多少,左不过一个摊的量,基本两百多斤的芦笋都在她的摊位上,还有石头旁边放着。
虽是市井人家,很多人都觉得东西贵有贵的道理,譬如冯云买驴子,宁愿买贵快一贯左右的驴子,也不愿在乡下买那又脏又矮的驴子一个道理。
但阿娘那也不是没有生意,会有年纪大的大娘,觉得冯云花里胡哨,再加上阿娘面相好,仍旧在她摊位里买。
但在哪里买,有什么关系,大家不知的是,其实两家都是一家的。
“给我来两斤,回家炒了吃着,应是香。”
“好嘞。”
阿暖在姐姐摊里也没闲着,钱财问题她算不清,但是能给客人剥笋,大点的叶子摘下来便可,不用十分精细的剥的干干净净,待剥下来的叶子越来越多了,阿暖便抱了往石头后面放。
冯云摊前最热闹最忙的时候,莫不过是四五个娘子等着她打称,这个给了钱,那个没给钱,这个剥了皮,那个没剥皮,幸好她从前做过许多类似的活,即使这样忙乱的情况下,她都能记清每次打多少斤的称。
渐渐地阿娘也明白起来,见女儿这边人这么多,生意这么红火,果然是刚刚她跟自己说的法子奏效了。
时光不知觉过去,渐渐日上三竿,快到午时,冯云摊位的芦笋越来越少,底下的叶子外壳倒是越来越多,但一百多斤的量,哪里是一个上午就能卖完的,冯云嘴巴讲的干渴,将阿娘给她准备的一壶水喝尽了,方才解渴。
大石头底下有棵柳树,给了冯云一丝荫凉,阿暖也累的将自己的水壶喝完。
冯云摸了摸阿暖的头道:“阿暖辛苦啦,一会儿奖励你买糕饼吃好不好?”
阿暖前些天闻着那小摊前的糕饼,隔着几个摊,香味飘散过来,惹得她肚里的馋虫出来,直咽口水。
现下听阿姊这么一说,疲惫一扫而光,眼睛放光,立刻兴高采烈道:“好呀好呀,阿姊我要那个糖饼!”
这边只要面粉揉出来的,不管是烤的还是炸的,都叫饼,阿暖说的糖饼,应是上溪街的芝麻糖馅的烧饼。
“好,咱们再卖一会儿,就去吃哈!”
阿娘这边卖的所剩无几,还在她这边补了两回货,现下只有寥寥几根在那。
阿娘也腼腆,说话温声细语,跟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大娘还算合得来,基本去买的也是这个年纪的,再稍微年轻一点的,都在冯云这边了。
又将将卖了半个时辰,早市的人逐渐散去,还有要回家吃饭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冯云便说收拾收拾,算是打道回府。
阿娘这边基本卖光,自己这边还剩下几十来斤,一个背篓便可背上。
地上叶子,冯云拿出在家带过来的藤条,捆了绑了在石头底下压实,可以拿回家喂鸡喂鸭。
阿娘将摊一收,背篓一背,娘三个悄咪咪退出了早市热闹的商贩行当中。
“云丫,难为你想的出来,咱们这一趟,你卖的多些,价格还高些,比昨儿你卖三文一斤,多卖了足足快七八十斤了。”
“是呢,最起码这八十多文是咱们意外多赚到了,刚阿暖说要买糖饼吃,我也能大气一回了哈哈哈。”
阿娘的高兴溢于言表,开心道:“想想从前我一个人,跟村里的婶子伯母一起,都没有这样过,好在咱们母女,这一番才好商量。
只是还剩了几十斤,若是明日再来,我怕是不能来了,你伯母家明日要请人来诵经,又是一番招待呢。”
冯云背着草秆,笑道:“没事儿,待咱们吃过饭逛了集市,稍微晚些时候,我去将这些换家脚店卖,一家家去问,这家不要就去那家,不多会儿便也就卖完啦!”
“哎哟。”
阿娘还未开口,冯云因扭着头,差点儿撞到一位卖花儿的阿叔。
阿叔两手拿着花架子,上头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时兴鲜花儿,有那海棠、芍药、月季、蔷薇、凌霄、木兰,并上些藤儿草儿斜飞,绑了细颈瓶儿插着,放在外侧架子上,新鲜的很。
花架子灵巧又方便,好在阿叔长的高大,不然整个身子都快埋在花丛里头了。
“哇塞,竟有这么多花。”冯云第一次见卖花儿郎,瞧着插的花儿看似随意实际很有章法。
阿叔也没恼,满脸都是笑,自个儿头上也戴了朵红花,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阿娘道:“今儿春游的娘子多,咱们朝代的人,最喜欢簪花,就连男子,也簪花呢。”
冯云因差点儿撞到人家,为了表示歉意,一文钱买了一朵海棠花,让阿娘替她簪上。
冯云今天梳的包髻,同样是两根竹簪子簪的稳稳当当,阿娘将海棠花儿簪在右边的空缺处。
“好看吗?”冯云笑问。
自己女儿,哪个母亲不说好看,且冯云这丫头虽未完全长开,但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如今笑的这么甜,阿娘当即夸了一声:“好看。”
阿暖也说好看,冯云当街没镜子照,不过阿娘肯定不会哄她的,开开心心背着背篓往歇脚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