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贺楼炤老老实实地在萧云瑾院子里呆了两天。为了避免给萧云瑾招来麻烦,还主动讨来了两套萧家护卫的衣服,自己和何盛一人一套。脸上抹得黑乎乎的采晴毫不惹人注目,也依然不招人待见,好在这丫头丝毫不以为意,还乐在其中。
萧云瑾在这两天里格外地忙碌,各路管事的大小头目不断跑来同他商议事宜。贺楼炤明白,应该是因为萧夫人的祭日要到了。且不说萧家在整个南齐的势力,就说萧将军在边城戍守多年,也早已经是这一带的名门望族,萧夫人的祭拜仪式必然是隆重而庄重的。
第二日的傍晚,贺楼炤见萧云瑾忙得差不多了,就敲敲门进了他的书房。贺楼炤套着近乎呆在萧云瑾身边磨了半天墨,指东打西地支吾了半天,总算狗胆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既然萧府里这么多护卫一同前去萧夫人墓前祭拜,自己也想一同前往。
萧云瑾质疑的目光立时向贺楼炤扫来。
没有了纪阳秋吵吵嚷嚷地挡在二人中间,贺楼炤立刻便发现了萧云瑾卓越的反应力:他漂亮的眼睛极为灵敏迅捷,眼神轻易便抓住对方的第一反应,让人避无可避。
贺楼炤招架不住,只好赤胆忠心地解释道:“萧夫人是你的母亲,你这样好,你的母亲也一定是位又漂亮又聪慧的好母亲,我好生向往。我去了,不过是想在她面前磕几个头,让她认识一下我,让她知道萧沐有我贺楼炤这么一个好兄弟而已。萧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拿我当兄弟的。”
萧云瑾听了这话,没有言语,眼神在贺楼炤脸上转了一圈,半晌才终于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贺楼炤怕他反悔,连忙一路雀跃着跑出来,然后又高兴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想让他身边的每个亲人都喜欢自己、接受自己,满心欢喜地渗入到对方生活中的每个角落中去吧。当然,也要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绝不打扰对方的生活。
第三日一早,天还没大亮,萧府上上下下已经准备停当,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向城边处的萧夫人坟墓驶去。萧将军沉着脸骑马行在首位,后面一排紧跟着面色不善的萧垚光和钟子洲,再后一排则是一脸严肃的萧云瑾和纪阳秋。
贺楼炤混入了萧云瑾贴身护卫的队伍里。这人本来个子就高,现在穿着护卫军的统一服装,站在队伍中间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行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一行人才来到萧夫人的墓前。
陵墓庄严肃穆,规模并不大,似乎并不是萧家的祖坟所在。据说萧将军乃是大齐国的皇帝本家出身,想来萧家祖坟应该是在都城建康那边的。
萧将军领着萧垚光和萧云瑾行至墓前,一一跪拜。钟子洲、纪阳秋和贴身护卫等人都默契地守在数十步开外,给将军一家人留下难得的团聚时光。
纪阳秋低着头默哀完毕,抬头便见萧云瑾一副悲伤难耐的样子站在眼前。纪阳秋是见不得这种场景的,立时心里莫名烦躁,只好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谁知一转头后看到的却是钟子洲,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默默移开了眼,权当对方是空气。
钟子洲常年保持着一副刀枪不入的冰冷表情,把本来俊美的面容都给冻得僵硬了起来。而纪阳秋见谁都是欠扁地笑三分,就对钟子洲格外地看不惯。这也难怪,谁也做不到长年累月地热脸贴冷屁股不是。
纪阳秋扭着头东张西望,这便不负众望地发现了贺楼炤的所在。这也怪不得纪阳秋眼神太好,实在是因为贺楼炤的脸太炫目了些,又大又亮的桃花眼在一众黑乎乎的将士中间,让人很难不加以注目。
纪阳秋眨了半天眼睛,还没能将贺楼炤的幻影眨没,只好亲自大步走到贺楼炤面前,抬起脚来好像想踹上一脚验证一下,但想一想现在的场合似乎不大合适,又收回了脚。
贺楼炤已经拼命缩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没想到还是被纪阳秋这厮给发现了。好在现在已经知道,纪阳秋就是个薄皮大馅的纸老虎,这人说不上是个好人,做坏人却是完全不合格的。所以贺楼炤只是觉得麻烦,倒是没有感到害怕。
纪阳秋盯了这个漂亮护卫半天,见对方眼皮都不眨一下,便知道这个胆大如牛的护卫必是贺楼炤那个二货了。他凑近了小声骂道:“贺楼炤,你可好大的胆子!逃跑还不跑远点,还敢在我眼皮底下晃悠!”
贺楼炤撇嘴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就是怕我把你给吃穷了,特意睁只眼闭只眼地把我放出去。我现在可是在萧沐的手下当差,吃的是萧家的粮,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了!”
纪阳秋神色一冷,拎着贺楼炤的衣领说道:“我告没告诉过你,离萧沐远一点?你小子现在走投无路了,想攀萧沐的高枝儿是吧?信不信我把你几下子剁吧了,扔到城外的乱坟岗去!”
贺楼炤还真不信。可是,周围的将士都朝这边看过来,贺楼炤倒也不想做得太过分,打扰了萧夫人的清净,便息事宁人地小声道:“我要是想攀高枝,早就留在北边当我的小侯爷了,没必要到你们这里来受气。我老实跟你说,我这人就图一个逍遥自在,在你们这里借住几天就走了,你没有必要和我找不痛快。”
纪阳秋松开了手,问道:“还要住几天?”
贺楼炤伸出几根手指,答道:“三天!”
纪阳秋道:“你要是回我那边去住,就没问题。”
贺楼炤忙摆手道:“您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回去住柴房!”
纪阳秋咬牙道:“贺楼炤,你有没有点良心,你家柴房长成那个温暖舒适的样子?那是老子院里的客房好不好!”
贺楼炤做了个揖,好声商量道:“好好好,多谢纪大爷的款待!但是我在你家客房里住出了心理阴影,真的不能再回去了。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我立马滚蛋!”
纪阳秋并不准备答应,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争吵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贺楼炤抬头一看,萧家父子正面对面地站着,萧垚光梗着脖子说着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争吵的内容也听得越来越清楚。
纪阳秋和钟子洲对视了一眼,命令一众将领退到远远的一旁树林处休整。但是,贺楼炤所在的贴身侍卫队并没有动,萧家父子的争吵声还是一句句地飘入耳中。
萧遥光说的是:“你平日里从不来看望母亲,现在来了就呆这么一会儿就走?”
萧将军怒道:“陛下三日前不是就下令让我去建康待命了?为了祭拜你母亲,我找借口推拖了几日,现在就必须快马加鞭地去赶路。那可是皇帝的命令,怠慢了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萧垚光无所谓地道:“你当你吓唬三岁小孩呢?皇上可是我们萧家的人,他没事儿要你的脑袋做什么?”
萧将军的脸色变了变,骂道:“你懂个屁!那可是皇上,君是君,臣是臣,他管你什么亲疏远近的!”
萧垚光道:“对了,我还没问你,皇上明明是叫我去建康待命,你干嘛非要代我前去建康?”
萧将军瞪眼道:“我正好有要事同皇上商量,所以顺便代你复命。我告诉你,我走了以后,你给我收收心,老老实实呆在边城看家。边防的护卫和将士的日常训练都归你管,要是出了一点差错,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萧垚光把目光向旁处一瞥,继续混不吝地道:“你说走就走,我为什么就不能走?你那摊子破事儿不还有萧云瑾呢么!”
萧将军被气得厉害,指着萧垚光的手略微有些发抖,却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你什么都扔给云瑾去做,我们萧家生你这个不孝子有何用处?”
萧垚光大声应道:“是!我是不孝子,我没有用!你现在就把我打出萧家家门好了!”
萧云瑾本是跪在萧夫人的墓前的,此时蓦地站了起来,默默走到萧将军的身边,扶住了父亲发颤的胳膊,说道:“父亲,兄长他只是一时气话。”
萧垚光却不肯罢休,冷哼道:“反正你有萧云瑾,他性格好、功夫好,会治军,会做账,尤其会孝顺你这个老头子,太完美了!你就等着他继承你的家业、继承你萧将军的衣钵好了!”
萧将军正要骂些什么,忽然却大声咳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一旁走了上去。那人一袭白色裘绒长衣,面色灰白却依然掩不住眉目间的俊朗,正是萧将军的幕僚穆大人。穆大人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瓷瓶,递给了萧将军。
萧将军仰头饮了瓶中之物,很快缓解了过来,神色也略有和缓。穆大人见状放了心,从容地俯身在萧夫人灵前进了香,又拜了几拜。
萧垚光却又出来挑事儿,指着穆大人对父亲道:“你不是说,母亲生前从未曾见过穆叔吗?你把穆叔叫来拜见母亲做甚,给她添堵吗?”
萧将军道:“不准对你穆叔无礼!”一句话说得太急,不由得又咳了几声,方道:“有劲儿你冲我来。你穆叔把你们从小带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轮不到你来指点。”
萧垚光一怔,看了穆大人一眼,欲言又止,向来冷傲的目光里居然充满了矛盾。
穆大人却安抚般地说道:“无事的。垚光,我在你们将军府住了十几年了,你母亲泉下有知,只怕早就认识我了。我一直不来拜见她,才是不敬。”
说罢,又转向萧将军道:“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垚光是担心你此行的安危,不想你出行过于草率罢了。正好,你的风寒还没有好利索,今日好好将养一下,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萧将军迎着穆大人的眼光,一时无声,算是应了下来。
萧垚光哼了一声,不知是气愤还是不想看见他父亲,一甩袖子叫上钟子洲就跑到一边的休憩亭去了。
萧将军看着不孝子的背影叹了一声气,一时间老态尽显。他眼睛微红,拍着萧云瑾的背说道:“云瑾,你怎么就没生成阿爹的长子呢!阿爹做梦都想让你和你兄长调一个个啊!你要是能匀一些功夫和能力给垚光也好啊!”
穆大人像一棵竹子一样迎风站在萧将军的身边,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萧将军叹道:“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现在都讨论起儿孙的福气来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忽见穆大人被风吹得衣襟翻飞,不由得出手将穆大人的毛领子拉紧了一些,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颇有些老来相伴的样子。
贺楼炤看这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来一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想萧垚光和他身边的钟子洲,再扭头看了看萧云瑾和纪阳秋,贺楼炤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
自从穆大人过来,萧云瑾便松开了父亲的手,此时一个人孤零零地垂眼站在墓前,看起来很是寂寥。贺楼炤探头向纪阳秋挤了挤眼睛,又用下巴点了点萧云瑾,怎奈,纪阳秋根本就不打理这茬儿。
贺楼炤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亲自过去安慰一下萧沐。脚才跨出去半步,就被纪阳秋抓着衣领给扯了回来。纪阳秋正了正衣摆,自己走了过去,抬手搭着萧云瑾的肩膀,把他劝到了一旁休息。
之后,萧家请来的道士在萧夫人墓前兢兢业业地完成了一场盛大的法事,众人又一起跪拜过萧夫人,萧将军这才率领着大家结束了这混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