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卑微求和
莫本利这番扑朔迷离的言辞顿时引发全场一阵哗然。
什么叫刚才的那一幕并非最后的成王败寇?
这场赛局,胜负已然见分晓,难道莫本利还能靠几句装神弄鬼的话为自己的儿子扳回败局不成?
但莫先生一向都是个爱惜羽毛的沉稳人物,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他又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毁形象呢?
嘈杂的声浪渐渐平息。
莫本利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于是抬高声调继续说:“破解这道迷局,我需要一个人的配合。”
莫本利将脸转向擂台下的葛梅妮,很绅士地鞠了一躬,“葛梅妮女士,不知您是否可以赏个脸。”
一抹轻蔑的笑意掠过葛梅妮的嘴角。
“当然可以,因为我实在是好奇,莫先生究竟有什么好方法,能改变比赛结果。”
阴影中的培熙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却发现掌心捏着芭芭拉的一根手指头,于是立即松开。
“很简单,我只是想在现场观众的见证之下,和您打个赌,赌今晚的冠军是谁?”
莫本利清清嗓子,话语停顿的须臾,人们议论纷纷。
葛梅妮高声朗笑:“想跟我打赌,得有我看的上的赌注!”
“海慕庄园,怎么样?”
葛梅妮神色一僵:“莫先生,我没有兴趣陪你开一个这么无聊的玩笑。”
“如果今晚的冠军是皮阿索,我将我的海慕庄园拱手献上,但如果是莫培熙,请您也不要吝啬您的圣路易斯银行,如何?”
虽然葛梅妮对莫家的海慕庄园觊觎已久,但直觉告诉她,这次莫本利是有备而来的。
就在葛梅妮进退为难的时候,坐在台下的裁判官发话了:“莫先生,请您自重,您的儿子已经输了,皮阿索成为冠军,这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了。”
“噢?那如果现在我指控皮阿索在赛前服用了兴奋剂呢?”
莫本利的眼光突然变得犀利如剑。
皮阿索如被当头棒喝,身体狠狠颤动了一下。
裁判官说:“如果您坚持指控皮阿索在赛前服用了兴奋剂,皮阿索有义务接受调查,如果真如您所言,皮阿索就会被禁赛三年,之前获得的所有荣誉也都将被追回,但如果您所言不实,那就是毁谤,你也要为此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莫本利向裁判官深深鞠了一躬,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我坚持。”
————
苍黑的夜幕下,烟瓷海被风翻卷成弧形的巨浪,层层推进,咆哮而来。
塔塔斜坐在海边一块嶙峋耸立的礁石上。
脚下的水花飞溅过头顶,柔软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她喜欢这种惊涛拍岸的声响,此刻她的心就是需要被这种力道按摩才不会那么痛。
她羡慕海浪一头撞死在礁石上,不会留下任何尸骸,而是弥散成漫天的水花,纷纷扬扬,真是一场完美盛开的灰飞烟灭。
自欧缇雅婚礼那天,塔塔就离开了海慕庄园。为了不错过每天一次的探视时间,她一直都住在监狱旁边的一家小旅店里。
每天一次的探视时间,是律师帮她争取到的。
上次在欧缇雅的公寓内尊严尽失,却仍没能得到月光女神的同情和帮助,塔塔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自己的父亲了。
律师劝她还是争取与丈夫和解。
如果莫本利参与此事,或许安德诺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塔塔不是没有试过。
就在欧缇雅婚礼的前一天,她煮了一杯丈夫最爱喝的白咖啡走进他的书房。
当她颤抖着双手将香气袅袅的咖啡杯放到他面前,莫本利倒是没有回绝这番好意。
他低头呷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回味道:“塔塔,原来你煮咖啡的手艺这样好,这味道,又把我带回了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自己与莫本利还没有交集。
那时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结发妻子娜瓦蒂娅。
塔塔心里暗笑,他就知道莫本利会把话题引到这来,给她设一道横栏,如果她是以高傲的姿态跨过去,那么一场争执在所难免,如果她是以谦卑的姿态钻过去,那么话题还有继续的可能。
好在此时,爱情对于塔塔来说,不过是一场饕餮盛宴后留剩的残羹冷炙。
所以就算放下姿态,也不会有什么不甘。
“二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只有娜瓦蒂娅还是那么年轻。”
塔塔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莫本利书桌前的一个小相框。
微微泛黄的老旧相片上,一个年轻的女子顾盼生姿。
“别动!”
莫本利突然用阴沉的声音发出警告,“娜瓦蒂娅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她的东西。”
塔塔的手指像是触电般僵住了,莫本利知道她有求于他,所以才会如此毫不遮掩地在她面前流露对前妻的无限眷念。
“对不起。”
塔塔感觉自己的自尊已经退到墙角,于是缩回手,忍住泪水。
“有些东西,如果我知道它只属于娜瓦蒂娅,哪怕再喜欢,也绝对不会碰的。”
她回忆起很多年前圣路易斯市政厅的那次舞会。
那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被父亲带到社交场。彼时的她如同从童话世界里走出的公主,看见别人对自己微笑,便以为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
那也是她第一次遇见莫本利,如果不是他主动前来邀请她跳舞,并和她谈论她最感兴趣的东方神话传说,她是绝对不会注意到他的。
莫本利是如何聪明,寥寥数语间,便将一个未涉世事的女子关于爱情的所有模糊幻象,都按照她期待的样子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来。
当醋意沸腾的娜瓦蒂娅将一杯黑咖啡朝她迎面泼来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早有妻室。她其实已经对他动心了,但在自尊心和道德感的双重驱使下,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从他温情款款的眼神中拔出来。
可谁也没想到,就像是老天特意成全她,所以才安排了那么一出残忍的剧情。
深夜的舞会一声惊叫震动全场。
娜瓦蒂娅被人在洗手间发现时,已经断了呼吸。
她的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很显然,是死于他杀。
当晚,安德诺就被带进了传讯室。
因为在娜瓦蒂娅向塔塔泼咖啡后,安德诺派人给娜瓦蒂娅带去警告:凡是对我女儿不利的人,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后来由于证据不足,警方并没有将他逮捕。但这真的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因为当时安德诺势力太过强大,便不得而知了。
直到现在,娜瓦蒂娅的死因依旧是个谜。
莫本利又低头呷了一口香醇的白咖啡。
再次抬起来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的怅惘,“可你到底还是碰了,娜瓦蒂娅对你不过是一杯咖啡的冒犯,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顷刻之间,塔塔感觉自己气息被堵塞般难受。她只要回敬他一句“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气息就会重新顺畅起来。
但她不能这么说。
她知道,莫本利就是想要激怒她。
只要她重新抬起高冷的头颅,就再也放不下身段去求他了。
所以,她除了忍,真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让娜瓦蒂娅产生对我泼咖啡的冲动。”
多么可笑的逻辑!
但只要能让丈夫满意,她可以自己动手,把尊严撕下来,露出血肉。
“哦?”
莫本利眉毛斜斜一挑,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多年来,你好像从来不曾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怎么今天突然主动承认起错误来了?”
塔塔缄默不语,抽动的喉咙里,却是一把又一把被吞咽的泪水。
莫本利语调轻松地说:“你也不必那么沉重,如果你真觉得有愧于娜瓦蒂娅,下次杰森回来,好好待他就是了。”
此刻的莫本利多么像一个宽容的丈夫啊,仿佛如果不能回以一个会心的微笑就会辜负他似的。
“时间不早了,塔塔,早点休息吧!”
这句晚安,是一道温柔的逐客令。
“求求你,救救我父亲吧!”当自尊已经退无可退,塔塔只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是他帮你拿下了烟瓷钻矿,如果没有他,你怎么——”
塔塔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收起了话梢。
是啊,像莫本利这样自私的人,如果把他的成功归一半在别人身上,就等于是割了他的肉。
莫本利并没有动怒,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想说,如果没有他,我怎么会有今天,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你说得对,如果没有他,我怎么会有今天。烟瓷矿难后,我的公司岌岌可危,我的事业节节败退,这一切不是都拜你父亲所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