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马赛·杳无音讯
红日渐渐坠入地平线，金色的海面雍容沉静。
芭芭拉披着一袭轻纱倚在露台的栏杆上，极目所望是桅杆林立的海滩，和海天相接处星星点点的帆影。
每当天空中出现飞机的影迹，芭芭拉都会惊起抬头，默默祈祷培熙平安归来。
按照计划，培熙三天前就应该回来了，但是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却还是杳无音讯。
芭芭拉回头，隔断卧室和露台的玻璃窗映照着她娇弱的身姿。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株藤蔓了，因为失去了那棵可以攀附的树，正在慢慢枯死。
卧室外传来敲门声，芭芭拉的心跳突然加速，打开门，却是推着小餐车的女佣。
不记得这已经是第几次希望落空了，可她就是这么不长记性。
失望的心情令芭芭拉的面容有些冰冷，女佣小心避开她的眼光，把头埋得低低的，推着小餐车走到了露台偏角的餐桌前。
“莫培熙回来了吗？”
每次女佣过来送餐，芭芭拉都会问她这个问题，已经机械地重复出一种惯性了。
“还没有。”
女佣将盛着精致食物的碟子摆上餐桌，又推着小餐车离开了。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低眉对芭芭拉说道：“莫杰森先生回来了。”
“什么时候？”芭芭拉蓦地抬头。
“刚刚，有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别墅，不过我都不认识。”
女佣走出房间后，芭芭拉动作麻利地换了身衣服，站在镜子前将自己的头发整理好，便急忙跑下楼梯。
会客厅里空无一人。
房子太大，她有些茫然。
这时，几个佣人端着咖啡和水果拼盘经过楼梯拐角，芭芭拉便跟在后面，经过曲折的过道，来到一扇戒备森严的房间外。
门前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保镖，他们检查了佣人手里的咖啡和水果，便让他们进去了。
杰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芭芭拉听到了培熙的名字，不顾保安的阻拦冲了进去。
那间屋子是杰森的书房。
杰森和几个男子围坐在一起，他们的神情都很凝重，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什么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
“培熙为什么还不回来？”
芭芭拉话音未落，就被保镖按在了墙上，等候发落。
杰森面若冰霜地盯着他，眼里流露着不满和轻屑。
“喂，你们两个至于吗？”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皱起眉毛对按住芭芭拉的那个保镖说，“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需要出手这么粗暴吗？你们还是放开她吧，不管怎样，他是莫培熙的妻子。”
保镖依然将芭芭拉死死按在墙上。不管别人说得多么有道理，他们只听从莫杰森的命令。
芭芭拉将目光转向说话的男子，当看清他的面容后，她激动得几乎不能呼吸。
“是你，我记得你，你就是和培熙一起去非洲的那个人，为什么你回来了培熙没回来？为什么？”
杜兰戈正要回答芭芭拉的问题，却被杰森一个手势制止了。
莫杰森对芭芭拉说：“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不是现在，你先回房间吧，等会议结束后，佣人会来叫你的。”
杰森说完，芭芭拉便被保镖拖了出去。
被放开后，她还想贴在门上偷听，却被保镖一把扒开。
保镖拎着她的衣领，像扔东西一样将她扔出了两三米远，还好地上铺着绒毯，她才没有摔得很疼。
她颓丧地回到卧室，露台圆桌上丰盛的晚餐等候着她，奶酪焗千层面，芒果布丁、蘑菇汤，还有……烤鸡腿。
芭芭拉怔怔地拿起烤鸡腿，牙齿一咬下去，眼泪就决堤了。
她咬痛了自己的良心。
她拿着鸡腿蹲在墙角，泪水迷离中，仿佛又回到了埃丁城的贫民窟。她躲在拉贾叔家外面那条狭窄逼仄的小巷里，逆着自己的不忍之心接受了寇辛留给她的鸡腿，忍着内心的歉疚吃掉了本该属于寇辛的食物，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寇辛正病得厉害呢！
但是，歉疚感如潮水，过一阵子，总是会退去的。
她心里在意的永远是培熙，不论寇辛怎么向她示好，不论他替她挨的那一砖头有多重，他在她的心里也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分量，直到有天路过海边，她看见了一群正在举行丧仪的人，那些人中有她熟悉的面孔，拉贾叔和他的妻子，寇辛的兄弟们，可唯独不见寇辛，后来她在小噻汀抱着的一张镶木框的相片上，看见了寇辛的笑容。
寇辛死了。
其实那晚看着他肿得吓人的眼睛，她就隐隐预感到那个少年多半是活不成了。
在码头候船时，她的脖子突然被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扼制住。
拉贾叔像只没有理性的兽一般对着她发狂咆哮，“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她的脖子那么细，如果不是培熙及时赶过来，将拉贾叔一拳撂倒在地，她早就被掐死了。
直到上了船，拉贾叔那绝望而愤怒的哀嚎还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中回荡。
“你到底是哪里跑来的妖怪？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为什么要害死他啊，他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他临死前连自己父母兄弟都不认识了，却只叫着你的名字啊……”
咸涩的泪水一滴滴落下，砸在烤鸡腿焦黄的外皮上。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芭芭拉以为是杰森吩咐人上来叫她，打开门，却又是推着小餐车的女佣，她想起，以前总是这个点，她来房间回收餐盘。
女佣看着芭芭拉哭红的眼睛，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再看看餐桌的食物几乎没动，一只鸡腿掉在了地上。
“都收走吧！”芭芭拉说。
女佣恭顺地点头，将盛满食物的餐盘放进小餐车后，又用抹布把圆桌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她离开的时候，半躬着身子问芭芭拉，“莫夫人，请问您今天有需要换洗的衣物，或者需要擦拭的鞋子吗？”
“不需要，你出去吧！”芭芭拉说。
女佣朝芭芭拉微微鞠了鞠身子，推着小餐车出去了。
房门关闭后，芭芭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苦笑。
对啊，还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莫夫人了。
只是，当得到了“莫夫人”这个称呼后，她便不再是芭芭拉，而是弗涵妮。
被装进集装箱运到南亚的芭芭拉，是走私品。
一个走私品是没有护照的。没有护照，便没有身份。
弗涵妮，是杰森帮芭芭拉伪造的假身份，为了能合法登陆马赛，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居住证，她和培熙在埃丁城登记结婚了。
她坐在船舱里的时候，拿着那本结婚证翻来覆去地欣赏，没一会，刚刚还从海平面东升的朝阳就变成了西坠的夕阳。
她心里像是有个泉眼，幸福的温泉从那里汩汩冒出。
她知道结婚证不过是一张包装着婚姻赝品的包装纸。但也满足了，爱情太奢侈，能骗过自己就好。
当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莫夫人，先生叫您去他的书房。”门外的女佣对她说。
芭芭拉不由分说地跑出房间，来到杰森的书房前。
她推开门，见杰森站在落地窗前，马赛夜港的灯火映照着他惆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