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想等了
女孩委屈地嘟着嘴，水盈盈的眼眸里盛满乞求。
这样子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
“怎么了？”
培熙问芭芭拉，眼光却向南薰瞟过去，她正在收拾桌上的书本。
“我们老师非要我参加今年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我都说了我不擅长数学，但老师还是把我的名字报了上去，呜呜呜，我怕我会给学校丢脸。”
芭芭拉说着，都快哭了。
“别怕，你很棒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培熙笑着敷衍，目光再一次扫向教室另一侧的南薰，她已经离开了座位。
“可是，你看，”芭芭拉把书摊在培熙的课桌上，指着上面的一道几何题，“第一道我就不会做，怎么办？”
南薰已经走出了教室。
培熙此刻的心思都跟着南薰而去，脑子里没剩下多少智商，他看了一眼芭芭拉指的那道几何题。
“这个不难，你只需要找到隐藏的那几根辅助线就可以论证这两个角的关系了。”
芭芭拉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崇拜，像得救似的欢呼道，“哇，培熙，你怎么看一眼就知道？可以给我讲讲吗？”
“呃，好吧！”
培熙恨不得打自己个嘴巴。
其实本想拒绝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自从那晚芭芭拉帮他翻译了那份协议，他总觉自己有个把柄在她手上。
虽然芭芭拉向他保证过，协议里的内容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南薰。但是，她又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此刻自己拒绝给她讲题，她会不会……
真他妈的！培熙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
早知道那份协议里藏着那么多莫家的肮脏秘密，他怎么着也不会让芭芭拉替他翻译。
现在好了，把自己给套着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给芭芭拉讲题，而是在伺候她。
————
秋雨过后的黄昏，天际线高远辽阔。
从墨银色云层罅隙中倾泻而下的落日余晖，覆在远处树林葳蕤生姿的轮廓上。风动婆娑间，抖落簌簌金影光斑。
南薰坐在巴士站的木长凳上，望着一排悬挂在木栅栏下的雨珠怔怔发呆。
没过多久，巴士停在她面前，理智推她上车，可他却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下意识地侧头往学校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南薰对着巴士司机摆摆手。
笨重的巴士缓缓启动，渐渐离她远去。
错过这一趟，下一趟总能等到培熙吧！
南薰刚这么想，便听见自己的理智在嘲笑自己。
刚才迈出教室后，她忍不住悄悄把耳朵贴在门缝偷听里面的动静。
芭芭拉：“天啊，这样一算，怎么又多冒出一角，这个角跟刚才那两条擦掉的辅助线又是什么关系啊？”
大约是那道几何题看她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故意换着花样地为难她，好让她的心思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得久一点。
“这个，你得在脑子中给他调整个方向，你看啊，我给你画出来……瞧，不就是刚刚我们论证过的那个角吗？”
虽然看不见培熙的样子，但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能想象出他嘴角那弯柔和的弧度。
以前他给自己讲题时就是那样的。她无比珍藏。
现在，有别人来分享他的好，南薰觉得自己没必要珍藏了。
可是，又怎舍得扔掉？
巴士第四次停在南薰面前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南薰又朝通向学校的那条路望了望，依旧不见培熙的身影。
延伸的阡陌在沉沉暮色中显得格外荒凉。
南薰起身，上了巴士。她想，自己应该是等不到培熙了。
培熙给芭芭拉讲完题，大约是二十分钟之后。
他急急忙忙地跑出学校，见黑色本特利停在路口，驾驶室里的那张面孔他并不陌生，是父亲的司机。
“上车吧，少主，莫先生吩咐我以后每天都接你上下学。”司机说。
培熙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六点了，南薰现在应该都已经到家了。
算了，明天吧，培熙这样想着，弯腰钻进了本特利。
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芭芭拉都手捧一本几何题准点出现在培熙的面前。
那个甘愿遭受父亲冷眼也从不曲意逢迎的少年，现在竟然连一句简单的拒绝都说不出口。
培熙一边装出很乐意的样子给芭芭拉讲题，一边在心里掂量，如果没把这位泪腺极其发达的天使伺候好，天使是不是就会立刻变魔鬼，然后自己预想的那个后果是不是就会接踵而至？
星期五下午放学，芭芭拉再次毫无悬念地现身，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闪着剔透水光，像是被谁欺负了，来找培熙寻求庇护。
“培熙，怎么办，我感觉今天状态特别不好，一连好几道题，一点思路都没有，你昨天帮我攻克了它们，但感觉它们今天就变异了。”
芭芭拉将书摊在课桌上，正要给培熙指是那几道题那么不知好歹地为难她，培熙歉然开口，“真的很抱歉，今天不能帮助你了，我妈还在医院里，我得去看看她。”
培熙编了个还算真实的借口。
昨天晚上他想清楚了，就算有把柄在她手上，他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顺从下去。
“她怎么样，要紧吗？”
芭芭拉脸上的失望只有极短的一瞬，她收回课桌上的几何题，“那你快去吧，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我问候。”
看着芭芭拉真诚而关切的表情，培熙心里突然有点内疚，天使没有变魔鬼，是自己多心了。
“谢谢你。”培熙微笑道。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芭芭拉也回以温暖一笑。
待她走出教室，消失于培熙的视野，嘴角的弧度依旧，瞳色却多了几分深杳。
医院。
这是她从培熙刚才寥寥数语中抓住的重点。
好像漂亮的女孩并没有被这个世界要求要多懂事，所以撒起娇来会格外惹人怜爱。
但如果也能懂事起来呢？
那便真的会是坠落人间的天使。
夕阳残照下的阡陌尽头，姗姗来迟的巴士由一个黄色浮动的小点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
南薰摸出零钱，从长木凳上起身。
侧头望去，愕然发现马路旁有一个奋力奔跑的少年，像是在不自量力地和巴士赛跑。
“南薰，别上车，等等我……”
培熙一边奔跑一边朝南薰呼喊。
巴士已经晃晃悠悠地开到站台，培熙还在二十米开外的距离。
“南薰，别上车，等我……”
培熙呼喊的语气里夹杂着急切的乞求。
南薰望了他一眼，然后心一横，收回视线，准备上车。
星期一，她在巴士站等他，她观察到黄昏至傍晚天色最细微的变化。
星期二，她在巴士站等他，买了一个比手掌还大的棒棒糖，她一口一口把棒棒糖舔完了，却连培熙的影子都没等到。
星期三，她在巴士站等他，树上归巢的鸟儿都劝她别等了。
星期四，她还等他，他没来，巴士没来，洒水车来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全身上下都已湿透，心也被浇凉了。
星期五，也就是今天，她不想等了。尽管他已出现，尽管他在朝自己呼喊，但她不想等了。
正当南薰抬脚踏上巴士的时候，培熙身体猛地向前栽倒在地，背上的书包都从他头顶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