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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圣路易斯·琴音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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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薰抬头,竟然是欧缇雅。

    她像一朵被雨水淋湿的玫瑰,散发着芬芳的气息。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南薰埋下头,继续抱膝坐在草坪上,好像这雨根本没有搅扰到她一样。

    “不行,你这样会生病的,走,我送你回宿舍!”

    南薰倔强地推开欧缇雅的手臂。

    “不,我宁愿在这淋雨,也不想回宿舍。欧缇雅,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为什么?”

    欧缇雅蹙了蹙眉,表情里有片刻的茫然,但现在可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算了,那先去我的公寓。”

    她用力拉起坐在地上的南薰,态度如同一个成熟的姐姐对待自己任性的妹妹那般强硬。

    欧缇雅在圣路易斯学院里有一套小公寓,房间里虽然布置简单,但每一样陈设都很考究。

    南薰一进门就被小客厅里的一台地球仪吸引了过去。她伸出食指转动球体,目光落在印度洋板块上就慢慢凝固了。

    “为什么望着这里发呆?”欧缇雅一边问,一边用毛巾汲发梢上的雨水。

    “培熙现在应该在这里。”南薰的食指落在北印度洋上。

    地球仪上的印度洋很小,但培熙乘坐的那艘邮轮应该会花很长时间穿越它。

    欧缇雅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哦,我也是前几天才听说,莫先生已经把他的小儿子送走了,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不坐飞机去,而是坐船,莫家那么殷实富有,也会在意那一点点机票钱吗?”

    “船票不是莫先生买的,是培熙自己买的,培熙说,莫先生只给了他三万块钱,用完了他就必须自己挣,所以,他想省一点吧!”

    “才给三万?”欧缇雅一阵唏嘘,“莫先生可真狠得下心啊!”

    “三万块在法国很少吗?”南薰问。

    “要是换作皮阿索,这笔钱估计都不够撑一个月。”

    欧缇雅见南薰面容之上团聚起忡忡忧色,又笑着宽慰她,“不过,你不用替他担心,莫本利心里是有数的,毕竟是他亲儿子呢,那么庞大的莫氏终归是要等着这两兄弟继承的,如果不经历一番磨难,哪里挑得起莫氏的担子。”

    南薰想想,欧缇雅说的也不无道理。

    培熙身为千金之子,身上却没有一丝纨绔之气,大概也是莫先生荆棘教育的结果。

    “其实,再怎么艰难,有个大学读,总归是值得的。”欧缇雅叹了口气,拿着毛巾向浴室走去。

    那声叹息,宛如飘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的落叶,带着深深的无奈。

    那一刻,南薰感觉女神头顶耀眼的光环消失了,她也似寻常女子,也会去羡慕别人所拥有的东西。

    欧缇雅走过来,两手扶着南薰的肩膀,“别盯着这个地球仪发呆了,水烧好了,你快去泡个热水澡吧!”

    然后又打开自己的衣柜,挑了一件干净素雅的睡裙递给南薰,“待会把这个换上。”

    “谢谢你,欧缇雅。”

    南薰将睡裙放在心口轻轻地摩挲着,眼底漾起绵绵的感动,已经很久没有人待她这么好过了。

    躺在热雾蒸腾的浴缸里,南薰又不可抑止地想起了培熙。

    她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苍茫的印度洋上,一艘邮轮正劈波斩浪地前行。

    培熙此时,应该也靠在船舷上,思念着自己……

    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小提琴声,像是特意为她的心事增添的背景乐。

    内弦的婉转低回,把她变成了一卷柔软轻盈的丝绸,正优雅缓慢地沉入烟瓷海底,大海向她张开怀抱,用温暖的海水静静地包裹住她的身体。短暂的静默后,旋律中忽然嵌入一段尖锐的外弦,犹如一道刺眼的阳光射入大海,遣散一道道明媚的忧伤,凉年暖生渐次离场……

    浩瀚无垠的大海上空层层乌云堆积,深海里的光束忽明忽暗,一阵低沉暗烈的颤音触动知觉,拉奏者的情绪一定是到了某个跨不过去的节点,苦苦挣扎着,内心泛起一圈圈如涟漪般密集的疼痛……

    颤音消失后,琴声不再连贯,像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再难连成完整的曲调。

    “欧缇雅!”

    南薰猛地睁开眼睛,忙从浴缸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将穿上身的睡裙扯顺,就冲出了浴室。

    琴声终止了。

    欧缇雅抱着小提琴蹲在阳台上无声地啜泣,她修长的脖颈低垂着,如月光湖面上一只孤独的天鹅。

    南薰默默地走到欧缇雅身旁,用纸巾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难过了,欧缇雅,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受过枪伤,禁不起这样悲伤。”

    欧缇雅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背靠阳台的栏杆坐下来,望着天空中一轮满月。

    “南薰,我多么希望,当初领养我的是你的父母,我多么希望,我是你姐姐,从小在海慕郡的小木屋长大,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南薰也坐在欧缇雅身旁,望着她的侧脸,“可是很多人羡慕你豪门千金的身份,难道你所拥有的一切真的都没有给你带来一点点快乐吗?”

    “当然有啊,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曾拥有过很多很多的快乐,”欧缇雅望着天空中那轮满月,喃喃似自言自语:“真的是很多很多的快乐,直到,马哈茂从我的生命中一晃而过。”

    “你真的……和葛梅妮一起侵吞了那个马来青年的老宅吗?”南薰说到这里的时候欲言又止,“对不起,或许,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欧缇雅沉吟半晌,开口讲述:“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忤逆过她,唯独和马哈茂结婚这件事,我坚决不肯妥协。后来,看到我为了马哈茂甘愿放弃一切的决心,她做出了让步,条件是马哈茂必须去创业,她说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马哈茂本只想潜心学术,但是为了我,他还是答应了她的条件。他没有创业基金,于是偷拿了自家老宅的房契去圣路易斯银行抵押贷款,我们俩当时都傻啊,选择圣路易斯银行,葛梅妮想对他的房契做手脚都不用费周折了。

    “她故意选择在我们婚礼的当天,让银行经理发现被偷换的那张伪造房契,并立即派人强占了他家的老宅。于是,就有了婚礼上你曾看见的那一幕。”

    南薰没想到,欧缇雅会和自己讲这个。

    她不禁有些疑惑,“既然葛梅妮这样对待你,你也知道你的未婚夫有多恨她,那为什么,那天你还要替葛梅妮挡子弹?”

    欧缇雅将脸埋进膝盖,“子弹打在谁身上,谁才有起诉他或不起诉他的权力,而子弹打在我身上,我就可以选择不起诉他。只是我没有想到,为什么那颗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我的肚子,我失去了我和他的孩子,以后,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他,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南薰被深深震撼了,欧缇雅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居然用主动中枪的方式去保护她的爱人逃避法律严惩。

    可是,这番苦心,那个背负着仇恨仓皇逃窜的马来青年,会理解吗?

    “那你现在有他的消息吗?”南薰问。

    “除了知道他恨我,我对他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欧缇雅的脸上再次浮出自嘲的笑容,“我的生活竟然被我过程了这样,我最爱的人,此时最恨的,就是我。”

    这的确是一出悲剧,可是亲手制造这出悲剧的是葛梅妮。

    葛梅妮太强大了,像自然界的地震和海啸一般无法抗拒。

    即使能体会欧缇雅的苦楚,南薰也无从劝慰。

    “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宿舍?”欧缇雅佯装一副轻松的口吻问。

    南薰嘟起嘴巴说:“我厌恶死了那群牡蛎村女孩。”

    “你难道没有申请单人间吗?”欧缇雅的语气里略有些惊讶。

    都不必问为什么。

    因为自从牡蛎村的学生来到圣路易斯,教学楼下的长椅上便有了四仰八叉酣睡的人影,原本安静的图书馆里也有了大声疯笑的噪音,学校的清洁工竟然在旧衣物回收箱里发现了流汤滴水的食物垃圾。

    虽然牡蛎村的学生在学校总人数中占比很小,但用圣路易斯学生的话来形容,就是他们强得诡异的存在感,跟一滴墨水掉进清水中扩散,是一个效果。

    南薰说,“我当时想省点钱,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明天想去找斐莎太太问问,能不能换,哎,我真是个麻烦鬼,我知道,学校的行政老师最烦像我这样的了。”

    欧缇雅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记得当时学院宿舍的单人间已经饱和了,不过没关系,你如果不喜欢住宿舍,可以住在我这里,我喜欢和你说话。”

    欧缇雅对着南薰温柔地笑笑,善意的目光如一泓流动的清泉。

    第二天早上,欧缇雅拨通了斐莎太太办公室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高兴地对南薰说:“斐莎太太刚刚跟我说,本来单人间已经饱和,但是有个学生不知是退学还是怎么回事,她的房间空出来了,你可以调过去。”

    “哇呜,太好了。”南薰也高兴得跳起来。

    对不起了,小懒,我以后把自己的奶酪分给你吧,这单人间的住宿费我实在是没法省!

    南薰飞奔回半月宿舍,准备收拾东西打包走人。

    菲雪看见南薰,脸上隐隐现出一抹兴奋,仿佛她一直在等她似的。

    “南薰,你昨晚一夜未归,不会是因为窗户破了,怕睡觉又被雨淋吧!”

    “嗯,是的,你猜对了,真聪明!”南薰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打包东西。

    菲雪姿势性感地靠坐在床沿上,对南薰诡异一笑:“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可以把窗户补好,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南薰有些好奇。

    “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如果我想骑马,你就得笑着趴下,如何?这样的话,以前我们所有的过结,都是过眼云烟。”

    很快,东西都收拾好了,南薰忍住心里的一阵恶心,对菲雪笑笑。

    “我们以前的过结,本来就要成为过眼云烟了,因为,从今天起,我不再住这里,我换到楼下的单人间了。”

    于是扛起行李包,向房间门口走去。

    在一群牡蛎村女孩难看而惊异的目光中,南薰转过身来,笑着挥一挥手。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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