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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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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食不安了几日,贺楼炤决定撂挑子不做这侯府的小侯爷了。原因无他: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在外面,需要饿着肚子听先生老生常谈;在家里,需要夹着尾巴听贺楼楚尊尊教导;酒不让喝,街不让逛,连采晴都卷起铺盖被打发到了侧屋去睡。贺楼炤整日里混混沉沉,心里空空荡荡,自觉过得猪狗不如。

    此外,这女扮男装的烂摊子也实在没法补救。不知道这贺楼炤的真实性别,甚至不知道这侯府中都有谁知道贺楼炤的真实性别,这样便等于敌暗我明,随时准备踩地雷自我引爆。既然早晚都要爆,那还不如早点跑路。及时止损,抽身而退,这叫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想清楚了这一点,贺楼炤便领着采晴查看了一遍自己院子中的小库房。其时,已经有很多金玉制成的精巧物事,皆是贺楼炤所没有见过的,不由得挨个拿在手上把玩了一圈。心想:玉的制品极其易碎,我又辨不出什么成色之类的,自然是金子更加方便携带,放之四海皆然。于是,便专挑那金光闪闪的拿起来欣赏,趁采晴不备,抓起几件用料扎实的金元宝金条之类的便拢入袖中。

    这库房并不是金店者流,而是贺楼小王爷多年来接受的宫里赏赐和各家献礼,里面自然是贵重笔墨、砚台、字画、瓷瓶样样皆备,而且包装精美。贺楼炤逐个拆开礼盒查看,耗费了不少时间。心知一些贵重之物,无法带走,终究也不算是自己的,不禁意兴阑珊了起来。

    正准备离去时,采晴又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崭新的礼盒,说道:“这是去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赐下来的一串腰带,听说是从玉门那边进贡上来的上好玛瑙。”

    贺楼面前呈现出一片耀眼的红光,一颗颗闪着璀璨光辉的红色宝珠映入眼中。那是一种介于鲜红与暗红之间的红色,仔细看去,鲜红是底色,暗红却是其上的暗纹,一道道宛如西北沙丘上的沟壑,若隐若现,又幽深无限。

    贺楼炤的指尖稍稍触碰上去,但觉冰凉中带有暖意,温润如玉,不由起了兴致,伸手将其轻轻握起。这才发现,这玛瑙珠看上去一颗颗的椭圆珠子,表面饱和圆润,如普通珠子一般高高鼓起,而其背后却被打造得平坦光滑,正适合贴身做腰带所用,完全不会硌到腰间骨肉,做工甚是贴心。

    采晴见自家公子手握玛瑙,目光缠绵,偷笑了一下,说道:“公子,这条腰带很是绮丽动人,正好搭配公子日常的玄色长衫,既不会太死气沉沉,又不会太妖娆绚丽。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贺楼炤看起来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公子,体态并不瘦削反而十分健壮。这样的青年才俊气质一大半是归功于其衣着打扮。贺楼炤的衣服,无论长衫短衫还是里衣外裤,全部都是玄色的,据说,此人自幼就只喜欢玄色。

    贺楼炤归来侯府后,曾经很是忧心于体态上的男女之别,后来发现,即便自己略为丰怡,但是这材质硬挺的玄衫玄裤一套上,任是火眼金睛怕是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尤其是,玄衫的尺码似乎永远都要大上一号,搭在身上逛来逛去,尤其衬托得贺楼炤无羁无形,浪子气斐然。

    采晴亲手将玛瑙腰带系在贺楼炤的腰间,玄衫红带,映得衣衫的主人越发面色如玉、风流倜傥。其宽袍大袖间,被一抹红色粗粗勾勒出一袭窄腰,引人目光流连。那红色的流光,和主人眼神里流转的溢彩相互辉映,煞是精彩。

    贺楼炤心安理得将一件贵重物件负于腰间,随身携带,心中又甚是欢喜。

    过得几日,贺楼炤私藏的金物多了起来,有了新的烦恼:金子毕竟还是挺重的,带着它们跑路不得不说是个负担。于是,库房那边便不再跑动,而是专心打听寻找出逃的机会。

    要说运气说来就来。

    春意正浓,这天贺楼炤的娘亲去了尉迟家归宁,前去探望尉迟老夫人。按理说,娘亲带了八大护卫随行,安全不成问题。可是,过了几日,贺楼奶奶还是派贺楼炤亲自去尉迟府上把娘亲接回贺楼家,以表郑重。

    贺楼炤一向没有自己的护卫和小厮,只好带着采晴前去尉迟府上。由于身体一向不佳,二人照旧坐着马车前往,所以带着采晴倒也没有丝毫的不便。

    陪着娘亲和尉迟老夫人道了别,贺楼炤和娘亲又去向舅父道别。刚到尉迟缓的书房前,便看到尉迟康喘着粗气从书房内走出来,一张脸满是委屈和愤怒。

    贺楼炤挺喜欢这个直率的表哥,见状忙问道:“尉迟表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难过?还是生气?”

    尉迟康行了礼,却红着眼睛,不肯开口。

    尉迟嫣,贺楼炤的娘亲,抿嘴一笑,上前拍了拍尉迟康的脸,说道:“有什么委屈和姑姑说,你是知道的,你爹爹可是一向最听姑姑的话。”

    尉迟康被漂亮姑姑的手拍得呆了片刻,随即红了脸。贺楼炤心中暗笑。

    待尉迟康抓耳挠腮地羞了半天,这才如实说道:“爹爹领命要去南下出使齐国,我也想和爹爹一起去齐国见见世面,早听得中原繁华,江南秀美。谁知爹爹把我大骂一顿,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把国事当成儿戏。姑姑,我如今也是五尺男儿,刀剑骑射样样不差,为何到了爹爹的口中,我却如此不堪……”

    尉迟嫣探了一口气,安慰道:“庙堂上的事情,按理说我这个妇人是无权插嘴的。可是即便是我,也知道齐魏之间并不太平,虽无大战,小战却不断。两国之间互派使节,既有粉饰太平之心,也有相互打探之意。所以你爹爹这趟差使并不好干,甚至还可以说是不无凶险的,他必然心中烦忧,怎肯再带上个你……”

    尉迟康垂头丧气,知道这事已无机会再议。可是,贺楼炤闻言却心中一动,这倒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贺楼炤连着琢磨了几日,自己作为贺楼侯府唯一的男丁,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掉,要走就必须光明正大地走,必须理由充沛地消失。而眼前出使齐国这个差事的确是难得的机遇。而且,还有一点,贺楼炤并不愿意去承认的一点:身处异世,自己很是贪恋这世上一点点的熟悉感。南朝的座座城市,听到名字就让人觉得温暖,甚至想泪奔。所以,要走,便没有比齐国更好的去处了。

    但是,贺楼侯府是断不可能放贺楼炤走的,尉迟缓这个亲舅父也必然不愿意带上贺楼炤一起去趟这浑水。那便只能走更上层的途径了。可是,太皇太后看起来很愿意保护贺楼家,而且似乎很爱贺楼炤这张脸,应该不会舍得他走开,这可真是愁人。

    然后不知道哪个电光火石之间,卢大人那张半冷不热的脸,忽然进入了贺楼炤的脑海,给人带来无限的希望。

    第二日,贺楼炤让采晴找来一身布料和做工最为精致的玄衣,佩上那串价值不菲的红色玛瑙腰带,再把头发束上一丝不苟的白玉发冠,得得瑟瑟地跑去了卢中书府上。

    去之前,贺楼炤先喝了几两白酒,确保自己脸上挂好了红润潇洒的笑意,而且心肝不再乱跳,然后带着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跨入了卢府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楼炤是没有官职的白身,卢大人只在府中的花厅里安排了见面。贺楼炤心中明白,对方安排了见面已经是极给面子了,就这可能还要归功于自己故弄玄虚,导致对方好奇于自己的来意。

    贺楼炤正在花厅里故作欣赏墙上的字画,卢大人进了门来。贺楼炤不敢含糊,连忙回身行礼。估计是一身精致行头的功劳,卢大人倒是被唬得抬眼多打量了贺楼炤几眼,眼神晦暗不明。

    贺楼炤打开美人折扇,冒死扇得一派风流模样。

    卢大人嘴角一抽,果然没眼再看,稳稳坐下来,喝过了热茶,才冷冷问道:“贺楼小侯爷亲自来府上,可是有事?”

    贺楼炤收起了折扇,正色道:“正是。”

    卢大人问:“请直言。”

    成败在此一搏,贺楼炤有些紧张,又把折扇打开,扇得风生水起,果然便镇静了许多。说道:“呵呵,最近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

    卢大人问:“你缺银子了?”

    贺楼炤扇得太急,打了个喷嚏,风度大减,却赶忙问道:“啥,缺银子?卢大人这话说的,哪里有人不缺银子呢。但是,我可不是来借银子的!”

    卢大人道:“那么,但说无妨。”

    贺楼炤便道:“我就是想去齐国走走。”

    卢大人一顿,道:“贺楼小侯爷想去游山玩水,没有人拦着你吧。”

    贺楼炤耐心解释道:“在下不是要去游山玩水,而是想要随着使团去齐国长长见识。”

    卢大人轻笑:“那你倒是可以去同尉迟大人商议。”

    贺楼炤烦闷地快扇了几下道:“我舅父那不是不同意么。他说出使齐国太危险,不肯带我去。笑话,我堂堂大魏使团,出使个小小齐国,有什么好危险的?舅父不过是嫌我麻烦,找借口都不愿意费力找个让人信服的。”

    卢大人问道:“那你来找我作甚?”

    贺楼炤笑道:“卢大人,你是我认识的最大的官了,可比我舅父厉害多了。你要是帮我说句话,那我舅父一定不敢不听。“

    卢大人道:“我又为何要帮你?“

    贺楼炤笑道:“卢大人那日在宫中宫外,对晚辈都是关心备至的。我如今遇到了难处,便厚着脸皮来寻卢大人了。“

    卢大人正色道:“出使使团,可不是卢某人能够决定的。你恐怕寻错了人。“

    贺楼炤道:“不不不,卢大人,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就是混在使团里跟着逛逛就好,不用什么官职加身的。我还有这点自知之明。“

    卢大人一边品茶一边缓缓说道:“贺楼公子真是雅兴。”

    贺楼炤和卢大人打了半天太极,没有得到半句有用的答复。但是估计着自己的意愿对方应该是听懂了,便起身告辞而去。卢中书这人,只怕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滚蛋,最好再也别回来,还就不信他不出手推波助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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