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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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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久,贺楼炤的身体便恢复了健康。

    贺楼夫人心中大概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自己身上。于是,也就这才感到整日里身子疲惫不堪。想是之前思虑过重,再加上照顾婴儿各种劳累,便把身子亏空了些。

    贺楼炤嘱咐管家找了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夫,过来给夫人把脉。谁能想到,这一把脉居然就把出了喜脉。

    说起来,女人在产后一段时日内,这身子就如同肥沃的土地,是一播种就会立刻生根发芽的。更何况那侍卫,尽心尽力地贴身照顾,真情流露,哪个女人能不动情动心呢。

    贺楼炤赶紧又嘱咐管家,立刻派出人去四处搜逻,这才把娘亲的那位贺楼氏夫君给寻了回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位夫君一时半会是不便离开侯府了。

    贺楼家有了新的盼头,人人像是打了鸡血。贺楼奶奶每天能抄诵十个时辰的经书,贺楼炤亲自下厨,每天指挥厨娘熬上十个时辰的十全大补汤,而贺楼夫人则很努力地每天睡上十个时辰的觉。

    贺楼楚据说在陆家过得不错,她丝毫不为自己的肚子担心,一颗心反而时刻悬在娘亲的肚子上。不知道她在陆家使出了怎样的手段,隔三岔五把些精贵的补药送到贺楼炤的手上。

    就这样,全家人满怀希望地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

    这已经是贺楼炤在这里度过的第二个冬天和春天了,可是平城的寒冷和不断的风沙,仍然把人折腾得很苦。这里的春天和冬天的区别并不大,四五月里说下雪便下一场雪,而风沙则比冬天里还要恐怖些。平城内一片土灰色的房屋,平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荒芜丘陵,丘陵的远方则是贺楼炤的全部希望所在——大佛石窟。

    大禅师那里仍然没有消息,没有人知道他游历在何方。

    好在,贺楼炤之前虽然因为生病而遭受了一阵子汤药的摧残,却很意外地收获了一份惊喜:不必再日日去遭受国子学摧残了。贺楼奶奶应该也是在佛前想开了,就以贺楼炤的资质,假戏也不必演得过于逼真了,弄假成真的梦想毕竟只是梦想。

    不必去国子学,而窝在家里看着外面的寒冷和风沙,这日子对于贺楼炤来说,还能够得过且过。

    六月中旬的时候,全贺楼家的希望——贺楼夫人的肚子如约有了动静,贺楼炤亲手将娘亲送进了提前备好的产房。贺楼娘亲强忍着一阵接一阵的腹痛,拉着贺楼炤的手悄声说道:“炤炤,不怕,娘亲就算是又生下了一个女娃儿,咱们还可以继续努力不是!……宋护卫他是个好男人,不生下一个男娃儿,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贺楼炤看了一眼紧张地守在门口的宋护卫,真不知道他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贺楼夫人折腾了两天一夜,居然就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守在院中等待的贺楼楚和贺楼老夫人,闻讯在门前抱头痛哭。贺楼炤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脑子里放了空:悬在贺楼家头上十几年的头刀就这样消失了?

    贺楼家的救命恩人——那个宋护卫,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小心翼翼地留神倾听着尉迟嫣那里的动静。

    房里果然传出了贺楼夫人勉力发出的声音:“二小侯爷如此幼小,最怕有污邪侵染,得找个精阳旺盛的护卫寸步不离地守护他……要不就门口的宋护卫吧,我看他最为忠心。”

    贺楼老夫人和贺楼楚对此充耳不闻,她们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襁褓中的二小侯爷,指挥着奶娘、丫鬟和护卫簇拥着他挪到了贺楼夫人的主屋里。那架势恨不得二小侯爷马上又能生出一个小小侯爷出来,那样贺楼家的荣光大概便可延续百年不倒了。

    贺楼炤忽然重获了自由,却和所有其他忽然获得大把自由的人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当初非要离开贺楼家的内因无非是没有自由,外因无非是公主的逼婚,现在内因不存在了,外因——外因说来就来了。

    拓跋微跑来贺楼炤的院子里,向来不打招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贺楼家最厉害的角儿贺楼楚嫁出去了,旁人谁也管不了拓跋微。

    其实就是贺楼楚在时,也会怀着复杂的心情,压根看不到拓跋微。

    靠人不如靠己,贺楼炤深谙这一点。拓跋微来得再快,也没有贺楼炤的反应快。基本上拓跋微足尖点到院子里的一瞬,贺楼炤已经躺在床上重病不起,或是正在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病体抱着采晴亲热。

    拓跋微第一次看到贺楼炤搂着采晴亲嘴儿时,一鞭子抽向采晴,却被贺楼炤的肩膀护住了。然后,贺楼炤就在拓跋微面前华丽丽地卧床重病了三个月。

    可是,在拓跋微这个同贺楼楚一样霸道、却远比贺楼楚彪悍的女人这里,压根没有死心这回事儿,她伤心归伤心,生气归生气,该来看贺楼炤的时候仍然风雨不误地来。贺楼炤因此对拓跋微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惧怕得四肢发颤。

    大约是听说了贺楼二小少爷出生的消息,拓跋微这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个足金的小镯子,说是送给贺楼家的贺礼,还说是从她皇兄那里讨来的。

    贺楼炤听到皇兄这两个字,不由得一抖。如今在这大魏杀伐决断的,虽然不是人家皇奶奶了,却是人家的皇兄。贺楼炤真心害怕,哪天拓跋微心血来潮跑去跟皇帝哥哥请赐一个驸马什么的,那拓跋微这辈子不就毁在自己手上了?

    所以,贺楼炤开始酝酿一次意外,比如骑射时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打猎时被野猪冲撞了,逛春楼时行为艺术太猛了些之类,总之得让自己这个小侯爷的命根子受到了无法逆转的伤害,从而这辈子都能与女人绝缘。

    意外并不是那么轻松的,贺楼炤很怕假意外表演成了真意外,所以一直对自己下不去狠手。好在,人算不如天算。七月,平城里一个消息自上而下地不胫而走——拓跋微的皇兄、当今的皇上打算御驾亲征南朝。

    贺楼炤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是,周围的空气却明显紧张了起来。

    一时间,平城中的王公贵族,在宫里宫外都在热烈地辩争着此事,有人狂妄,有人激愤,有人热血沸腾,有人胆战心惊。这世上永远不乏利欲熏心的冒险者。

    尉迟缓这些平城中根基颇深的老牌贵族,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自从太皇太后老了以后,这年轻的皇帝就见天地折腾,今儿鲜卑族、汉族可以通婚,明儿奴仆之家有功劳者可与士民通婚,后儿叫走了成群的仆役去耕种荒地。现在,太皇太后彻底走了,更是随便皇帝自个儿怎么折腾了!”

    “没事儿想去找南人打仗玩儿,也不看看北边的强敌蠕蠕还在那儿虎视眈眈呢!”

    “太皇太后苦心维护了二十来年的南北和平,看来是到了头了!罢了罢了,咱们这些鲜卑老家伙的好日子估计也是到头了。”

    后来大家不知道怎么就都知道了,皇帝大人兴起了南征的念头,全是因为从南边归降过来的一个王大人的怂恿。据说王大人全家忠心耿耿却无故被满门抄斩,他与萧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尉迟缓们彻底怒了:谁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王大人,是不是个诈降的间作?

    太皇太后的宠臣卢中书,本来近日里已经深居浅出,颇有些淡出朝野之意。然而,自从宫中传出皇帝与王大人相见恨晚、彻夜长谈的消息之后,卢大人镇了镇道骨仙风的衣袖,居然又重出江湖了。他的奏请非常明确:大魏目前不具备南征的条件,请皇上延缓几年。

    这下尉迟缓们心中一片温暖,看向卢中书的眼神充满了溺爱:不愧是太皇太后留给我朝的镇宅之宝啊,关键时候还是太皇太后的不散阴魂最顶用!

    而不得伸展拳脚的底层冒险家们开始抱团在朝庭上骂街,明里是坚决捍卫皇帝的绝对权威,绝不允许葬在皇城外高山上时刻凝视势朝廷的太皇太后再作威作福,暗地里则是盘算着势必要扫清自己出人头地之路上的绊脚石。

    这一切的嘈杂声却在八月的某一天忽然终止了,因为从南朝传来了一个关键性的消息:南朝的皇帝病逝了。这位同太皇太后联手表演了二十年友好邦交的人物的离世,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对于拓跋宏而言,这是一个天启般的指示:天时地利人和俱备。于是他连夜沐浴焚香,祭拜了天帝,敬告了祖宗,然后长鞭向南一指——出发!就连卢大人都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不字。

    南征的队伍有一百多万人,却没有选入贺楼炤这种人丁凋敝的高门子弟,也没有选入尉迟康这种保守势力的子弟。尉迟缓这名老将被委以重任,让他带领一帮子鲜卑贵族镇守平城,并加强北方的边防。

    大家本来猜想卢大人肯定也会被边缘化,也得留守在平城,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带着卢大人一块儿南下。

    听说皇上去的是洛城方向,贺楼炤倒是放了些心。与萧将军和萧沐相识一场,贺楼炤到底是不希望他们无辜卷入到战争里的。刀剑无情,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纥奚骏听到贺楼炤这个念头,立刻评论道:“看你长得玉树临风、人模狗样的,怎么怀揣一副妇人之见!人家将军家吃的就是打仗这碗饭,仗打得越热闹,人家升迁得越快好不好!”

    独孤川在一旁冷冷说道:“你们纥奚家也是武将出身,那你怎么不去打仗?前几天听说皇上可能要让你们纥奚府上出人去南征,是谁吓得跟孙子似的?”

    纥奚骏道:“咳,我这人从不打肿了脸充胖子!上次出使南齐,我可是涨了见识的。就说萧将军他们家的两个儿子,跟两个玉面煞星一样,一个比一个生得漂亮,却一个比一个能打。南征的路上,都是跟这样的人玩命,我可玩不起,我认怂!”

    贺楼炤讪讪说道:“人身都是肉长的,谁受伤了都会痛,谁流血多了都会死。”

    纥奚骏道:“哎,我怎么觉得你对萧家那两个小白脸,就念念不忘的。萧家兄弟长得再好看,能有胸大屁股大的女人好看?我说贺楼炤,你是不是眼睛长歪了?”

    独孤川拍了纥奚骏一巴掌,骂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惺惺相惜!不知道一边玩去!”

    贺楼炤叹了口气,领着两个哥们去喝了趟酒,庆祝哥儿几个平安留守平城。几个孬种喝得好不开心。乱世呐,贺楼炤心想,哪里也没有家里安稳,这不躺平还能干嘛?

    九月底的时候,平城时而冷得变成了冬天。大家没等来大魏军队胜败与否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爆炸性的通知:迁都!全体皇室眷属都必须迁都洛城!据说卢中书被委以建造洛城新都的重任,各家各户早到者会被卢大人格外优待照顾。

    尉迟缓们仰天长啸,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两天了!

    “嘿!我们鲜卑大魏,多少年来就守着平城这个能攻能守的宝地,这才保住了北方的安全和安宁。现在举国南下,北方边关还要不要了!”

    “呦!我们祖上留下的宅邸啊,多亲切多舒服,好好地跑到洛城去折腾什么?”

    “噫!图那里是不吉利的南朝旧都吗?图那里的夏天热得冒油吗?”

    “哼!不去不去!我们这些老家伙死也要死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底下。”

    “呸!卢中书这个两面三刀的,果然是个以色侍人的卑鄙小人。”

    “咳!人家这可是个肥差,说不定能从这建造工程中贪得多少银两!”

    贺楼炤却知道,再骂也是没有用的。作为一名曾经在考场上披荆斩棘的优秀人才,贺楼炤牢牢记得人们对于这位皇帝毫不吝啬的颂扬。既然皇帝是对的,那么尉迟缓就是逆流的、保守的、错误的。虽然在情感上难以接受这一点。

    贺楼炤不能眼睁睁看着贺楼家站到皇帝的对立面上,贺楼家就是有十个男丁也扛不住皇帝的一次震怒。贺楼炤颠过来倒过去地想,最后还是只看到一条出路:那便是贺楼小侯爷代表侯府南下洛城,取得拥护帝旨的先机。

    贺楼小侯爷早晚都是得离开的。或许,选择在远离贺楼家人的洛城死遁离开,倒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此后,贺楼家便有充足的理由几十年不踏入洛城,而不会开罪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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