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警报解除
前面是的士站。
南薰和培熙的笑声搅醒了正在打盹待命的的士司机。
的士司机看着雨幕中这对言笑晏晏的小情侣,不禁摇摇头。
他很纳闷,能有什么事情让这两人在大晚上的笑得这么开心。
尤其是,当培熙说出要去的地方是圣路易斯医院的时候,司机更懵了。
还真没见过谁大半夜去医院那种地方还这么兴致盎然高歌凯旋的。
疾驰的的士让路程不再漫长,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女孩和少年的笑声也渐渐零落。
是冰冷的理智逼迫他们不得不踏上这条去医院的路。
如果可以,南薰真希望自己永远都到不了目的地,如果此时车子抛锚,把她和培熙甩在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南薰也会相信,这一定是上帝心怀善意的安排。
的士在圣路易斯医院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培熙先下车结账。
然后绕过车尾,来到南薰的那边,替她打开车门。
“下车吧,南薰。”
培熙向她伸出手,带着潮气的眸光温润如玉。
南薰眼神恍惚。
相似的一幕在脑海中上演,面前是芭芭拉不容抗拒的冷语逼迫,背后是马克凶神恶煞的围追堵截,自己就坐在的士的后座上,徒劳挣扎、无处可逃。
培熙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南薰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理智在催促她:快下车啊,蹲在你面前的不是马克,不是芭芭拉,而是培熙,你最最信任的培熙!
“嗯。”
南薰伸手搭在了培熙的掌心。
夜晚,圣路易斯医院几乎没什么人,他们径直走进了值班医生的诊室。
连排队等待的心理缓冲时间都省去了。
南薰说自己是来做艾滋病毒检查时,值班医生惺忪的眼神突然警醒了一下。给她抽血采样的时候,也格外小心戒备。
“你们先在一旁等着吧,这会人少,结果出来不会太久,所以,别走远了。”
医生叮嘱几句后,便把样本带进化验室里了。
培熙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心如悬旌,还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令他这般紧张过。
他抢过南薰棒棒糖的那一刻,是那么笃定地相信,南薰绝对不会有事,悲悯的上帝一定不忍心对善良的南薰残忍。
可是刚刚,医生那张冷冰冰的面庞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宇宙万物是客观的,艾滋病毒更是与善恶无关。
南薰抱着腿,像一只受伤的羔羊,静静地舔舐着伤口。
走廊的窗台外,圣路易斯市灯火迷离的夜色冻结在她呆滞的目光里,她真希望那个医生此刻已经在化验室里睡着了。
培熙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能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培熙。”女孩小声地呢喃。
“你不该逼我来这的,如果这个结果只是以悬念的方式存在,我还可以说服自己不去想,然后慢慢地忘掉它,忘掉那段可怕的经历,可是一旦被确诊,这个结果便会如影随形,我怎么躲都躲不掉,艾滋病让全人类都束手无策,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许我回避呢?”
南薰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坐在她身边的培熙竟无言以对。
是啊,为什么自己要硬逼着她来这里?
因为,他关心她。
更是因为,他在木汀岛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带着悬念离开。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私心。
培熙突然握住南薰的手腕,眼神里是无尽的忧伤与苍凉,“你说的对,南薰,我们走吧!”
或者,他应该说,我们逃吧。
正当培熙拉着南薰准备离开的时候,化验室的门哐哐响了一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了。
“叫你们别乱跑!”
医生懒洋洋地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单,“结果,来拿呀!”
培熙沉住呼吸,缓缓地走向医生。
“结果怎样?”培熙接过医生手中的报告单,试探着问。
“自己看吧!”医生太过疲倦,说完,转身走回诊室。
南薰迅速抢过报告单,低头看去。
培熙等待着南薰脸上的表情变化。
然而几秒之后,南薰的脸上却只有茫然。
“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呀!”培熙心急火燎地问。
南薰嘟嘟嘴,“我看不太明白。”
培熙一把抢过报告单,睁大眼睛一看,激动地拍拍南薰的脑袋。
“傻瓜!阴性!说明你跟本没有感染艾滋病毒!”
南薰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明亮:“意思是,我是安全的?”
“是的,傻瓜。”
一向矜持的南薰突然跳起来,将培熙一把拥抱住。
“太好了,培熙,我好长时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了。咦,那段时间我总是头晕、发低烧,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再去做个其它的检查,看看怎么回事。”
“不过……”
南薰眼珠在眼里转了一圈,“最近倒是没这些症状了。”
“傻瓜,那大概是你心里负担太重引起的生理不适。”培熙白了女孩一眼。
“嗯嗯,肯定是。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就像一个已经走向绞刑架的死囚突然被宣布无罪释放,就像蒸锅里被五花大绑勒得快要喘不过气的螃蟹突然被松绑,然后蒸锅变海洋,就像——”
南薰还没说完,就感觉后背被两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拥住了。
她感觉脖颈后湿湿的——培熙,他哭了吗?
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从一场心惊肉跳的噩梦中醒来后,发现你最在意的那个人就在身边,陪着你。
培熙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南薰心里那些化不开的郁结都统统融成泪水,汩汩而出。
————
南薰和培熙离开医院的时候,经过一个手术室,门上的玻璃板透着光,顶上的红色灯罩亮得刺眼。
然而,他们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而是长椅上一道熟悉而落寞的身影。
芭芭拉。
培熙朝她迈腿时,南薰拉住了他。
“我们走吧,我不想再见到她,也不想跟她说话。”
“那你就待在这里吧,等我,”培熙温柔地说,随即脸色一沉:“她骗你去输血这事,我不准备放过她。”
说罢,就向那道身影走去。
“芭芭拉!”
培熙的呼唤声在安静的楼道内显得无比响亮清晰。
芭芭拉把头从冰冷的墙面上抬起来,额上还有一团红红的印记。
“培熙,你怎么在这?”
看得出来,女孩见到培熙的那一刻欣喜不已。
生活像一口幽暗的井,她被困在这里太久太久,也许培熙并不能把她从这口绝望的井中救出来,但是偶尔路过时,来看看他,也会给她带来久违的阳光。
培熙走近她,目光灼灼,一脸兴师问罪,“有件事问你。”
“嗯嗯,你说。”芭芭拉目光楚楚。
但是,培熙刚一开口,手术室的门就开了,一位身穿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芭芭拉立马迎上去,神色紧张地问:“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遗憾地说:“病人送进来抢救时,就已经脑死亡了。”
“不,医生,求求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救救我妈吧!”
医生目视前方,脚步不停,芭芭拉泪流不止地跟在后面,用颤抖的语气哀求着。
医生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
芭芭拉以为事情会有转机,所以生生地忍住哭泣,充满希望的看着医生。
可她听到的回答却是:“请尽快处理死者遗体,医院只允许停留两个小时,超过两个小时将按医院规定收取费用。”
芭芭拉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培熙看着这一幕,不知该说什么。
当他从马克嘴里听说真相的那一刻,他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可是生活已经把她千刀万剐了,还需要他来动手吗?
芭芭拉如行尸走肉一般,脚步迟缓地朝他走过来。
“培熙……”
她小声地轻唤,她的心已经被这个冰冷的世界冻僵了,她多么想从少年温热的目光里索取一丝温暖。
但培熙却只是生硬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就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