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情之托
忽然梦见小时候。
七岁生日那天,南薰放学后回到小木屋,屁股后面还跟着前来“觅食”的培熙。
“妈妈……我的生日礼物呢?”
南薰甜甜糯糯的声音穿过附着夕阳余晖的宽敞房间。
南母从楼梯走下来,孩子似的嘟着嘴朝南薰摇摇头,“今年就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
“啊?为什么呀?”南薰委屈道。
“因为今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也没有送我生日礼物啊!”南母的表情比女儿更委屈。
南薰一时哑口,原来大人也会耍小孩子脾气啊,而且大人耍起小孩子脾气,小孩子还真拿她没辙。
还是一旁的培熙机智,张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替南薰开脱,“南姨,其实您过生日那天,南薰拉着我特意去珠宝店逛了一圈,我们都看好了一条珍珠项链,结果发现身上没有钱……”
南母噗嗤一下笑出来,一旁南父拍拍妻子的肩膀,“好啦,别难为孩子了,快把生日蛋糕拿出来吧!”
这场梦境真是逼真啊。
培熙稚嫩的嗓音清晰如昨,连同他张嘴微笑时唇下两颗门牙空缺也都还那样生动逗趣。
中间隔着的这十年光阴仿佛是透明的。
忽然感觉有温热的呼吸蹭着脸庞,一团毛绒柔软的小身体在拱自己的肩膀。
意识从记忆的深海中浮上来,南薰睁开惺忪睡眼,曦光从窗户映入,考拉吊着前爪坐在枕边,歪着脑袋望她。
南薰从它呆萌呆萌的小灰脸上读出了它想表达的意思,“小主人,再不起床,早餐可没得吃了……”
“就知道吃,我看你呀,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一只考拉了。”
南薰一脸嫌弃地对考拉进行人身攻击,然后态度坚决地对它说,“我知道现在已日上三竿,但是做事有始有终是我的原则,所以梦没做完我就坚决不起床!”
于是扯高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考拉耳朵一竖,呆萌的瞳孔噔地放大。
好吧,主人你这师出有名的懒,我算是服了。
考拉白眼一甩,屁股一扭,走了。
可是,南薰的意识宛如浮槎,再也潜不进记忆的深海,那个甜美的梦,蒸发在夏日明媚的晨霓中,已然无迹可循。
“哎!”
她翻开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梦再甜又怎样?现实是自从那晚培熙从小木屋离开,他俩的距离似乎被拉远了。
虽然每天还是一起赶巴士上下学。中午放学,培熙还是会等南薰磨磨蹭蹭地收拾完东西后一起去餐厅吃饭。但两人的话却少了,偶尔南薰挑起一个有趣的话题,培熙也只是扯扯唇角应应景。
南薰知道,他有心事。
且是不愿和自己分享的心事。
楼下传来一阵激烈的争论,把南薰原本就很混乱的思绪搅得更加混乱。
是爸爸和希侬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这孩子把我们的香薰想成什么了,居然想靠香薰让莫本利爱上他母亲,这简直太荒谬了!”
小木屋后面一处被丛丛花木隐蔽的玻璃花坊里,南父一边调着一瓶紫罗兰花脂,一边摇着脑袋对面前的助手希侬说。
希侬放下手中一盆淡蓝色的风信子,绕过盛放香薰的绿幽灵花台,快步走到南父跟前,困惑地反问道:“我们明明可以帮助莫培熙实现愿望,为什么要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这孩子的意思,是让莫本利先生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香薰,然后爱上他的妻子塔塔。”
南父扶了扶眼镜,表示头痛。
“那有什么不可以?”
“香薰师不可以使用欺骗的手段帮助别人达成心愿!”
“但……”希侬还想据理力争,但是南父已经取下厚重的眼镜,摆摆手向花园走去了。
南薰来到玻璃花坊,看见希侬生气地抬腿踢了一脚装满白色信封的箩筐。
“哎,你说你那个爸爸,怎么就那么死板呢?”
希侬瞥见花坊外的南薰,无奈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叨叨:“欺骗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在做坏事,南薰你想想,如果我们这次能帮培熙达成愿望,那以后我们的香薰顾客岂不是会越来越多?”
南薰其实对香薰生意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培熙的名字吊起了她的好奇心。
“培熙……”南薰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来购买香薰了?”
“是的。”
希侬淡淡地回答,顺手将培熙写给香薰师的信递给南薰。
南薰打开信封,培熙的气息就从纸笺上的几行字迹中腾腾冒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将她团团包裹。
“尊敬的香薰师,我想既然您的香薰可以让人看轻很多东西,那么也一定可以改变人心,对吧?所以我很冒昧地想向您求一味香薰,让我的爸爸不再惦记欧缇雅,并且重新爱上我的妈妈,我知道这样的请求不太符合香薰之道,可我真的别无选择,我的外祖父现在身陷囹圄,我的家庭正面临解散危机,只有让爸爸重新爱上妈妈,我才能保住这个家!
海慕古堡三层东侧第三个窗台”
就好像是偷看了培熙的日记一般,南薰脸上浮出一片浅浅的绯红。
陪他去烟瓷林的那个晚上,南薰没见他往古榕树的树洞里塞信封。
培熙一定是后来又独自去了那里。
南薰用指肚轻轻摩挲着纸笺上的字迹,而那几行字迹却如沉重的轮子来来回回地在她心上碾压。
原来,这就是那晚他不愿向自己提及的心事。
原来,莫先生迷恋上了欧缇雅。
原来,这就是他讨厌欧缇雅的原因。
这段日子培熙一定过得很憋闷吧!
可为什么,他不愿向自己倾诉呢?她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爸爸,您就不能帮帮培熙吗?哪怕就这一次,都不行吗?”南薰摇着父亲的胳膊,苦苦央求。
希侬也从花坊走出来,“南兄,我知道这样不符合我们的香薰之道,但是,向你写下这番请求的不是别人,是薰儿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为他破一次例吗?一次而已。”
“不能。这样做是在玷污香薰的灵性,一旦香薰灵性受损,我们家的香薰生意就完了!”
南父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希侬背着南父朝南薰耸耸肩,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站在香薰师的立场,南薰理解父亲的决定,但她自己的感受,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忽略的呢?
一阵清甜幽香掠过鼻翼,像一个暗示。
南薰蓦然回首,朝小池塘望去,水波潺潺中,雾陀兰悄然芬芳。
父亲有他的底线,但她可以用自己栽种的这株雾陀兰为培熙冒险一试。
一阵来者不善的拍门声突然在花园外响起。
南薰猛地惊起回头,怔愣两秒,嘴里便不自觉地哼出一声冷笑。
虽然花园的门板挡住了外面不速之客的尊容,但是如此急不可耐又暴躁如雷的敲门声实在是太熟悉了。
与以前不同的是,马克这次来,不是一个人。
南薰从栅栏缝里看见了五六个黑色的身影,霎时间一股寒气从脊梁倒灌而下。
“该死的庄稼佬,快开门!开门!你们一家人都是聋子吗?”
南薰一动不动地坐在池塘边,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却不能隔绝外面剧烈的拍门声和马克粗秽的言语。
没过多久,只听得门轴转动时吱呀一响,那阵扰人的喧噪瞬时平息了下来。
南父神色从容地站在以马克为首的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面前,口气清冷道:“马克先生,你好像已经不负责这里的税收了吧?”
马克从几个黑衣男子中间走出来,踱步至南父跟前,摸出烟盒,唰地点燃打火机,抬手在南父的肩上轻拍了两下。
“别紧张,庄稼佬,只要你乖乖把你手上属于我的东西交还给我,我相信我这次来,只一次此友好的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