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粒药片
南薰站在盥洗台前,不住地用凉水冲洗着自己受伤的手臂。
还好有这哗啦啦的水流,使手臂上那些被乱火星子灼烧的伤口不至痛抵心脏。
突然,水龙头断水了。
手臂上的皮肤借助炎夏的势力迅速升温,仿佛被一簇火苗舔舐着。
南薰难受得不行,只好将双臂紧紧贴在盥洗室冰凉的墙砖上,捂热这块之后,换个地方继续贴。
疼痛像颗钉子,把她钉在了墙壁上。
“你不该来给欧缇雅当伴娘的,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皮阿索站在盥洗室的门后,右手正搭在一根管道的阀门上。
原来刚才是他把水闸关了。
南薰闭上眼睛,侧脸贴在墙砖上,打算用长久的沉默和皮阿索对抗。
却没想到,皮阿索竟然又转动了管道上的闸阀。
水龙头下的水流重新涌了出来。
南薰立刻将手伸向盥洗台。
清凉的水流带走了疼痛,她的呼吸渐渐顺畅起来。
皮阿索走到女孩身边,故作温柔地问:“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今天我没难为你吗?”
南薰见自己的手臂之上,深深浅浅的血红斑点连缀在一起,有的地方还起了白色的脓疙瘩。
“我被烫伤成这样,还需要你来为难吗?”
皮阿索舒展开表情,淡淡一笑:“以前跟你过不去,是因为,我一直都以为你是莫培熙的女朋友,直到今天我看见莫培熙看另一个女孩的眼神,才知道,原来他对你,并不是喜欢,至少不是和爱情有关的那种喜欢。”
南薰猛地抬起头,瞳孔因震惊而睁大,努力搜寻着皮阿索表情里捉弄的成分。
但皮阿索把恶意挑拨的心思藏得滴水不漏。
“看来我们之间是误会了,你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你不是莫培熙的女朋友,你我之间也就没那么多不愉快了,我想我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皮阿索从裤兜里取出一粒药片,放在盥洗台前。
“这是什么?”南薰皱着眉头问。
皮阿索诡秘地眨眨眼睛:“那么紧张干嘛?又不是毒药,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杀人犯呀!这是阿苯达唑片,打蛔虫的,下个月就要举行散打大赛了,你只要在莫培熙比赛前一天,想办法骗他吃下去就可以了,我不过是想守住我的冠军之位而已,这不过分。”
南薰望着皮阿索冷冷一笑,骨子里的韧劲儿从柔弱的外表中穿透而出。
“你太天真了,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害培熙?”
“你仔细想想吧,这个交易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还有半年时间,我们就要从圣路易斯中学毕业了,我是葛梅妮的侄子,毕业之后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圣路易斯学院,你呢,成绩不赖,不出意外的话也会被圣路易斯学院录取,可是莫培熙就不一样了,我听说莫先生正在给他安排法国那边的学校。”
皮阿索嘴角飞扬,露出自信的微笑:“也就是说半年之后,我跟你还会经常碰面,而莫培熙却和你就此别过、分道扬镳,你说到那时,如果我回忆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对你下手重了,谁来替你出头呢?”
皮阿索的言辞如飞沙走石般席卷而来,南薰感觉自己犹如置身荒漠,茫然无助。
南薰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你威胁不了我的,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帮你。”
皮阿索哼哼嗓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莫氏就要破产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天之前,海慕庄园就会易主,我会跟着葛梅妮入主海慕庄园,事实上,我已经看上了莫培熙的那间卧室,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是邻居了吧!”
“你是在梦话吗?”南薰斜过眼角,瞟着皮阿索说。
“对了,我听说圣路易斯的税务官马克先生经常会去你家做客,是吗?我想,等我成了海慕庄园的少主,我跟他应该会很有话聊,你觉得呢?”
南薰不再说话了。
她不愿相信皮阿索的话,可外面的传言就是这样的,事情好像就是沿着这条轨迹在发展……
皮阿索再次放缓语气,把嘴巴凑在南薰的耳朵旁边轻声说:“放心吧!一场散打赛而已,莫培熙他输得起。”
这时,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拐进了盥洗室旁边的卫生间。
他出来的时候,在南薰旁边的水槽里洗手,不经意间瞥见了女孩布满烫伤痕迹的手臂,于是惊讶道:“你是南薰,今天的伴娘,对吧?”
南薰莫名所以地看着对方:“我是南薰,请问你是……”
青年扶了扶眼镜,斯文地微笑说:“噢,我是海慕庄园的家庭医生哈里森,经常听培熙提起你,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给欧缇雅当伴娘,但是真不巧,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刚刚培熙还叫仆人过来找我呢,说有个女孩受伤了,让我过去给她包扎一下,我就知道是你!”
医生又打量了一下南薰的手臂,“你这样用冷水冲没用的,去我的诊室吧,我给你上点药。”
南薰对医生礼貌地道谢,转身跟着他走出了盥洗室。
即使离开了凉水,皮肤之上的疼痛再次肆虐,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可承受的。
原来培熙的名字真的可以当麻醉剂使用。
皮阿索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哈里森带着南薰刚刚进入诊室,一个仆人便在外面敲门:“医生,请问碘酒和纱布都准备好了吗?跟我去少主卧室一趟吧!”
医生示意南薰坐下,抬高嗓音对着门外说:“不用去他卧室了,人都在这里了,我正给她上药呢。”
南薰从门底的缝隙里望见,仆人离去时脚步有些犹疑。
泥巴色的药膏刚一接触手臂上的伤口,南薰就被疼痛扼住了喉咙。
哈里森医生用沉肃的口吻对她说:“忍住!一定要忍住!”
几分钟后,要命的疼痛渐渐消散成一片冰凉。
看着南薰的眉心渐渐舒展,哈里森医生叹了口气:“还好脸上没被烫着,否则就真的毁容了。”
“我记得当时有人把一块白布笼在我头上。”
“是欧缇雅。”
“什么?是欧缇雅?”南薰的瞳孔瞬间放大。
“对,是她,我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新娘用牙齿撕下了自己的一层裙纱盖在了伴娘头上,当时新郎父亲的手杖已经朝她举起来了,她就是为了护你周全,所以才没来得及躲开。呵,她对你可比对她的丈夫有良心,哦不,那个寒门博士应该成不了她的丈夫了。”
南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据说是葛梅妮与欧缇雅联手,侵吞了新郎家的老宅。”
“可是,葛梅妮那么有钱,会看得上普通人家的一套老宅吗?”
“谁知道呢?”哈里森医生耸耸肩,“你呀,也别去管他们的事了,有时间还是多劝劝培熙吧!”
“劝培熙什么?”南薰问。
“劝他还是遵从莫先生的意愿去法国吧,现在莫家的气氛非常不和谐,如果培熙能不那么执拗,说不定莫先生和莫夫人的关系多少也能缓和一些,莫先生之所以现在还对她的前妻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给他生的儿子从未忤逆过他的心意吗?”
可是她怎么舍得,劝他离开?
就在南薰不知该说什么好时,之前那个仆人又来敲门了:“哈里森医生,培熙少主来了。”
哈里森医生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来!”
南薰的心猛地噗通跳了几下,一股暖流自心间蜿蜒而过。
而待她抬起头来,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培熙扶着一个女孩,眼睛里盛着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