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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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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过后,天气晴朗,地面微雪,贺楼炤心情甚好地在熟悉的路上策马前行。对于贺楼炤而言,这世上什么也没有安全感重要,而这熟悉的路途恰恰给予人无限的安宁和笃定。

    行过一处山崖前,贺楼炤还笑眯眯地回忆起两年前尉迟康在此坠崖时的惨样子。然而顷刻之后,自己便在熟悉的路上又一次坠落入了山崖,又一次挂在了那块熟悉的石头上。

    贺楼炤无比愤怒:不是说上次那些偷袭的人,是冲着尉迟缓这个武将来的吗?不是说那些芮芮人是为了破坏齐魏修好而来的吗?自己现在形单影只,一人一骑,招谁了惹谁了,他们干嘛来偷袭我?

    贺楼炤的双手扒在山壁的石头上,泪流满面。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贺楼炤如此深切地怀念着尉迟康,再也不会有人像尉迟康那样奋不顾身地前来相救自己了。

    眼前蓦然一黑,一个黑影跳了下来,似乎是索命的阎王走到了身前。为了避免沉痛的迎面一击,贺楼炤果断地松开了手,留具全尸魂归故里的信念成了最后的支撑。

    然而,贺楼炤的衣领又一次被抓紧了。黑衣人死命地扣着手,根根青筋爆出,并且努力地在朝下吼着什么。贺楼炤的耳中灌满了山风,心口剧烈的跳动声嗡嗡地冲进耳中,什么也没有听见。

    在难受的姿势中,为了避免面颊被山石迎面撞击,贺楼炤被迫扬起了头,然后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想起来了,这是那名曾经在这里试图抓住自己的刺客,那名不肯蒙面的嚣张刺客。难道他正是认出了自己,然后前来报仇的么?

    贺楼炤心惊不已,紧接着又发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这一次这个黑衣人居然没有来得及配绳索就下来抓自己了?!这么破釜沉舟、舍命抓自己,抓了以后打算干嘛?再向上一看,还有另一些黑衣人正从山崖上方探出头来,黑压压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贺楼炤万念俱灰,趁着两只手都是空的,便伸手去掏怀中的金扇,打算与抓着自己的黑衣人同归于尽。

    那黑衣人见到贺楼炤的举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吼一声振臂一挥,居然拼着一口气将贺楼炤甩上了山崖。

    贺楼炤被砸到地面上,砸得眼冒金星,一边胳膊不知是被拉扯的还是被摔的,已然没有了知觉。然而,一行黑衣人并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呼啦一下就围将上来。

    贺楼炤用还有知觉的一只手,居然顺利摸出了怀中的金扇子,唰地一声打开,一众黑衣人对着扇面展现出的那美人羞怯的面庞不由得呆楞片刻,不明所以。贺楼炤趁机果断地扣动机关,蘸了毒的金刀、金针像落雨一般袭去。

    黑衣人并没有像贺楼炤所预想地那样倒下,而是纷纷使出手上的兵刃,敏捷地将暗器拦下。贺楼炤不由得心惊,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向后倒退几步。

    然而,黑衣人却也没有能够继续围将过来,因为从山崖下跳上来的人,竟然毫不留情地向这一行黑衣人攻去。那人以一敌十,虽然明显落于下风,却牢牢牵制住了十个人,一个都来不及向贺楼炤奔来。

    慢慢地,连贺楼炤也看明白了,那个崖下抓自己的黑衣人和其他的黑衣人应该不是同伙,那么,他应该是来——搭救自己的?!所以,现在这人即便被一行人围攻得遍体鳞伤,仍然在玩命般地苦苦支撑,否则被人围攻的就一定是贺楼炤自己。

    很快,这人应该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哑着嗓子对贺楼炤说道:“小侯爷,你快跑吧,前面的路你都认识的,快跑到边城里就没事了,这帮野狼不敢进城的。”

    贺楼炤立刻爬了起来,寻到自己的那匹马,跨上去就一路狂奔。奔出一段路,寒风刺骨、手足乏力,但是又丝毫不敢停歇,双手死死地勒着缰绳,只希望马儿再行得快一些。

    恍惚中,对面山道似乎也驰来二人,可是贺楼炤又惊又吓,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完全没有了应变能力。山道狭窄,贺楼炤的马儿就飞驰在道中间,对面的人马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了。

    就在双方几乎要迎面相撞时,只听到一声高昂的口哨声,贺楼炤的马儿忽然就顿了一下,并且急速躲向了一旁,然后马蹄渐渐停了下来。

    贺楼炤狼狈地伏在马背上,一身冷汗,已经无心去看对方是什么人。耳边只听得对方的马蹄声踏踏离近,然后一个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白脸,你这是大老远的跑来找我吗?你这是……想我了?”

    贺楼炤听到这声音,一下子有了一些力气,勉强撑起背来,说道:“纪阳秋,快,快!快去前面救人!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二人正是纪阳秋和萧云瑾。两年未见,他们仍穿着一贯的暗蓝家服,看起来相貌更加俊美沉稳了一些,英姿飒爽的样子,在深秋的萧瑟中恍如带来一片暖光。只可惜,某人欠扁的嘴听起来依然欠扁。

    纪阳秋开口道:“救人?救什么人?哪里有人?”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贺楼炤第一次独自面对生死,此时已是筋疲力尽。但是即便这样,贺楼炤还是咬牙撑起了精神,半伏在马背上道:“跟我走吧。”说完率先向之前来时的路上奔去。

    纪阳秋道:“谁知道你是哪一伙的人,是不是想挖坑伏击我们俩?”说话间,却见萧云瑾已经毫不犹豫地策马跟上了贺楼炤,瞬间就行出了很远。

    纪阳秋无语,只好夹紧马腹追随上去。

    行出不远,萧云瑾忽然将马并到贺楼炤的马前,示意其慢下来,然而回头向后方使了一个眼色。纪阳秋心领神会,下马牵着马辔头同前面的二人行至一处隐蔽的地方,隐去了身形。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连贺楼炤也听到了。两名黑衣人大概是终于挣脱了牵制,前来抓捕贺楼炤。待到二人二马刚刚从面前飞驰而过,将背部现在众人面前,纪阳秋立刻使出几枚飞镖,连人带马袭击了个遍。

    贺楼炤心下却极为不安,不待纪阳秋上前去查看两名黑衣人的状况,便道:“不好,救我的那个刺客哥们,恐怕情况危急。”说罢飞身上马,一阵策马飞奔。骑了一段路,贺楼炤才想起来,自己回去了啥事不顶,赶紧回头看了看——还好,萧云瑾和纪阳秋都骑着马跟在后面。

    纪阳秋一面骑马,还一面紧张地东张西望,似乎颇为提防着什么。

    终于行回原处。幸运之极,虽然那个黑衣人果然在被一群黑衣人围着暴打,打得浑身是血,但是他还活着,并且拳脚依旧毒辣,自己身上挨的每一处伤都会依样还到某一个敌人的身上。可惜,敌人的伤分散到了不同人的身上,而他自己身上的伤,却集中得几乎就快要了他的命。

    贺楼炤翻身下马,拿出袖中的金扇子又扣动了一次开关。金扇中的金刀、金针已经用完了,剩下的是各式各样的粉末,估计是各种用途的毒药。贺楼炤一直不确定这些毒药的用途,轻易不敢使用,生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此时性命攸关,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何况,有萧云瑾和纪阳秋在后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阵烟雾过后,贺楼炤做好了失明、昏迷或是手脚无力、浑身发痒等各种心里准备,谁知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再看面前的黑衣人,包括之前救过贺楼炤的那位在内,却全都手捂胸口,大有呼吸困难之势。几乎一瞬间,黑衣人迅速撤离,只剩下了满身是血的这一位。

    贺楼炤站在那里,激动得浑身发抖,没想到第一次同人动手,就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绩,实在很想仰天大笑几声。谁知嘴巴一张,眼前便一黑,竟然体力透支得昏了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拾起满地的金刀和金针。

    黑衣人上前去扶了贺楼炤一把,两人齐刷刷地一起倒在了地上。

    纪阳秋下了马,走上前去踹了贺楼炤的屁股一脚,骂道:“这个没用的玩意儿!”黑衣人一心护主,大吼一声:“住手!”捂着心口还打算护在贺楼炤的身前。可惜,他大吼的时候震动了心脉,蓦地一口鲜血喷出,也昏了过去。

    纪阳秋骂道:“什么玩意儿这一个二个的?在小爷面前唱大戏呢?唱完了还得让爷一个二个地给抬回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贺楼炤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虽然桌椅木塌看起来都简易得很,但是屋中却烧着一个很旺的暖盆儿。

    脸边递过来一个粗糙的陶碗儿,里面盛了一些水。贺楼炤道了声谢,立刻就把水喝光了。喝光了以后才发现,伺候自己喝水的人是纪阳秋。

    贺楼炤问道:“你这水里没下毒吧?”

    纪阳秋道:“我先把你从山外背回来,等你醒了,再下毒害死你,然后我再把你背到山上,埋了!我图什么?我不如直接把你扔在山上,难道你还有活路么?”

    贺楼炤道:“你别蒙人了,一定是萧沐把我背回来的。你不还得背那个黑衣刺客么?哎?你那什么表情……你不会是把那哥们扔在山上了吧?我可是拼了死命把他救回来的。”

    贺楼炤一着急,立刻打算起身下地,自己跑出去看看。谁知道刚一动,左侧的肩膀就是一阵钻心地疼痛。

    纪阳秋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道:“放心吧,你那个小兄弟我扔在马背上一块儿给带回来了,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跟你一样,命硬着呢!”

    贺楼炤郑重道:“那人可不是我什么兄弟,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你们最好把他看好了,回头他没准刺探你们个情报啥的,到时候可不关我的事!”

    纪阳秋道:“行了,别装了。那个人醒了以后,可是口口声声地问自家公子怎样了。再说了,我自个儿长眼睛了,就冲他为了你那不要命的样子,他跟你也不可能不认识。”

    这下贺楼炤倒真是不确定了。谁知道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中,贺楼家的小侯爷到底都认识些谁呢。可是,自己明明记得,上次在山崖下,那个人明明是在危急时刻出狠手来抓自己的,等等……难道那时,那个人就是下来救自己的?然后——被自己一脚给踢飞了?

    纪阳秋把贺楼炤精彩的思考过程仔细观赏了一遍,又问道:“你现在呢,既然来投奔我们了,你总得说清你到底是谁吧?哎——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尉迟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小侍卫,小爷我不信。”

    贺楼炤答道:“实不相瞒,其实我爹不是一般人,他是……尉迟将军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是尉迟将军看着长大的,跟尉迟康也是从小打到大的哥们。哦,对了,有一次,尉迟康下河捞鱼玩,差点被淹死,还是我用树棍把他捞上来的,那时候尉迟康还光着屁股玩呢,大概三四岁大吧……”

    纪阳秋凶道:“你老实点!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少跟我罗里吧嗦!你现在这叫寄人篱下,不老实一点,小爷我让你住一辈子军营!”

    贺楼炤环视一圈屋子,真心道:“是么?住一辈子军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相较于因欺骗皇帝而担惊受怕、随时有掉脑袋的危险,住在这安稳的军营中倒也不错。

    纪阳秋嗤笑道:“你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贺楼小侯爷吗?住在这里两天你怕不是要哭天喊娘!”

    贺楼炤一惊:“平城里姓贺楼氏的人那么多,我为什么要是贺楼小侯爷?”难道说,平城那边的高门贵户的情况,边城这里早已经了如指掌?

    纪阳秋道:“蒙谁呢?你以为城外那片山上的芮芮刺客,对什么人都下手么?自从上次尉迟将军在那里遇险之后,萧沐和我就加强了对那一片的监视。从那时起到现在,他们一共就出手过两次,一次是王大人归降大魏时,明帝派人抓捕,他们相助王大人逃脱了追击。再一次就是昨天袭击你了。”

    贺楼炤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他们为什么选中我?我到底是谁?”

    纪阳秋笑了,拍了拍贺楼炤的头顶道:“我他妈就喜欢看你装傻的样子,看起来太他妈像真傻!”

    贺楼炤回拍了一下纪阳秋的肩膀,道:“我还就喜欢看你装聪明的样子,看起来太他妈像真聪明。你快说吧,我到底是谁?”

    纪阳秋道:“你爱是谁是谁,人家芮芮刺客搭理你!关键是你家老子是谁?那可是横扫了芮芮大军几十万人的贺楼曜,你说,他们能甘心放过贺楼曜的独苗儿子吗?”

    贺楼炤愤愤不平道:“贺楼曜已经战死疆场十几年了,他们竟然还不放过他的儿子!”

    纪阳秋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叹道:“贺楼曜真乃一代英雄豪杰,到如今在北地也是声名赫赫,难免令芮芮人至今仍然耿耿于怀。说起来,这样的大英雄,一辈子下来唯一的败笔可能就是你。贺楼曜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光顾着长脸,不想着长本事!”

    贺楼炤难得赞同纪阳秋的话,一时间有种酒逢知己的冲动,便道:“纪兄果然慧眼识真!其实不瞒纪兄,我这个贺楼小侯爷原是个假冒的。真的那个大概福寿已尽,连大魏的大禅师都回天无力,后来他不知怎样就去我们那儿……嗯,契丹……寻到了相貌相同的我,顶替了贺楼小侯爷的名头。”

    纪阳秋冷笑了一声道:“你就给我编故事,继续编,好好编!”

    贺楼炤拿出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我挺不愿意干假冒小侯爷这个活儿的,这是个随时掉脑袋的买卖,利虽大风险也高,不适合我这种怂人,所以我得找机会逃跑。上次在出使回来的路上,我不是就跑过一次么,后来被萧沐和你给揪回来了。这次我是好不容易在洛阳诈死逃出来的,开始还挺顺利的,后来没想到又落到你手上了。”

    纪阳秋听得目瞪口呆,看样子既不相信贺楼炤的话是真实的,也不相信贺楼炤有能力编出如此离奇的瞎话出来。半晌,勉强又冷笑了一声,抬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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