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码头话别
费多用目光极力地劝说他,别倔了,少主。
自尊心还想负隅顽抗,但自己的理智也在提醒自己,那些钱对自己有多重要。
南薰干脆抓过培熙的背包,将信封塞了进去。
培熙没再阻拦,他抬手,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谢谢你,南薰。”
南薰摇摇头,翻转手心,紧紧握住他的手。
到达圣路易斯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升腾起的夜雾笼罩着墨色的海面,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朦胧的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码头很热闹,从事海上捕捞的渔民们也都在这里中转各类海产货物,一排排露天的小馆子聚集着熙来攘往的人群,水浪拍击堤岸的粗犷响声夹在人们嘈嘈切切的招呼和寒暄中。
培熙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带着南薰随意在码头附近选了一家快餐店坐下来。
这一带灯火通明,餐厅老板都喜欢把明黄色的梨形灯泡绑在房檐下,让那些富有创意的招牌尽可能地吸引过路人的眼睛。
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海水腥咸的味道。
南薰刚好坐在风口,海风将她的头发吹撩得像个妖怪。
培熙觉得有些滑稽,坚持要跟她把位子换了。
“我可不能让你因为来这里送我而感冒,”培熙说,然后指着泊在附近水域一艘足有三层楼高的邮轮:“我大概就是坐那艘船走。”
“是去马赛,还是去塞尔里希岛?”
芭芭拉没来得及说清楚的话又被勾了起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管培熙是否乐意,南薰都要弄明白。
“当然是去马赛,我去塞尔里希岛那个鬼地方干嘛?”
“再把你的护照拿给我看看。”南薰说。
培熙很听话地从包包里掏出护照,头一低,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将护照递给南薰。
南薰接过护照,仔细检查。果然,除了法国,没有其它的签证页。
“哎,芭芭拉哪次说谎说得不是跟真的一样,别信她,真的。”培熙耸耸肩。
南薰又问,“那她说,你以后会和黑手党在一起与虎谋皮,什么意思?这个也是她胡诌的吗?”
培熙想了想,如果直接矢口否认,不会打消南薰的疑心,不如避重就轻地向她透露一星半点。
“我哥在马赛经营一家搏击场,我爸说,我可以在那里当兼职拳手赚学费和生活费,那种搏击场吧,环境很复杂,有时候有黑手党不请自来,找你谈所谓的合作。但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第一,杰森做生意很有原则,他和黑手党是严格划清界限的。第二,就算他的搏击场被黑手党缠上了,我可以退出啊,我去洗车行里洗车,或是,”培熙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岸,“去码头当搬运工,虽然钱是少点,但支撑生活和学业肯定是没问题的。总之,谋生的方式有很多,这些都难不倒我。”
“噢,这样啊。”南薰说。
看样子南薰已经相信了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话。
对不起,南薰。他在心里对女孩说。
出国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依然希望,在南薰的心里,莫培熙永远都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少年。
快餐店的伙计端来两盘海鲜炒饭放在他俩面前。
培熙迫不及待地从餐筒里取出勺子,正要开吃,却见南薰将手伸进领口,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物件。
是一块翡翠佛陀。
他见过的,南薰从小就把它挂在脖子上。
翡翠通透如水,还飘着几丝幽幽的绿,看得出来,是块上等的冰种玉石。
南薰勾勾手指,好似要对培熙说悄悄话。
培熙将脑袋凑过去,南薰抬手就要把系着翡翠佛陀的红丝线往培熙脖子上套。
培熙连忙往后缩,“不不不,这块玉你得留着。”
可是南薰却异常固执,坚持要把它戴在他的脖子上。翡翠触碰到培熙胸口皮肤的时候,还附着南薰的体温。
“这个,我不能要,”培熙伸手就要去取,还一边打趣道:“再说了,你知道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的。”
南薰连忙按住培熙的手,“不管你信不信,但至少,如果你有一天缺钱了,可以拿它换钱。”
“哦,好吧……咦,这勺子怎么这样脏,我去洗洗。”
培熙起身朝厨房走去。
其实勺子一点都不脏。他只是想哭,却又不能在南薰面前哭出来。
时间不多了,不能把它花在掉眼泪这种小事上。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培熙掬了一捧凉水敷敷眼睛,深呼吸,用力把悲伤和感动都压下去。
南薰食欲恹恹,这碗海鲜炒饭米粒又干又硬,嚼着都费劲儿,里面的虾肉就像地下金矿一样珍贵,好难得才找到一块。
培熙却吃得狼吞虎咽。
“这当然不能跟你妈妈做的菠萝饭比,但是我听费多说,船上的食物比这还难吃。”
船上的食物的确会比这碗海鲜炒饭难吃一百倍,那是因为,他为了省钱,买的是最廉价的客舱。当然,这些他是不会告诉她的,也不会告诉他的母亲塔塔。
南薰仔细地搜罗藏在米饭里的虾肉,然后挑出来扔进培熙的碗里。
培熙笑着对南薰说:“别这样,否则我会觉得你是我妈。”
“总比浪费了好,反正我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南薰撇撇嘴说。
最后,培熙不仅吃干净了自己的那碗海鲜炒饭,也把南薰剩下的那碗风卷残云般的干完了。他今天的确很饿。
码头上传来傍晚九点的钟声。
该上船了。
南薰抬眼望过去,只见拥挤的船客们挡住了波光粼粼的海面,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们正缓慢地迈动步伐往入口处移动。
培熙牵着她的手,往码头走去。
走到检票口,南薰便不能再陪着他了。
在嘈杂汹涌的人流中,培熙最后一次拥抱住南薰。
然后,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再见,南薰。”培熙说。
“培熙,保重,安顿好了别忘了给我写信。”南薰的喉咙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抽动。
费多急忙从车上取出行李箱送到培熙面前,“一路平安,培熙少主!”
培熙放开南薰,又一把拥住费多,右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帮我照顾好我妈,拜托了。”
“放心吧,”费多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要明白,只有你好,你妈才会好。”
看着培熙慢慢地随着人群通过检票口,南薰心里乱作一团,她本来还准备了很多想说的,是什么呢?
怎么现在一句都想不起了呢?
于是,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流将培熙卷过去。
“南薰,你要照顾好自己——”
海风太大,人群太挤,培熙的话还没到达南薰的耳朵,他就被淹没在了乌泱泱的人群里。
开始还有那么几次,他从人海中浮出来朝南薰和费多挥挥手。但是后来,南薰再怎么擦亮眼睛搜寻,也没办法分辨他的身影了。
等到所有船客都登船了,南薰依然站在人影寥落的码头
汽笛声响起,邮轮缓缓开动。
南薰预感,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脆弱的情绪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的泪水,昏黄的灯柱把她的影子照得孤零零的。
费多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道:“南薰小姐,我们回去吧,您别难过了,培熙少主他会回来的。”
南薰坐在车上,疾驰的车速让窗外的灯光连同模糊的夜色连缀在一起。
费多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南薰,等女孩情绪稍稍稳定些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南薰小姐,地震后的这两天你都没回家吗?”
“嗯,我一直和培熙待在一起。”
南薰说完,一种不祥的预感便陡然从心底升起来,费多说话向来边界感分明,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你应该回趟家……”费多欲言又止。
“我家里怎么了,费多先生,请您快告诉我。”南薰攥紧的掌心都渗出冷汗来。
“这次地震,其实是烟瓷岛北部海域发生的特大海啸,我听说,你家希侬那几天恰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