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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印度洋·求人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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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李包虽然很沉,但南薰的步子却很轻快。

    转头对菲雪她们挥手说“拜拜”的时候,真的是很痛快。

    新换的单人间里,桌子上摆着一本翻开的法国古典小说。

    台灯下的咖啡杯里剩了一半咖啡,床上的枕头边还有一个可爱的发卡,再打开衣柜,四季的衣帽在里面挂得满满当当。

    南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看着房间的样子,不像是没有主人。主人应该只是暂时出去了,待会儿就会回来。

    但钥匙上的标记和房间号是吻合的,她没有走错。

    可是,房间之前的主人为什么在离开圣路易斯学院的时候,不把她留在这里的私人物品都带走呢?

    太诡异了!

    南薰再次望向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是那样眼熟。

    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在她脑海。

    南薰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缓缓移动步子,来到书桌前,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翻到那本小说的扉页。

    果然,书的主人在这一页上留下了自己的签名。

    芭芭拉。

    ————

    深海的水原来是墨色的,午后的光线那么刺眼,都无法将它照得透亮。

    远洋轮拖曳着一袭长长的白色尾浪在苍茫的海面上航行。

    培熙坐在舷窗边,翻滚的水声和发动机高速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手上拿着一叠照片,有的是他和南薰的合影,有的是南薰的单人照。

    在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就靠这一叠照片打发船上无聊的时间。

    而现在,那叠照片就像已经嚼了半个月的口香糖,早已没了甜味,却还是被他含在口里舍不得吐出来。

    好想她。

    记得那晚登船后,他迫不及待地趴在船舷上搜寻码头上南薰的身影,他知道她一定还没有离开,知道她一定站在某一处朝自己的这艘邮轮张望着。

    但他目之所及的,只有拥挤杂沓的人群。

    一个平常的午后,培熙靠着墙板打盹,在发动机的轰鸣中,一段萨克斯爵士乐悠扬起伏。他想认真听一听,金属质感的深沉音色还没抵达耳膜,就被强大的噪音漩涡吸纳了进去。

    他知道,那是顶层船舱里贵客们的下午茶时间到了。

    尽管飘进耳朵的旋律只是残缺的音符,但培熙却总能在脑海中将他们连缀成完整的乐章,那些曲子他太熟悉了。

    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海慕庄园的舞会,那也是在日光澹荡的午后,白瓷杯中的热咖啡袅袅生香,蜗牛缓缓爬过古堡粗糙的石壁,篱笆墙上的蔷薇花瓣随风轻颤,萨克斯旋律带起的暖风熏人欲醉。

    苍茫汪洋之上的孤帆远影看似遗世独立,却也是一个活色生香的人间。

    他突然心血来潮,想上去看看。

    起身时,脑袋和船舱低矮的天花板撞了个结结实实。

    天花板像是提醒他,别忘了,你订的是最廉价的舱位,可没资格迈进顶层的贵宾舱。

    当时他把那两万块给了南薰,为了省钱,只好订了最底层的客舱。

    底层客舱的条件确实很糟糕,阴暗潮湿,有股霉味。

    培熙上船后一直食欲不振。

    南薰送他的菠萝饭还没舍得吃一口,就被老鼠们捷足先登了。奶酪蛋糕吃到一半,才发现上面像巧克力碎的东西,其实是老鼠屎。

    他还从未如此苛待过自己。

    但即便如此,就算最后南薰没有把那两万块还给他,他也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拿这笔钱去求取南薰的原谅。

    在海上的这些日子,船舱内狭小暗仄的空间和舷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让他领教了极度无聊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时间成了甩都甩不掉的累赘。它不是锋利的刃,会刺痛你,而是一层隐形的膜,覆在你的心上,不让灵魂透气。

    隔壁座舱时不时传来啤酒瓶子呯呤嗙啷的碰撞声,以及男人们玩扑克牌时讲出的荤段子。

    他们是一群远洋劳工,长年辗转在南亚和东南亚各国的码头间。

    几天前,他们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南亚面孔的男人见培熙一个人坐在船舱里百无聊赖,于是招呼他一起过去小赌一把。

    跟他们玩牌的时候,培熙吸了人生的第一支烟。

    那应该是很劣质的烟,不但有些呛人,而且还夹杂着染色剂浓浓的化学味。

    牌局伊始,培熙输得很惨,但很快,他就熟悉了其中关窍,不到半小时,反客为主,把之前输掉的钱都赢了回来。

    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输。

    培熙觉得有些蹊跷,暗中观察,才发现他们私下悄悄换牌,手法极为娴熟,且只针对自己一个人抽老千。

    为避免起争端,培熙没有戳破他们。一局终了,他装出一脸疲惫的样子打了个呵欠,说想回去睡觉。

    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羊,那些劳工还没宰快活呢,哪里肯轻易放培熙走。

    他们将手臂搭在培熙的肩膀上,“哎呀,这位小兄弟,你看咱们这么有缘分,可别扫哥几个的兴啊,你别担心,打牌嘛,有输有赢,说不定再来几局,你不但翻了本,还把我们赢得连内裤都不剩呢。”

    他们跟培熙说话的时候,嘴巴凑得很近,口中浓烈的烟草味有意无意地给培熙施加了一种压迫感。

    为了避免这场人多势众的挽留演变成一帮无赖纠缠,培熙趁着他们态度还算友好的时候,给他们订了一箱啤酒,又故作豪爽地陪着他们喝了几瓶,最后借着一副烂醉的酒鬼样才得以全身而退。

    算了,还是自己好好待着吧,谁也别去招惹。

    他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系在红丝线上的翡翠佛陀,放在手心里静静地摩挲。

    舷窗外,一片濛濛水雾若即若离。

    他又想起了木汀岛美丽的烟瓷海,还有那个常常和他一起在烟瓷海边嬉戏的女孩。

    恍神间,手指不经意地一动,翡翠佛陀从他的掌心滑落,掉进床铺和墙板的旮旯里不见了。

    培熙立马翻身下床,用力将床铺移开。

    可是,在那条狭长的旮旯里除了几颗被灰尘覆盖的坚果壳、一堆沾满油渍的餐巾纸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心狠狠一沉,淹没在深深的失落中。

    那块翡翠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能遗失,绝对不能。

    于是他又把床铺向外移动了一点,将手伸向积满灰尘的旮旯缝里,拨开那些肮脏的坚果壳和餐巾纸。有被惊动的蜘蛛顺着他的手臂爬到床铺上,但他毫不在意。

    然而,他将那条旮旯缝从头到尾搜索了一遍,连翡翠的影子都没见到。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培熙不甘心,再次对着翡翠滑落的位置仔细翻找。

    突然,手指触到了一处空洞的地方,他连忙扒开覆在上面的蛛丝团,才发现原来这是两块腐木板间的一道缝隙。

    最底层的客舱下面是货舱,翡翠佛陀一定是从这道缝隙落进了货舱。

    培熙刚刚走下舷梯,货舱的看守就注意到他了。

    那是一个颀瘦的中年男子,铁锈色的寸板头上有一块斑秃。嶙峋的手指间夹了一支烟,烟灰攒了一大截。

    “小子,你来这做什么?”斑秃看守磕掉烟灰,朝培熙扬了扬下巴。

    “我有件很重要的东西掉在货舱里了,想进去找找,麻烦你行个方便吧!”

    培熙大概是因为从小都没怎么求过别人,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一点都没有请求的意味。

    对方表情有些茫然:“你的东西怎么会落到货舱里去?”

    “我那间客舱的地板有裂缝,我有件东西就从那条裂缝掉进了货舱里。”培熙解释道。

    “哦,我懂了,你就是住在上面一层的客舱里,对吧?”

    斑秃看守脸上似笑非笑,见培熙点头后,目光随即变得严厉森寒。

    “那就是最底层的客舱嘛!小子,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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