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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家族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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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熙在一片眩晕中缓缓抬起眼睑,“您是在怪我没有参加今天的晚宴吗?我……”

    培熙的脑海中又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父亲向欧缇雅求爱的画面,“我想,自己并不适合那样的社交场合。”

    “不适合那样的场合?”

    塔塔反问一声,神容凄苦而萧瑟,“难道你觉得自己就适合在这个庄园里做个隐形人吗?很适合像个私生子似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为了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还有个叫莫培熙的儿子,我磨了多少嘴皮,硬着头皮忍下了多少冷嘲热讽,今天晚上,他才肯赏我这个面子。而你倒好,硬生生地用玩消失让好不容易对你生出点信心的父亲沦为一个滑稽的笑柄,身体力行地证明原来你父亲这些年对你的轻视原来真的不是看走眼。”

    培熙能够想象,今天的晚宴有多尴尬,父亲有多恼怒,母亲有多失望。

    可是,当目睹父亲出轨丑态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命运打了一拳。

    命运下手太狠,这一拳下去,把他的鼻子眼睛都打肿了,他本来就不怎么通世故,又怎么能拿这张肿胀的脸在社交场上虚与委蛇呢?

    “为什么,你今晚没有参加晚宴?”塔塔一字一顿地质问。

    “妈,我说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培熙当然不可能告诉母亲自己缺席的真正原因,而说出口的这句搪塞,也并非不是自己的真心话。

    记得有一年圣诞节,莫本利在古堡里举行舞会,很多莫氏高管们赴邀时都带上了自己的孩子,其中很多都和培熙同龄,于是莫本利让费多把培熙也叫了过来。可是等培熙来到舞会现场,莫本利正十分来劲儿地和宾客们讲述莫杰森在法国做生意时遇到的种种奇闻轶事,言谈之间无不洋溢着他对自己大儿子的赞赏与喜爱。他根本顾不上把培熙介绍给大家,也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舞会上有个形单影只的男孩。舞会结束后,父亲当着他的面,对母亲施以冷笑,“他连主动跟人打招呼的勇气都拿不出来,就这怯懦性子,你还硬要拿他跟杰森比,我真是……看来培熙确实是你亲生的。”

    培熙没有辩解什么,自己没有主动和人打招呼,不是因为怯懦,大概真正的原因会比怯懦更令父亲动怒。

    因为懒惰。

    他懒得察言观色,去侦测自己和他人的距离。

    懒得字斟句酌,让言谈既要显得热切真诚,又不能透露太多真实的自己。

    懒得攒集心力,将自己方形的棱角硬生生地往圆滑的孔里塞。

    社交场上需要逢场作戏,可他不是一个好演员,既无法把自己演成哥哥杰森,也无法本色出演,让别人看出他是一个在父亲的忽视中、在母亲的逼迫下长大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说话时不用动脑筋,沉默时也不必感到尴尬的人,只有南薰。

    “不喜欢?”塔塔点头,玩味似的笑着重复道,“多好,一句不喜欢,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在家族危机降临时,撇开所有你不想承担的责任和使命。”

    “家族危机?”培熙心头一震,“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培熙关切和认真的神色,塔塔虽然感到一丝宽慰,但心中郁积的怨怒到底还是没有宣泄完成。

    “你只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还管家族的前程命运做什么?”塔塔嘴角漾起嘲讽的弧度,说罢便要关门。

    培熙连忙伸手抵住门板,“妈,求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毕竟姓莫,有权利知道家里的事情。”

    塔塔转身往卧室里走,培熙也跟了进来。

    她在那张雍容华贵的大床前坐下,仰面深吸一口气,灯光映照着脸上残留的粉黛,“烟瓷钻矿出事了,发生了井喷,大量硫化氢从地下岩缝中冒出来,当时有两个矿工在地下被困了十多个小时,救援队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窒息了。”

    身体里像是有冰山迸裂,轰然掉下的冰块溅起巨大的水浪。培熙强自冷静片刻,心中随即生出疑问,“为什么救援队十多个小时后才赶到?”

    “不怪救援队,是你爸一直隐瞒不报,拖延了救援时间。”

    “为什么?”培熙极度费解,那可是人命啊!

    “五年前,你爸决定将烟瓷钻矿的开采从露天转为地下,为了不耽误开采进度,他没有进一步对钻矿地质层进行勘测,递交给矿司勘测报告上的数据都不是真实的,井喷发生,若惊动了政府,政府势必会调出当年的那份勘测报告重新检阅,而一旦那份伪造的勘测报告重见天日,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钻矿事业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所以,井喷后他最关心的不是那两名矿工的性命,而是怎么瞒天过海,他让公司的应急人员去解救那两个被困矿工,但他们被困的位置太深,硫化氢的浓度太高,当时的场面也很混乱,应急队手慌脚乱地瞎忙乎了好一阵,你爸才终于死心。”

    海神雕塑下的那一幕又浮出脑海,培熙唏嘘不已,莫先生可真是洒脱啊,两条因他而岌岌可危的鲜活生命丝毫不影响他流连花事的美丽心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爸爸还有心情举办晚宴?”培熙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激忿,极力保持平静的语气问道。

    “没有心情也得装得很有心情,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是要自己为自己打气,你以为这片矿业江山是那么容易坐稳的吗?”

    “他丝毫不在意那两条人命吗?”

    塔塔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说与儿子所想南辕北辙,“那两名矿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他们的家属对你爸支付的赔偿金数额相当满意。”

    培熙紧攥的心终于松了一点点。

    “在今天的晚宴上,我才知道,矿难发生后,你爸向圣路易斯银行贷了十个亿。”

    话题转至自己的切身利益上,塔塔的话音突然加重。

    “哦。”培熙淡淡地应道,那个巨大的数字并没在他的心中砸出波澜。

    “经此一难,你爸在木汀岛上生意很难起死回生。今天晚宴上出现了很多法国面孔,他们自称从马赛来,是杰森的朋友。你爸打算在海外开辟新的江山。”

    “不用坐牢吗?”培熙问。

    塔塔摇头,“毕竟没有出人命,他也算是逃过一劫。”

    “那这样不是很好吗?”培熙干硬地笑笑,完全只是为了附和,“这么说来,莫氏的危机不是已经化解了吗?”

    塔塔深深一皱眉,为培熙和自己缺乏默契而恼恨不已,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还是去法国吧,你爸说你在法国念书的同时,也可以帮忙打理家族的生意。培熙,难得你爸有这样的想法,肯让你参与他的生意,你可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妈,让我自己选择自己的路,好吗?我对做生意没兴趣,我想学医,以后当个医生,靠知识和技术安身立命。”

    “培熙!”

    塔塔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还需要我说得更直白一些吗?莫本利根本不爱我,连带你在他心中也没有多少分量,你不是自己都说过吗,每次杰森从法国回来的时候,你在家里就莫名地感到寄人篱下,你觉得这种滋味好受吗?现在你爸要把生意转到法国去,那里有谁你不知道吗?等你爸的生意在杰森的手上顺利运行后,莫家的财产就跟你一点都没关系了,培熙,你可千万别对你们的父子关系抱有侥幸的幻想,如果你自己不争,莫本利绝不会分半杯羹给你!难道,你就甘心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你爸划到莫杰森名下吗?”

    “我不在意。”

    培熙说完,又在心里向自己确认了一遍。

    的确不在意,他从未想过莫家这笔巨大的财产最后自己能分到多少,他和莫本利的父子亲情本就淡薄,所以到最后,如果莫本利的遗嘱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会在意。

    “可我在意!”

    伴着决堤的情绪,塔塔食指插进发丝,抱头激动地大吼出声,“我把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最珍贵的感情给了他,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活在他对娜瓦蒂娅的缅怀中?凭什么,娜瓦蒂娅的儿子能占据他所有的父爱,而我的儿子却活得像个私生子?”

    “妈,你再忍忍,我很快就会长大,”培熙哽咽道,“等我独立了,我就接您出去住,再也不要您看爸爸的脸色,好吗?”

    塔塔冷笑,抬起目光,将卧室里各种奢侈的家具和摆设一一打量,然后斜斜向上,掠过天花板上的繁复雕饰,怔愣半秒后,她笑起来,凌乱的发丝滑落到眼前也不去拂,看上去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女人。

    “出去住?真好,都不用你爸一纸休书把我扫地出门,你倒是先替他解决了,真是莫本利的好儿子呀,莫先生,知道你这片孝心吗?”

    “妈——”

    “滚!”

    塔塔混杂着愤怒和哀怨的目光从凌乱的发丝间隙迸射出来,直直地刺向培熙。

    培熙噤了声,他知道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于是只好默默地转身离开。

    比起父亲的冷漠,他其实更难接受母亲把它生拉硬拽到这条他无意进取的赛道中。

    这些年,塔塔是如何放下对丈夫的感情,如何挣扎在家族的漩涡中为自己捞取利益,培熙都看在眼里,他真的很心疼自己的母亲,但很多事情却依然无法感同身受。

    想起小时候,南薰常常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古堡庄园的神往,培熙心中生出难以言说的感慨,其实他好羡慕南薰生在一个简单和睦的家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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