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低到尘埃
直到感觉腰部酸得发麻,塔塔才慵懒地从床上下来。
她走进盥洗室,将脸上颓废的痕迹清除干净,又走到试衣镜前换了一身素雅得体的衣着,然后打电话联系了去往市区的的士。
律师帮她查到了欧缇雅的住址。谢天谢地,她没有和养母葛梅妮生活在一起,而是自己单独住在西更街23号的一栋公寓里。
的士飞驰在海慕郡平坦的公路上,司机小伙的嘴里还时不时哼着悠哉悠哉的乡村歌曲,而塔塔的心上却仿佛系了铅块般沉重。
如果欧缇雅愿意在她和莫本利的离婚法庭上承认,报纸上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就是自己和莫本利,那么在律师的帮助下,塔塔的心愿便可以达成。
但是,月光女神为什么要下凡,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卷入这种俗世纷扰呢?
塔塔着实不知该怎么说服欧缇雅,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低下卑微的头颅去哀求,可她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她的公寓门前。
蜷曲的手指竖在半空中,心跳如鼓。
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敲门时,门倏地打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古铜肤色的马来男子从公寓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凝聚着怒意,经过塔塔时朝她漠然地望了望,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敞开的门板来回晃荡,塔塔站在门外,公寓里面一个少年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我早说过了,你跟马哈茂之间不可能,他根本就配不上你,葛梅妮姑姑怎么可能让一个既没钱又没地位的穷小子这么容易就吃着天鹅肉?”
欧缇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的确,你们打量一个人,只看得到财富、地位这些最表层的东西,不瞒你说,以前我也是这般浅薄,但自从认识了马哈茂,我才发现其实智慧和学识比财富、地位更能让一个男人凸显他的魅力,马哈茂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法国单打独斗,全凭一己之力拿下博士学位,我真的觉得他很了不起。的确,他是没有显赫的家世,跟他在一起也许不能大富大贵。”
“可你不懂,”欧缇雅叹了一口气,“只要能和相爱的人一起朝朝暮暮,再也不用做葛梅妮的社交工具,就已经是我求之不得的生活了。”
“但是,欧缇雅,和一个不被姑姑认可的人在一起,是走不远的。”
“没关系,我爱马哈茂,这辈子既然遇见了他,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不被葛梅妮认可又怎样?”欧缇雅突然呛出一声笑,“如果非得按照姑姑的心意来,我就得接受莫本利的求爱,好让莫本利色令智昏,无心振作,最后还不上那十亿贷款和利息,就只得把海慕古堡让出来。但是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有家室的老男人?”
少年冷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太善良,你不忍心看着莫培熙的母亲被驱逐,但是善良又有什么用呢?即使你什么都没做,你还是已经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莫本利说不定现在还——哎,那个莫培熙恐怕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再过两个月就要举行今年的散打赛了,等莫培熙再次倒在我的脚下爬不起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的父亲爱上了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不但是他父亲的宿敌的女儿,而且还是他的对手的姐姐,你说,他听了之后会不会像只可怜虫一样掉下眼泪来?”
门外的塔塔听到这话,感觉喘不过气来,刚才他就觉得这个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培熙的死对头、圣路易斯集团总裁葛梅妮女士的亲侄子——皮阿索。
隔了半晌,欧缇雅才严肃低语道:“皮阿索,我真的很厌恶你身上的那股狠戾劲。”
皮阿索笑声猖狂:“太可笑了,你居然厌恶我的狠戾劲!可你看清楚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作为一个把职业拳手当做毕生梦想的人,只有把所有的对手打到在脚下我才可以获得成功、获得尊重、获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无可取代的存在感。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厮杀时的样子,那样看上去太过残忍,可是欧缇雅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社交场上你不动声色,却可以让所有的女人都黯然失色,那些男人们为你心旌摇荡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忠于他的妻子了,其实你跟我一样,都是食物链上的强者,只是我是个男人,所以必须去拼去抢,而你是个女人,你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冒犯了别人的家庭后,却还是那么优雅。你瞧,造物主的逻辑其实很好破解,我的狠戾,你的美貌,其实都是一回事,都是用来打败或是征服他人的,但是我的狠戾让人诟病,而你的美貌却令人称赞,说到这,我还觉得委屈呢!”
语罢,又是一阵别有深意的笑声。
“你错了,皮阿索,你的狠戾并不源于你的霸道,如果仅仅是霸道,我还不至于讨厌你,因为我尊重这个世界成王败寇的游戏规则,可你的狠戾是因为心胸太过狭隘,不过是一场散打比赛而已,你却能打出深仇大恨的敌人来,这真的……”
欧缇雅说不下去了。
皮阿索冷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冠军的奖杯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吗?深仇大恨的敌人不是打出来的,而是,我只有把莫培熙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才能呼唤出我所有的力量将他打败,因为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包括我的姐姐你,欧缇雅——”
房间里的对话戛然而止。
门外的塔塔听到皮阿索用语言一遍又一遍地践踏着她的培熙,却还是只能忍。
抬手敲敲门板,屋子里没人响应,塔塔便犹豫地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屋,耳侧便爆破出一声粗莽的犬吠,一只烈性的黑山犬猝不及防地将塔塔扑倒在地,然后不住地在她身上撕咬着。
那只大狗显然是把塔塔当做了入室之贼,好像一定要把她撕扯得片甲不留才肯罢休。
塔塔惊恐万分,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她越是想挣脱,便越是感觉到兽性的发作跟大自然的灾害一样,都是那样的不可对抗。
与此同时,被压在沙发上的欧缇雅狠狠掴了企图强暴她的少年一巴掌。
皮阿索见有外人在场,只好黑着脸起身,放弃了对女神的进攻,他望着面前被黑狗撕咬的女人,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
欧缇雅狠命地摇晃着皮阿索的身体,焦急地对少年喊道:“还不快喝止住你养的畜生!这样会出人命的,你听见没有?”
皮阿索无所谓地说:“出人命又怎样?这里是私人住宅,这个女人不请自来,就算出了人命,也犯不着让我们去承担法律责任——”
“啪!”
皮阿索还没说完,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甩过了他的脸颊。
欧缇雅盯着他,愤怒的双眸如沸腾的开水,作势就要朝面前的少年泼过去。
皮阿索在散打赛场上厮杀历练了这么多年,早就磨砺出了无所畏惧的胆魄,但是独独面对欧缇雅写满恨意的眼睛,他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怯惧。
虽然是通过硬来的方式,但那毕竟是自己多年的渴望,本来就要到手了,却因为这个女人的冒然闯入,他又失去了占有欧缇雅的绝佳时机,皮阿索恨不得他的黑山犬把这个女人撕碎了。
可是在欧缇雅的盛怒之下,他只好将两根手指放在两唇之间吹响了口哨。
黑山犬听到口哨声旋即停止了撕咬。
皮阿索走过去准备将它拴在公寓外的阳台栏杆上。
塔塔的衣裙已经被撕咬得七零八落。她衣不蔽体地瑟缩在门前,被泪水濡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手臂和腿上都布满了斑斑血迹和数不清的牙齿印记。
皮阿索给狗套上项圈,发现出门的通道被这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女人堵着了,于是嫌恶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抬腿从她泪流不止的脸上迈了过去,黑山犬也哈着舌头“蹬”地一下踩在塔塔身上,又摇着尾巴跳了下去。
欧缇雅连忙跑上前去跪在塔塔身边,将头凑近她,语气轻柔地询问道:“莫夫人,你怎么样了?”
莫夫人?
皮阿索蓦然回转头去望了塔塔一眼,顿时有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刚才就觉得这个女人有几分眼熟。
原来,她是莫培熙的母亲。
塔塔在欧缇雅的帮助下艰难地支起身子。
月光女神身上淡雅的香水味温柔地包裹着她,让她受惊的心灵慢慢地平静下来。
但是塔塔却在心里提醒自己别自作多情了,欧缇雅这么做只是出于礼貌,她怎么可能有同情心?
她怎么可能体会到一个凡人的悲哀?
塔塔微微抬眸,却发现自己手背上混合了眼泪的血水蹭脏了月光女神洁白的雪纺裙。
她推开欧缇雅的手,低声说:“对不起。”
“莫夫人,你得去医院,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欧缇雅站起身来,扶了扶额头,待那两三秒因为贫血而产生的眩晕过去之后,就转身朝沙发边的电话机走去。
“不!”
塔塔连忙抓住欧缇雅的裙角说:“欧缇雅小姐,我来这里是有事求您,所以求求您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欧缇雅把塔塔搀扶到沙发旁坐下,又泡了一杯水果茶放在她面前。
塔塔有些紧张,颤抖着右手从包包里取出报纸,铺展开,指着上面那张黑乎乎的图片,迟钝地开口问道:“欧缇雅小姐,请问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