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圣路易斯·乌合之众
直到清晨明晃晃的白光从箱盖的细缝间射进来的时候，她再也潜不回梦里了。
指间轻轻顶开箱盖，强灌而入的冷空气令南薰不禁打了激灵，但是视界里别样的风景却使她眼睛一亮。
“桑珊，桑珊，快醒醒，”南薰激动地摇晃着身边的桑珊，“你看外面，下雪了！”
桑珊揉揉惺忪的睡眼，视线往外放空时蓦然一惊。
“哇，圣路易斯居然下雪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下雪呢，好美啊！”
“对啊，这应该也是木汀岛上第一次下雪吧！”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覆着厚厚积雪的树木像一根根牛奶冰淇淋竖立在道路两旁，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
好像是上帝在洗衣服，嘿哟嘿哟，于是洁白的肥皂泡泡洒落人间。
南薰兴奋地从箱子里爬出来，奔跑在雪地里，伸手去接飘漾在空中的雪花，然后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它们在掌心里融化。
“有这么好看的雪景，这个冬天瞬间就不那么面目可憎了！”背后的桑珊仰着脑袋感叹道。
“对啊，我们好像置身于童话仙境一般。”
南薰忽然想起了海慕郡，想起了自己家的小木屋，也想起了莫家的海慕古堡，在梦幻空灵的冰雪世界中，那里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她好想回家取相机，把那片唯美的雪景拍下来，洗成相片寄给培熙。
如果知道该寄往何方的话。
————
还好两星期前，南薰购买了咖啡吧里的包月定制早餐。所以此时，即使身无分文，也不用饿着肚子去上课。
今天的早餐是一盒蓝莓蛋挞、一杯热可可和一份水果沙拉。
白色的雾气从热可可白瓷杯里升腾而起。
蓝莓蛋挞共四枚，看得出来是刚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底下的锡箔纸还有些烫手。
南薰取出其中两枚推到桑珊面前，“快趁热吃吧！”
桑珊却不自然地摇摇头说：“我不喜欢吃蛋挞。”
然后起身去餐台拿了两个免费的白面包回来。
“我把早餐分给你不是出于客套，所以你也没必要这么客气。”南薰说。
“我没有客气，我是真的喜欢吃面包。”桑珊笑嘿嘿地说。
“这个白面包烤得太干了。”
“是有点，不过没关系，我牙好，嘿嘿！”
南薰指向餐台一角，“去那儿取点柠檬水吧，这样你也好下咽些。”
桑珊侧头朝那望了一眼，“还是算了吧，大冬天的，我不想喝柠檬水。”
“柠檬水也是免费的。”
桑珊迟疑了一下，还是跳下高脚凳向餐台走去了。
桑珊这样子又好笑又俗气。
南薰刚刚有此感觉，心里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是，她俗气可笑，可自己现在的优雅又能撑多久呢？
“南薰，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先回宿舍取书了。”桑珊嘴里包着食物对南薰说。
她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面包屑，这个动作和咖啡吧高雅的背景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望着桑珊离去的背影，南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她不知道还有多久，自己就会变成桑珊。
披上外套准备离开时，南薰忽听背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转过身，一个衣着考究的青年正朝自己走过来。
这张脸孔并不算陌生，南薰记得，他是欧缇雅的实习助理，自己生日那晚替欧缇雅送来礼物的那个人。
“有事么？”南薰问。
青年从西服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女士手袋，递给南薰，礼貌地微笑说：“这是欧缇雅小姐的东西，如果你见到她，可以把这个带给她吗？”
南薰伸手接过手袋，但是表情却依旧茫然。
“哦，是这样的，她那天把这个手袋落在我车上了，我想还给她，最近却一直找不见她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我明天就要离开圣路易斯，所以只好拜托你把这个还给她了。”青年解释道。
“好的，没问题。”南薰对青年回以同样礼貌的微笑。
绒花般的雪粒飘落在玫瑰色的丝绒手袋上，融化后留下的水印洇成朵朵深红。
不知道此时的欧缇雅，是否已经说服了自己，放下对未婚夫所有的念念不忘，为了养母的事业，把自己美好的青春胴体像扔垃圾一样扔给了马克。
不经意间，南薰发现手袋上的一颗磁扣松了，一枚黄铜色的钥匙头从缝隙间探出来。
如果不是她在决定退掉单人间之前，捏着那枚钥匙恋恋不舍地迟疑了那么久，她不会记得那套单人间公寓的钥匙跟其它钥匙有什么不一样。
她想起了，那段时间自己和欧缇雅走得很近，于是特地为她令配了一把自己房间的钥匙，以便她随时来访。
现在这把钥匙对欧缇雅已然没有任何意义，而对自己呢？
南薰盯着手中的钥匙，云朵般的弧线像是一个带着微笑的暗示，她靠着青石拱廊的柱子，静静地顺着这个暗示想下去。
现在正是期中，不大可能有新生来入住报到，那么大一栋宿舍楼，管理员如果不拿着登记册一间间地检查，是不会知道哪间房是空的，哪间房已被租住。
这说明什么呢？
没错，南薰忽然意识到，一向老实安分的自己此刻竟然打起蹭住的歪主意！
如果，被发现了会怎样？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生活已经被那帮牡蛎村女孩团团包围了，那套单人间公寓是她可以逃脱的唯一出口。
————
南薰回到半月公寓，里面正在上演的一幕幕场景强横地冲击了她的眼球。
自己昨天落在这里的拖杆箱被撬了锁，里面的毛衣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菲雪带着蔑笑经过，高跟鞋直接踩上去。
桑珊红着眼眶将散落在地上的物什一件件地捡回箱子。
当她伸出的手快要触到一架飞机模型时，一只脚嗖地从她面前扫过，飞机模型在空中划起一条抛物线，坠落在了墙角。
嘲谑的嬉笑声在四周此起彼伏。
酱比站在镜子前，身上穿着南薰的毛呢外套，她的腰肢上隆起一层厚厚的脂肪，两边衣襟无法合拢，便抓着两边的珍珠纽扣死命地往中间扯，结果只听“咔”的一声，纽扣脱落，亮闪闪的珍珠颗粒弹跳着滚落在地。
南薰感觉再在这里多待一秒，自己就会疯掉。
她快速走过去，捡起墙角那只折翼的飞机模型，抓起桑珊的手，“别捡了，我们走！”
“去哪里呢？南薰？”桑珊忍住抽噎问道。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你们的旧衣物回收箱啦，”菲雪揶揄着说道：“我也是才听说的，真不可思议，你俩居然会在那里安家，哈哈！”
耳边再次袭来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南薰强自镇定，用力挤出一个平稳的微笑，对桑珊说：“我想了想，这里太糟糕了，我还是打算搬回单人间，你也跟我一起吧！”
然后，抬手晃晃圈挂在食指上的黄铜色钥匙。
“你又重新申请单人间了？”桑珊水盈盈的眼睛折射着希望之光。
“嗯嗯。”
南薰佯装开心地点点头。
周遭的女孩们尽是一张张瞠目结舌的傻样。
菲雪的脸色更是难看到垮掉。
正当南薰快要迈出门槛时，背后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你们看，这是不是南薰的男朋友啊？”
“哇，还挺帅气的嘛！”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儿子。”
南薰一愣，回转过头，见酱比正摇晃着手中的一张相片召唤大家，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还是看清楚了。
相片上有她、培熙，和一片湛蓝湛蓝的烟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