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葱油蚕豆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这里晚饭还有个把时辰呢?还以为你会在你阿哥学堂里玩,再跟他一块儿回来。”
冯云收拾着茶碗道:“我也说等他一起,谁知哥哥竟有玩伴了,要跟隔壁村的同伴一块儿走路回来,又说家里事多,让我早点回来也好。我便自个儿骑着驴子回来了。”
“你胆子还挺大的,你月儿表妹,今日我去你伯母家帮忙,瞧着她,总觉得瑟瑟缩缩的,胆子便小很多,哪像你,说去城里,跟着阿景去了一回就敢自己一个人再去,识路也快。”
虽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冯云不似她十三岁的丫头身子罢了,出门当然还是敢的。
早些天采摘的艾叶,在檐下荫凉处阴干了,阿娘过去捏了捏那铺满簸箕的艾草道:“这个倒是可以用了。”
冯云早些时候听说可以做艾香,只是手艺不太会,便问:“阿娘,你会做艾香的吧,教我一教。”
阿娘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去城里卖芦笋,然后去买五彩线跟粘粉,你要去不?”
“要去要去,如今不需自己走路,还怕什么呢。”冯云戳了戳地上玩石头的阿暖,阿暖忙点头。
“好呀,咱娘三一块去。”
阿娘去厨房里头,拿了个罐子,将阴干的艾叶,一点点挑拣出来,放进去,封罐保存。
冯云则蹲在仓库门口,开始挑拣明日需要卖的芦笋,装进背篓里。
“我今日拉了七十多斤芦笋在集市上卖,还以为卖不完呢,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的差不多了。”
阿娘吹了吹手中的艾叶,问道:“你怎地卖的,这样快。”
冯云神秘一笑:“我去那集市热闹的脚店里,找到他们的厨房,跟那掌柜的一顿吹嘘,就卖了三十来斤。”
“怪了,云丫你嘴巴倒是挺厉害的,原先病刚好还有些不言语呢。”
“这不是有了经验嘛,我第一次去卖笋,连吆喝都不敢,还是阿暖小,初生牛犊不怕虎,面皮厚哈哈哈,在那吆喝了,才招呼了人来。
后来卖什么我都自个儿心里鼓励自己,一来二去,便熟了。”
冯云说话间,将芦笋,嫩的和品相稍微有些瑕疵的分开两个背篓摆放。
阿娘装完艾草,将簸箕甩甩,又“砰砰”地敲了敲反面,这簸箕才算干净,仍旧挂在晾晒架子上。
不一会儿也蹲下身跟冯云一块儿理芦笋。
“这芦笋嫩,今晚焯了几斤,装坛子里腌,也很下饭。”阿娘说道。
冯云想了想:“不错,咱们那坛子腌笋也卖完了,家里就只剩下一坛腌笋,空了两个坛子下来,是得续上。”
忽又想起中午吃的芦笋鲫鱼,问阿娘道:“阿娘,我中午在道观里头,做了道芦笋鲫鱼,那芦笋吃着还是有些酸的,好在哥哥跟那小道士不挑食,还劳烦您告诉我个巧宗,怎地我的汤芦笋就酸些呢。”
阿娘“噗嗤”一声笑道:“傻丫头,芦笋加盐焯水后,得用凉水浸泡三两日呢,日日换水,只要水不坏,笋就不会坏。
待三日后,芦笋里头的酸味跟苦味便会浸散,只剩下鲜味儿了,这样泡出来的芦笋,用来煨汤,才是鲜上加鲜呢。”
冯云恍然大悟:“果然是因为侵泡时间不够久的缘故,但因咱们这个笋嫩,焯水后用来炒腊肉,却香的不得了。”
阿娘道:“是了,腊肉味儿重些,会盖掉芦笋的酸味,反而使炒菜更加开胃,但这个用来腌,味道绝不会比那毛竹笋差。”
阿娘说着,去厨房拿了个盆,就地开始剥起笋来。
阿暖的鱼养了没两日,果然就被她玩死了两条,肚子朝上浮在水面上。
阿暖嘟囔着嘴道:“阿娘,我的鱼死了。”
冯云转过头去瞧,果然两条小鱼在盆里一命呜呼。
“这鱼离了河水,养不活的,除非你精神头好,日日在那守着,不然,你抓多少条也是死多少条。”阿娘脸都没扭过去说道。
阿暖捞起死鱼,扔到孵鸡蛋的老母鸡面前,老母鸡歪着脑袋,左瞧右瞧,尖嘴啄了哽着脖子吞了下去。
“这小鸡怕是要出生了,母鸡的毛都散开,平日里碰一下就叫。”冯云道。
阿娘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点头道:“不错,孵鸡二十日,就在这两日了。”
鸡圈就在鸭圈旁边,里头沙子石子都是从河里新鲜捞上来的,铺了一地,这样后面这二十只小鸡活动时,不至于将院子搞的乌烟瘴气。
待鸭子稍微长大一些,就可以赶去河里游泳自个儿捉鱼虾吃,天黑了也会自己排着队回来。
“阿娘,明日咱们卖多少斤呢?”蹲着身子有些累,冯云也去搬了个板凳坐下。
“你今日卖了七十斤,现下剥了二十几斤腌了自个儿吃,还剩下一百五十来斤,一起驮了进城卖着试试,卖不完后日继续便好了。”
冯云应下,将多余的叶子除干净,拿着扫帚扫进鸭圈里,给鸭子啄着吃。
檐下的燕子窝已垒好,母燕子如今已经开始下蛋孵了,早出晚归捉虫吃,跟人差不多作息。
整理了半个时辰,需得做晚饭吃,阿娘从厨房橱柜里头拿出一篮子蚕豆,放在檐下的茶桌上,剥起蚕豆皮来。
“今早晨你爹跟村里农夫引水时,他媳妇恰好在那摘蚕豆,说种了许多,与了你爹一些。前些天瞧你吃咱家的葱油蚕豆说香,今日仍旧做了给你们吃,如何?”
冯云扒在桌沿瞧那被剥下的蚕豆,一粒粒饱满圆润,绿油油的,连声道:“好好好,再好不过了。”
瞧着生的,冯云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夕阳渐沉,林间的鸟叫声又开始活泛。爹爹两腿泥,赤着脚,拎着鞋子回来。衣裳都沾了泥,瞧这样子还是在河里洗过回来的。
阿娘见了,放下蚕豆给他倒了碗茶。
“你今日回来的倒早。”阿娘笑道。
“咱们那一排的田,今日大家伙一块,齐心将河水引进去,最起码可以歇段时日了。”
冯云问道:“田里的水,不是上游会放嘛?”
冯勇喝过茶:“还未插秧肯定会放水,这如今都插上了秧苗,要顾着下游人家,自然得十天半个月引一趟河水呢。”
冯云虽不太懂,不过跟着爹爹日日耕田,这些都会慢慢知道的。
“不过那水车页子坏了,里正得找木工来修,否则过两日其他田里要引水,便没得用了。”
冯云想起,之前爹娘插秧,田边似有一台大的水车,做的精巧,她只远远瞧了一眼,就感叹不愧是农耕大国,农具竟如此严密精致。
将水车抬到河里,两三个人踩,便可将水引进农田。这事,得好几家农户合作,为了田里的庄稼,大部分农户都会齐心协力,最起码在这上头,不会偷奸耍滑。
不一会儿,一小盘的蚕豆被娘俩剥好,阿娘叫阿暖生火,将麦饭蒸上。
“中午剩了点菜,蚕豆也下饭,咱们将就吃点吧。”阿娘将中午的菜端到灶上,隔着焖饭的锅盖热。
冯云顺手就摘下院墙旁的一把小葱,又去菜园里采摘新长的嫩蔬,用盆打水在井边洗干净。
正巧碰到哥哥放学回来道:“云丫!洗葱呐?”
“哥哥你回来啦!”
冯献于是坐在井边跟冯云攀谈起来:“明日上巳,容儿托我告诉你一块儿去春游呀,她们会在河边的亭子里做青团。”
冯云无奈摊手笑道:“我没功夫呀,明儿要跟阿娘去城里卖芦笋呢。”
冯献道:“我也是这样跟她说,她还十分遗憾的神情,我这不是传个话嘛。”
冯云将盆里的脏水端了泼在菜地里,冯献替她又打了一趟水。
“唉,赶明儿我得空了单独跟她去河边玩便罢了,你替我给她说两句好话,告个罪。对了,她的腿怎么样了?”
“已经结痂,反正结了痂伸缩两回,说不痛了,她就又跑又跳来厅里听先生讲课。”
“好了便好,之前瞧了也是擦伤,养好了应当不会留疤。”
冯云将洗干净的菜一只手抓着,回了院里给厨房忙碌的阿娘。
蚕豆早已备好,锅烧热了,将水烧干,挖一块猪油,入锅中烧融化。
阿娘从盆里抓着洗好的小葱,甩甩水,放到砧板上切成葱花,待油化完了,葱花放入放入锅中,锅里立时泛起油花儿来。
将小葱小火慢慢煎炸,葱香味儿便慢慢激发出来,待时间差不多了,将那蚕豆从水中捞出来,沥干水分,加入锅中翻炒两回。
“太香啦!”冯云到厨房贪婪地闻嗅葱油的味道。
阿暖掰了根柴塞入灶中,也嚷着香。
阿娘在干麻布上头擦了擦手,对冯云笑道:“摆了碗筷,一会儿蚕豆熟了起锅就吃啦。”
阿爹也从洗澡房里洗澡出来说道:“这葱油味实在是香,我在后头都闻到了。”
蚕豆破了皮,变得软糯可口,阿娘用锅铲盛起来,摆在餐桌上,一家人就坐,开始吃晚饭。
夹一两粒蚕豆,便可就两口麦饭,油滑光亮的蚕豆,充斥着葱油的香味,在口中仔细咀嚼,又糯又香,扒两口麦饭,吃着“咯吱咯吱”响。
一盘蚕豆,三两下,便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