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贺楼炤同纪萧二人回了小镇客栈时,天边已经彻底亮了起来。萧垚光正站在客栈的院中,几名亲信跟在他的身边,钟子周却不在其列。
见到贺楼炤,萧垚光温煦地笑了笑,道:“贺楼公子又出去玩了?“
贺楼炤很是狗腿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然后一脸恳切地说道:“萧少将军这么早就起来,开始准备日间的行程,真是辛苦了!“
萧垚光道:“贺楼公子客气了。这是在下的职责所在。“
贺楼炤又客套了几句,果然便如愿被萧垚光大手一挥,放过了。赶忙跑回客房一看,还好,书信还稳稳地落在桌角处。
萧云瑾和纪阳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被萧垚光一脸严肃地领回了客房中谈话。
萧垚光扬眉道:“说罢,你们两人怎么会在那里?”
纪阳秋道:“我们这几日一直和贺楼炤在一起,早就觉得他行迹十分可疑。今晚见他偷偷出门,便一路跟随。万一,他和上次边城外一样找不到人,恐怕又会耽搁尉迟大人的行程。”
萧垚光问道:“他何处可疑?”
萧云瑾道:“身份可疑,行事做派可疑,目的可疑。”
纪阳秋道:“就是怀疑他会不会是大魏派来的探子,专门来建康城摸清地形的。”
萧垚光道:“你们可有结论?”
萧云瑾道:“不是。”
纪阳秋道:“不像。”
萧云瑾和纪阳秋互相看了一眼。
萧垚光颇不耐烦看他们两个的目光交流,咳嗽一声,又问道:“你们可以跟踪监视他,但是为何要弄伤我们萧家军的人?难道他们蒙了面你们就辨认不出来了么?”
纪阳秋道:“我们开始的确是为了保护贺楼炤而出手,但是一交手就发现了是自己人,也猜出了少将军派人试探的目的,所以就故意放出了几个人到贺楼炤的身边。只是没想到,有暗卫在途中接应贺楼炤,打伤了少将军的人。”
萧云瑾道:“看身形就是上次尉迟缓被偷袭的那天,到崖下出手救贺楼炤之人。”
萧垚光分析道:“那天的情形看来,他应该是贺楼炤一个人的暗卫,尉迟缓被偷袭时,他并没有出手。但是,奇怪的是,看起来贺楼炤并不认识他。”
萧云瑾道:“是的,贺楼炤在崖下时,以为对方是刺客,还踹了他一脚。”
萧垚光问道:“这名暗卫的功夫如何?”
纪阳秋道:“在我之下,但是远在普通将士之上,暗器尤其准。我检查过受伤的人,暗器都没有伤到要处,而且上面只带有麻醉药,并非毒药。”
萧垚光的面色稍有缓和,道:“并无恶意。”又问道:“贺楼炤功夫如何?”
纪阳秋道:“他身形虽快,却似乎全无功夫。”
萧垚光冷哼道:“那还敢独自行动,胆子倒是不小。”
萧云瑾道:“阿兄,贺楼炤到底是什么人?”
萧垚光道:“十几年前,贺楼侯府的侯爷带兵抵御柔然,以身殉国,贺楼家就剩下贺楼炤一根独苗维系侯府命脉。听说,此人自幼根基不稳,命数极薄,一度在佛院住了数年才捡回一条命。对了,尉迟缓是他的舅父,尉迟康是他的表兄。”
萧云瑾道:“既然这样,贺楼炤为何要试图逃离开家人庇护?”
萧垚光摇头道:“我亦不知。不过记住了,只要在我们大齐境内,就得看好他不许乱跑。滚回了他们大魏,想跑到哪里去随他的便!”
贺楼炤在房内连打了几个哈欠和几个喷嚏,好歹迷糊着睡了一会儿,尉迟康便跑来催人上马启程。贺楼炤寻思着,午后得找个理由跑到马车里休息一下,这样这个晚上才能有力气继续跑路。
使团一行人行至晌午时分,人困马乏,正要寻找一处避风的休息之所,一匹快马却迎面飞驰而来。马上之人是萧家军派来送信的,急件却是送给尉迟大人的。
尉迟大人一目十行看完信,脸色非常沉重。他倒是没有避讳萧垚光,当着他的面直言道:“我大魏国的太皇太后驾崩。我们必须要快速赶回大魏。”
使团内的大小官员和随从人员尚在震惊之中,萧垚光已经重新整顿了人员和马匹,一声令下,一行人立刻快马加鞭往边城赶路。一路急行,风餐露宿。
贺楼炤跟在急行军的队伍中,并没有跑路。倒不是没有得到合适的机会,而是内心充满了犹豫和挣扎:尉迟家发给尉迟缓的家书中,还夹带了一封贺楼家的家书,是贺楼楚写给贺楼炤的。
贺楼楚在信中写道:太皇太后驾崩后,朝廷中一定会有变动,贺楼家的势力恐怕有变,希望身为侯爷的贺楼炤早点回去坐镇。另外,太皇太后的姑姑也刚去世不久,所以贺楼奶奶受到强烈刺激,身体极为不佳。再有,贺楼夫人怀孕了,她自己认为一定是男婴,因为大魏国的二禅师说她命中注定还有一子。但是,太医却说是这一胎应该是女婴。所以贺楼楚很是担心,娘亲会在产后接受不了现实。
贺楼炤看完信一阵头疼:自己才离开一两个月,这家里家外的糟心事就接踵而来。有心甩开不管,只管自己跑路,却着实感到良心不安。
贺楼炤自己骂自己:关你什么屁事,你还真以为你是贺楼家的小侯爷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此时走了,别人都没有时间去寻你,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心里骂着,脚上却很是顺从地随着队伍一路行至了边城。
尉迟缓在边城匆匆拜会了萧老将军,一口酒都没有喝上,便整顿好使团的人马,继续向北赶路。
齐魏边境上颇多山路,尉迟缓担心路上耽搁时间,便命人将马车一律撤换成了马匹。这下子,本来坐车的现在都不得不改成骑马,一些文官和匠人难免心有怨气,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贺楼炤和纪阳秋、萧云瑾一一作别。
贺楼炤道:“纪兄,在下就此一别,但愿一别两宽,各自海阔天空。”纪阳秋这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却着实难缠,日后还是少见为妙。
纪阳秋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我虽然没有你所希望的那种心思,大家做做朋友总还是可以的。你可以把对我的倾慕深深埋在心里,我并不介意。哈哈。”
贺楼炤心里仅存的那点临别之意,立时间灰飞烟灭。
萧云瑾依旧沉默地站在纪阳秋的身边,连眼神也静默。可是,有些人就是沉默着也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萧云瑾的周身仿佛永远沐在光圈内,俊美清贵,卓然不群。
贺楼炤从包袱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萧云瑾。这是一件湖蓝色的毛披肩,皮毛厚实,颜色不知用什么染料染的,难得地别致。
贺楼炤道:“萧沐,我知道你喜欢这颜色。这件披肩和你的暗蓝披风很相配,又不会显得太轻浮。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吧。“
这是贺楼炤之前偷偷买下的,早就想好了要送给萧云瑾。之前跑路的那夜,这披肩就已经悄悄留给了萧云瑾的。当然,现在可以当面送给他,自然显得更加情真意切。
萧云瑾垂眸顿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准备接过这份礼物。贺楼炤却手腕一翻,将披肩抖开来,亲自把它围到了萧云瑾的脖颈上,然后退后了一步,笑嫣嫣地说道:“好看,真是好看!冰肌玉骨,如月朗而星舒。”
正自得意,旁边纪阳秋踹过来一脚,正中小腿肚,差点把贺楼炤踹得跪了下来。骂声随之而来:“贺楼炤,你赶紧滚,快滚!别在这里耍流氓!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贺楼炤道:“老子耍流氓也没有耍到你身上!你是嫉妒萧沐对不对?你是羡慕萧沐有没有!”
纥奚骏和独孤川听到声响,齐齐跑来看热闹,一左一右站在贺楼炤的身边观战,差点要拍手叫好了。
纥奚骏指着纪阳秋道:“就你这样的,我们平城一抓一大把。贺楼兄要是对你耍流氓,那是让你占到便宜好不好?”
独孤川道:“你别瞎说,我们平城里可是找不到这么黑的。”鲜卑的男人,倒是的确肤白的多些,纵使大太阳里纵马驰骋,倒不见得晒黑几分。
纪阳秋现在也用不着顾及双方的和平共处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指着这二人怒道:“滚回去找面铜镜自己照照,长得跟山里的野猴子一般,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纥奚骏和独孤川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他胡说八道”的意思,于是齐声指着纪阳秋骂道:“那也比你强!”
纪阳秋的玻璃心碎了一地。贺楼炤在寒风瑟瑟中扇着金扇,满脸笑意。
萧云瑾的眼睛本是定在纪阳秋的身上,此时却不由自主地游移到了贺楼炤的脸上,一时间竟然发现这二人是如此的神似:一般无二地不拘无束,怼天怼地,放肆嚣张,不计后果。而贺楼炤却更加俊美开朗,更不吝于表达内心世界,也更加容易靠近。所以,一贯招摇的纪阳秋一遇到贺楼炤,就自然而然地吃瘪。
不自知地,萧云瑾的眼中也弥漫开了一波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