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塞尔里希·在叛匪营
培熙被扣押在营帐里,听不见杜兰戈在外面和那个镶金牙的叛匪头目在谈些什么。
过了很久,帐子外传来飞机螺旋桨的转动声。
那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无闻。
营帐的帷幔被掀开,刺眼的阳光在洞开处晃了一下。
一张阴森可怖的黑脸正慢慢迫近,齿间磨出一丝阴冷的笑,“原来你亲哥是马赛势力最强的军火商,你的父亲坐拥百亿美元的资产,是真的吗?”
马赛势力最强?
百亿美元资产?
很明显,杜兰戈夸张了。
但培熙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与之直视。作为人质,他必须得让叛匪觉得自己是够分量的,否则怎么活下去?
“但是,他们真的愿意为了你,做这个亏本交易吗?”
金牙叛匪蠕动着肥厚的唇瓣,飘出一句幽如鬼魅的疑问。
是啊,杰森会用军火来换自己的命吗?
培熙也很想知道。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培熙被押出营帐。
他看见士兵正在给机枪上油,然后上弹匣。
弹匣推入枪体时的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
一切就绪,士兵们成立正姿势站成两排,金牙头目站在队伍面前,情绪激昂地用几句土著语下了命令,士兵们便相继跳上一辆灰扑扑的大卡车。
培熙也被押上了卡车。
负责押解的士兵鼻子长得又尖又翘,看上去像头独角犀牛。
他用枪狠狠戳了一下培熙的腰,示意培熙蹲下去,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嘴巴里骂骂咧咧。他好像很不乐意上级给他安排的这项押解任务。
卡车发动后,便向山包下的村庄俯冲而去。
一路上,亢奋的嘻哈乐响彻丛林。
车上的士兵们一边交换着小袋小袋的白色粉末,一边随着音乐节拍抖动身体,并时不时地从口中吐出白色烟雾。
叛匪们进入村子后,便个个拉起枪栓,朝着四周的房屋肆无忌惮地扫射。
但是没多久,笃笃的枪声像一支还没迎来高潮就失了气势的进行曲一般停止了。
金牙头目跳下车,狐疑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势,士兵们也跟着跳下车,端起机枪侦察。
他们以为能看见村民们狼狈逃窜的身影,以为枪声会引起孩童们的哭泣和大人们的惊呼。然而什么都没有,这里一片死寂,除了先前中弹倒地的那个妇女外,村子里空无一人。
那个可怜的女人眉心处有一个弹孔,头颅下血迹蜿蜒。
这是培熙第一次看见死人。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裹挟着血腥气,他压抑得简直无法呼吸。
培熙不禁仰头望了一眼天空。
天空依旧高远,漫天的晚霞和烟瓷海日落时的余晖一样美丽,可为什么,这片天空之下的人间,却满目疮痍?
随着军队渐渐深入村庄,一个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渐渐变得清晰。
叛匪们循着声音来到一栋砖混的小楼前,踢开油漆斑驳的木门,见屋子里还是空无一人,便穿过房间走进了后院。
一个裹着白色头巾的老人正跪在院落中央的大树下,手捧一本厚厚的《古兰经》,铿锵有力地诵读着。
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叛匪手中。
金牙头目踱步过去,水泥地上的影子也跟着移动,最后覆盖了老人的身躯。
“村里的人都去哪里了?”金牙头目问。
老人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诵读经文。
金牙头目恼了,一脚踢掉他手里的《古兰经》,然后命令士兵用绳子将老人的双手绑起来。
虔诚的信徒被吊在树上,叛匪们用枝条做成的鞭子狠狠向他抽去。
他那么痛苦,却连叫都没有叫一声。更不肯说出村民们的去向。
从文明社会过来的培熙,从未见过如此原始野蛮的杀戮,他被面前惨无人道的场景吓得一脸惨白。
金牙头目看见培熙浑身发颤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院子里其他的叛匪也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
金牙头目将一把手枪塞到培熙手里,然后指着吊在树上的老人,对他说,“开枪,打死他。”
培熙真想举起手枪直接把面前这头禽兽给崩了,但是那样的话,他自己也会满身枪眼。
他不想死,他得留着命,等着杰森做完那道选择题。
“我不杀人。”培熙说。
“如果你不杀他,我就杀了你。”金牙话音刚落,独角犀牛就端起枪顶住培熙的后脑勺。
枪从培熙颤抖的手中掉落,士兵们见此情状纷纷大笑。
金牙拾起手枪,再次塞进培熙手中。
“你是不会杀人吧,来,我教你。”
说罢,他握住培熙拿枪的手,将枪口对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食指发力,迫使培熙的食指弯曲,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后,培熙睁开眼睛,看见老人披挂着淋漓的鲜血,吊在树上的身子还在晃动,淌落的血水染红了地上的《古兰经》。
金牙将嘴巴凑近惊魂甫定的培熙,“如果最后换不来那批武器,你的结局就和他一样。”
从这以后,培熙再看天空,觉得落日残红就像是天空被刺刀破开后流出的鲜血,它们淤积在天边,慢慢结痂,鲜红变成暗红,由红转紫,由紫入黑,最后血痂脱落,天空又泛起了鱼肚白。
叛匪们搜刮了整个村子,却并没有多少收获。
金牙磨了磨后槽牙,“肯定是那帮贱民们在逃走的时候,把粮食也一起带走了。”
“他们走不远的,肯定在那片密林里藏着呢,我们现在去追,一定能找着他们。”独角犀牛对金牙说。
“不着急,等深夜再行动。”
金牙望着村子外的那片树林,一块横肉在脸上抽动了一下。
叛匪在村子里升起篝火烤木薯和鱼吃,他们把枪杆斜挎在背后,一边往火堆里添干柴,一边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着玩笑话。
培熙知道晚餐自然是没有他的份,无所谓,反正他现在正反胃呢。
他坐在一个草垛边,享受着这短暂的、没有杀戮的时光。
他的面容浮出一丝苦笑,记得那会儿在贫民窟,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当生存成了生活唯一的内容,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而现在塞尔里希岛给了他答案:活下去,就是意义。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贫民窟更糟糕的地方,还有比贫穷和疾病更可怕的事情。
比起现在,她和芭芭拉在埃丁城度过的日子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至于木汀岛,已经变成了漂浮在记忆海洋里的一座虚幻浮岛,离自己越来越远……
培熙沉浸在回忆中,丝毫没有留意那个独角犀牛已经走到自己背后。
直到一束温热臊臭的液体兜头而下,他才猛地从记忆中抽身而出。
周遭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独角犀牛一边扎裤子,一边朝培熙露出挑衅的笑容。原来刚刚他趁培熙不注意,故意对着培熙的脑袋撒尿。
培熙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如果这次忍了,没多久还有更过分的,也许根本等不到杰森的军火,自己就已经被他们玩死了。
更何况,杰森会不会舍弃军火救自己还不一定呢。
好吧,既然难逃一死,那最后一刻,就径情直遂地报复一回吧!
培熙盯着面前的独角犀牛站起身,双手握拳,摆出防守姿势。
独角犀牛和周围的士兵笑得更加欢快了,那个镶金牙的头目也饶有兴致地朝这边瞧过来。
独角犀牛腆着笑脸迫近培熙,培熙面露仓皇之色,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很好,很好,既然你嘴巴笑得合不拢,干脆就永远也别让它合拢了。
培熙诱敌深入地退到一棵大树前时,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纵身一跃,腾空的左脚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右脚借助重力的优势朝着对方的侧脸横劈过去。
独角犀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飓风般的力道挟持着向左趔趄了几步,重重地摔了下去。
嘲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士兵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独角犀牛气得脸颊都在抽筋,还没站起来,就忙不迭抓起身后的步枪,将枪口对准培熙准备射击。
培熙闭上眼睛,平静地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末日。
再见了,妈。
再见了,南薰……
“住手!”
金牙厉声一喊,沉着脸对独角犀牛道:“不许浪费我的子弹,给我肉搏。”
独角犀牛悻悻地放下枪。心底的恨火点燃了他,他目露凶光,张开嘴巴发出一声长长的怒喊,然后火箭般冲向培熙。
培熙笑了,这不就是自己在赛场寻了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塞尔里希岛叛匪处的理想型对手吗?
独角犀牛缺乏格斗技巧,却有着不顾命的悍猛。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培熙之前练过的中国功夫、泰式拳脚、蒙古摔跤轮番上阵之后,继续以虚晃之势来消耗对方体力。
独角犀牛的体力着实了得,虽然败局已定,但就是倒不下去。
好吧,其实我也想多玩会儿,培熙在心里对他说。
到后来,培熙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跟人决斗,而是在斗牛,独角犀牛每次气势汹汹地发起进攻后,都自取其辱地收场。
最后,他倒下了,不是被培熙打倒的,而是自己累倒的。
天已经黑了,围观的叛匪们都点起了火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培熙汗湿的印堂照得明亮饱满。
金牙走到独角犀牛身旁,严厉地命令道:“起来!给我继续打!”
独角犀牛弯曲手肘,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撑不起身子。
金牙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他的胸膛扣下了扳机。鲜血一下子从他的胸膛上喷出来,独角犀牛双腿在地上狂蹬了几下,就再也不见动弹了。
金牙慢慢将脸转向培熙,燃烧的火把倒映在他阴鸷的狼瞳里,闪着幽幽的地狱磷光。
培熙以为接下来他会开枪打死自己,却没想到,他对自己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后,便用土著语对士兵们下了一道命令。
十几个士兵如饿狼扑食般将培熙压在地上。
火光忽明忽灭地扑闪,空中响起刀刃出鞘时金属尖利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