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两位蓝衣公子在马背上对守城的小头目低声交代了一些什么,那小头目神色肃穆地连声答应。然后,这两位又策马赶到贺楼炤这边。
那黑脸的上前来踢了贺楼炤的马镫一脚,不阴不阳地问道:“你一直看什么呢?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一脚没有留什么情面,踹得贺楼炤一阵钻心地疼痛。
贺楼炤是个贪生怕死的怂人,可是却知道越是怕死越不能怕事。此时已经进了城,不再是荒山野外的横尸山头也无人知道的地方了。
贺楼炤把腰板挺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位公子容颜美好、气度出众,让人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有何大惊小怪。如果我面前立着那等丑陋鄙俗之辈,让我多看我都不屑看!”
说完,还故意把眼神从面前之人的身上移开,轻浮而轻慢。
这位黑公子果然爱笑,他先笑了一下,露出腮边两个迷人的笑窝。然后,贺楼炤便听到自己的马尾被狠抽了一下,接着便身不由己地踏浪一般随着爱马向前奔去。
贺楼炤一边努力倾身贴在马背上,死死地抓着缰绳,一边四处张望着急速倒退的街道,企图控制住局面。还好,这边城估计平日里并不太平,刚一入夜,街上便了无人影,倒是并不担心快马会误伤行人。
不知这马跑了多远,渐渐地把刚才的惊悸消除了,开始慢了下来。贺楼炤这才吁了一口长气,愤怒已经被惊吓所消融,她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考虑着如何趁机脱离开刚才那二人,就此海阔天空。
忽然,一声悠长的口哨从身后传来,身下的马竟然闻声又调转了马头,寻声而去。贺楼炤又惊又怒,拼命牵制缰绳,可惜都无济于事,那马着了魔一般地执着。
等到马又跑回到那黑脸公子身边,那位公子似乎还没有笑完,笑窝还浅浅地现在腮边。他问道:“怎么样,前方有美好还是丑陋啊?”
贺楼炤也笑了:“无所谓,反正我们最终要去面对的总是丑陋。”
黑脸公子眉毛一扬,正要说什么,另一位马上的公子却道:“阳秋,别玩儿了,我还要去给父亲报告。”
那黑脸公子应道:“我没玩儿啊,这小北虏不收拾好了,怎么好带去萧将军面前?”
“大名鼎鼎的萧家?”贺楼炤心道。于是,向白脸的那位公子问道:“这位公子,你姓萧?”
对方稳稳看过来一眼,却没答话,显是默认了。
那位阳秋公子浅笑道:“怎么着,你有什么想法?”
贺楼炤摇摇手,道:“没有没有。只是我听说过的姓萧的人实在有点多,没想到自己居然亲眼见到了一位。幸会幸会!”谁不知道萧姓是南朝的一大国姓,闺蜜陶桃讲的故事里,十个有八个跟姓萧的有关。
阳秋公子端详着贺楼炤的脸庞,道:“最好没有!”
萧公子有些着急,眼睛望着前方道:“阳秋,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阳秋公子奇道:“你在问我吗?难道我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萧公子回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阳秋公子一踹马肚,率先向前骑出了几步,一面还浑不在意地说道:“走啊,不是说要走吗?”
贺楼炤趴到马背上,赖道:“我可没说要去见什么萧将军,待明日我们尉迟大人到了,自会替我做主。”
阳秋公子道:“我们这里是边城,每日敌军奸细不知道要往来多少。你当你个小北虏,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城中住下?谁知道你是不是卧底刺客之类的。”
贺楼炤气极反笑道:“喂,我说阳秋公子,就我这两把刷子我出来当刺客,你当我嫌自己命长?”
阳秋公子道:“你这人倒是自来熟得很,我的表字也是你随便叫得的?记住了,小爷我姓纪!”说罢,抬眼看了看树梢上的半边天,说道:“至于你是不是刺客,那可说不好,说不定你还有其他帮手在。”
他收回眼神,凑近了仔细端详了一番贺楼炤的脸,笑道:“你这一张脸,漂亮又招摇,布满桃花,说不定是专门派来做卧底的也不一定。”
萧公子脸色微赧,低声警告道:“阳秋,你又乱讲什么!”
贺楼炤一向知道自己穿上男装就是一个俊俏的公子,但是还不知道竟然俊俏到了如此危险而令人提防的程度,当下得意地道:“谢谢你啊,纪公子。说起来惭愧,我还从未听人如此真心实意地夸奖过我!”不过,咱们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少说为妙。
又转头对萧公子拱手说道:“这位萧公子,既然这边城有规矩,外来者不得随意过夜,那么就冒昧麻烦萧公子禀告萧将军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纪阳秋上前牵住了贺楼炤的一根缰绳,将其坐骑拉到自己身侧,说道:“小白脸,说话你就说话,靠人家那么近做什么?”
终于,三匹马拉拉扯扯地行至了萧将军营中。萧公子前去禀告,纪阳秋站在外面看守着贺楼炤。
贺楼炤暗暗叫苦,早知道进得边城中是如此麻烦待遇,自己还不如偷偷在城外找个躲避之所,然后第二日绕路前行。
贺楼炤心情於堵,体力本也消耗殆尽,索性又匍匐到马背上,聊做休憩。纪阳秋却看不得贺楼炤这形态,骂道:“瞧你这副狐媚样,腰肢软得像烂泥,你给我滚起来!”上前又一脚重重踢在贺楼炤的马镫上。
贺楼炤没有防备,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简直欺人太甚,贺楼炤撸起袖子,打算在在萧将军帐外骂他个路人皆知。
这时,一个士兵却急匆匆地从外面骑马赶来,见了纪阳秋只略略拱了身,未作停留地向萧将军屋内走去。纪阳秋略微凝眉,却只字未言。
很快,萧将军便差人将纪阳秋和贺楼炤唤了去。纪阳秋吃不准贺楼炤的路数,只是让其走在前面,自己在其身后暗暗防备。
没想到萧将军的屋内,竟然坐满了人,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情。见二人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向贺楼炤。
贺楼炤估摸着坐在正中间那位身材挺阔、肩膀健壮、面貌粗犷的武将应该就是萧将军了,连忙行了一个极为狗腿的大礼,奈何礼法仍然不甚标准。萧将军应是看在其是北人的份上,不甚在意,反而颇为郑重地将在座的各位向贺楼炤加以介绍。
原来萧公子是萧将军的小儿子,萧二公子,名为萧沐字云瑾。萧将军的大儿子,单名一个均字,字垚光,此时不在,另做要事去了。而纪铮,字阳秋,则是萧将军帐下的小将,因为纪家也是边境上的世家,与萧将军颇有几分交情,在多年前便将家中顽劣小儿送于萧将军这里摔打历练。
座中其他人,多是与萧云瑾、纪阳秋年龄相仿的小将,说起来皆是出自南朝豪门世家。应是前些年被衣冠南渡的形势所警醒,族中长老一面让家中小辈增强军中历练,一面颇为攀附萧家,是以团聚在萧将军周围。
众人一一行过礼。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直站在萧将军身侧的一位中年人,一身青衣,面容消瘦沉静,纵是一番病容却掩盖不掉其如兰气质,他却被萧将军最后加以介绍:“这位是穆先生,我的幕僚。”
呆愣着听萧将军介绍完一圈屋内之人,贺楼炤感觉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无奈只好上前躬身道:“萧将军,在下贺楼炤,乃是尉迟大人所率领的大魏使团中的一名小小侍卫,无甚大本事。之前不慎与队伍走失,幸得萧公子所救,在下感恩不尽。恳请萧将军准许小人在城中暂住一晚,明日便能与使团汇合,必不再多加叨扰。”
萧将军道:“贺楼公子恐怕有所不知,今早尉迟大人本来已经派人送信,说今晚关城门之前使团一定到达边城。可是,如今已是入夜,尉迟大人仍未露面。我儿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说,大魏使团队伍自午时起便在山中驻扎下,派人在整片山林中搜查,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是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贺楼公子,他们可是在寻你?”
贺楼炤慌忙道:“误会误会。小人乃是尉迟大人之子尉迟少爷的侍卫,正是随同尉迟少爷探路时走失的,但是我同尉迟少爷后来也走散了。想来使团驻扎搜山,正是为了寻找我家尉迟少爷。”
萧二公子萧云瑾此时问道:“尉迟少爷可是一位身穿暗棕色窄袖长袍的年轻壮汉,脸上蓄着胡须,乘一匹黑亮的高头骏马?”
贺楼炤故意混淆视听道:“我们那里的男人,大多都是这样一副打扮的。萧公子这样问,在下也不敢确定了。”
纪阳秋嗤笑道:“那人昂首挺胸,拿着鼻孔看人的,一脸欠揍的嚣张模样。贺楼公子,你们那儿的男人个个都长这样?贺楼公子,你自己分明就不是这样啊!”
贺楼炤不敢乱讲话了,使团队伍第二日无论如何也该到了,到时候尉迟康那副样子好认出来得很,也由不得人瞎说。
纪阳秋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贺楼公子,实不相瞒,我和萧公子在遇到你之前两个时辰,就已经先碰到尉迟公子了。因为萧将军有令,让我和萧公子速回,以便接待和护送大魏使团到建康,所以我们路遇尉迟公子时,相互说清楚了身份,便将其送回到了使团驻营之处。正因为如此,后来我们又遇到贺楼公子独自在树下睡觉,才会怀疑你的身份。”
贺楼炤心中暗骂尉迟康不地道,得人相救也不来叫上自己一声。表面上却满眼通红地感叹道:“尉迟大人就是这样体恤手下人,纵使一个小小侍卫失踪,也如此地兴师动众……”
纪阳秋笑道:“你这小白脸倒是机灵,满嘴胡话信手拈来……”
萧将军威声喝道:“阳秋!”
纪阳秋道:“萧将军,这人明明……”
为等他说完,萧云瑾便接道:“父亲,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先安排贺楼公子住下,再差人送信告知尉迟大人一声。料想无论无何,明早我们双方便可会面,到时候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萧将军点点头,道:“可以!云瑾,我还有事情同你讲。阳秋,你带贺楼公子去找家客栈休息……要不就直接去安排给使团使用的那家吧。记得要一间上房给客人。”
纪阳秋笑着瞥了贺楼炤一眼,那眼神分明说道:运气不错啊,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