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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飓风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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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喽,马克,来,看这里!”

    伴随着南薰按下快门的“咔嚓”声,一道强光锐利地刺向马克。

    怪兽先生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那一脸茫然的表情连同解开的牛仔裤带、绷在胯骨下的黑色内裤,还有一条从两股之间飙出来的液体弧线,全都被这道强光悉数拓进了胶卷。

    “喂!臭羊巴羔子,你们想干什么?”

    马克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扎上去,就双手拎着裤带一摇一摆地迈着步子走到窗边,向趴在窗台边的少女吼道。

    南薰趁此机会,又按了几下快门,然后后退两步。

    马克骂骂咧咧地把头伸进窗户:“快把相机拿来,否则你们这个月的税金——”

    马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掐断了,培熙滑动窗扇卡住他的脖子,怪兽先生如一只落网的猎物般使劲挣扎。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不断变化的狰狞表情去恐吓屋子里的两位少年。

    很快,他的体力消耗殆尽,识时务地将表情里的恐吓换作了乞求。

    培熙敲敲他的鼻子,说:“马克先生,如果你想玩,大家可以奉陪,但是有一点你得记住了,不是每一次都是你喊停就能停。”

    马克望着培熙,做出竭力想点头的模样。

    培熙也不想因为马克而浪费和南薰相处的时间,于是松开窗扇。

    马克把脑袋抽出后,恼羞成怒地指着培熙,“乡巴佬,咱们走着瞧。”

    培熙被激怒了,双手一抬撑在窗台上,准备翻过窗户去和马克干一架。

    怪兽先生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拉上裤带落荒而逃。

    终于,一切恢复了平静,但是看着屋子里满地的狼藉,南薰依然无法轻松地呼吸。

    “呼——”南薰无奈地吹了一口气,额前的刘海轻轻拂动起来,“得在我爸妈回来前赶快收拾好,我不想让他们知道马克刚刚来过这里。”

    “别担心,我帮你。”

    培熙挽起袖子,动作爽利地把横倒在餐台旁的绿萝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撒出来的碎泥巴土用撮箕铲起斜斜地倒进花盆。

    的确,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南叔南姨知道,免得让他们烦心。

    虽说一个小小的蔬菜园主对税务官未必没有还手能力,但为这种事情诉诸法律还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马克是个烂人垃圾。但是,南叔真的只是一个庄稼汉吗?

    培熙一直觉得南叔和海慕郡别的菜农不一样,他外表淳厚朴素,却隐隐透着一种混合了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双重气质。

    小木屋正对花园的阳台上有一把三弦琴,虽然从未亲眼见南叔弹奏过,但有时夜晚路过南家,培熙总会为里面流淌出的琴声默默驻足,那都是他从未听过的旋律,空灵纯净宛若天籁,好像与造物主都通了灵犀。

    南叔也很爱读书,小时候培熙经常和南薰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听他讲东方古国的历史故事。小木屋书架上的书籍虽然老旧,却从不蒙尘,不像海慕古堡里的书,向来都只用作点缀。

    而在将散落的物品一件件归位的过程中,培熙似乎从某些细节管中窥豹,感受到这间屋子主人的低调雅趣。

    比如,刚才被马克践踏的那株兰草,如果不是它那细长如鸟喙的花瓣恰好和父亲书房里唯一的盆栽一模一样,培熙不会认为这株兰草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而莫先生从来不是爱花之人,之所以用这种兰草点缀书房,不过是因为它的稀有与昂贵。

    “救不活了……”

    花园里,南薰对着那株已经几乎变成泥土标本的兰草戚戚怨怨地叹了一口气,“希侬早晚会发现的,算了,能瞒多久算多久了吧!”

    “这是达尔文兰,对吧?”

    站在背后的培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南薰背脊一僵,敏感如她,怎不知他话中含义?

    以蔬菜园的的微薄收入,如何够得上栽养如此名贵的花卉。

    有那么一瞬间,南薰真想转过身,认真地告诉培熙,我的家人并不是他们向世人展现的那样,只是身份卑微、连一个小小税务官都可以随意骚扰的弱势群体,而是……

    “咚咚咚——”

    就在南薰几欲冲口而出,趁着这个契机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向深爱的少年和盘托出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南薰暗自唏嘘,为刚才险些没控制住的冲动而自责,随即又陷入慌乱,“糟了,我爸妈回来了……”

    屋子里依然还是百废待兴的光景。

    培熙拍拍南薰的肩膀,然后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竟然是一脸祥云的费多。

    “费多,是你呀!”

    虚惊之后,南薰和培熙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瞧着费多露出欣喜万分的笑容。

    费多脸上的祥云一下子扩散成迷雾,他有点搞不懂,这两小家伙怎么对自己的深夜造访表现出如此不符逻辑的热情。

    费多彬彬有礼地摘下头上的英伦长帽俯身鞠躬:“恕我打扰,培熙少主和南薰小姐,”然后将目光转向培熙,“夫人猜到您会在这里,让我来这接您回去。”

    面对举止优雅的中年绅士,培熙却涎着脸,赖皮地笑道,“好说好说,”他把费多拉进房间,“但是现在这里正好需要人手,费多先生,您来得正好!”

    “这是什么情况,飓风过境吗?”

    费多一个趔趄,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瞪大眼睛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是的,‘马克号’飓风刚刚在这里登陆。”

    “什么?马克?”费多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的,就是那个税务官马克,不过我现在来不及给你解释那么多,我们必须赶在南叔南姨回来之前把房间收拾复原。”

    费多一脸惆怅地望了望屋子四周,然后用一种极为哀恳的语气向培熙劝说道:“可夫人那边……”

    “培熙,我这里不要紧,你还是回去吧!”南薰说。

    “哎呀呀!”培熙没有理会南薰,一只手臂揽过费多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扳过来正对自己,然后笑吟吟地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道:“夫人什么呀,你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年,要是连一点糊弄女主人的本事都没学到,那也太差劲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不愿回去,是因为真的觉得南薰需要帮助,还是自己只是在逃避脑海中海神雕塑下的那个画面。

    费多看见小少爷的一脸嬉皮无赖样,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无奈之下,只好妥协。

    他以单膝跪地的姿势低头,将地板上的玻璃碎渣拣进一个小型号的塑料撮箕里,然后从容起身,右手将装满玻璃碎渣的撮箕平稳地托举在胸前,步态优雅地走向垃圾桶。

    南薰看着费多这副仪态,恍神间还以为他手里托着的是一盘珍馐美馔。

    长年混迹于上流社交圈,费多的优雅渗进了骨子,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卸不下来,倒个垃圾像上菜一般。

    不行,这样太影响效率了!

    想到这里,培熙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去,麻利地将费多的燕尾服扒下来,然后不顾他张牙舞爪地反抗,将南薰家的那条白底粉色条纹的围裙给他兜头套上。

    “少爷,您……”

    身着粉色围裙的管家先生惊恐茫然地盯着培熙。

    少年邪邪一笑:“干活的时候,还是这身行头适合你,如果你想我早点回家,动作最好利索一点。”

    三个人忙乎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将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培熙向南薰道别的时候,南薰心里好舍不得,但是也觉得自己该知足了,风狂浪恶的时刻总是有他劈波斩浪,现在风平浪静了,也该让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培熙回到庄园的时候,古堡大殿内的巨型赫姆勒八音簧大摆钟刚刚敲响了凌晨十二点的钟声。

    客人们早已散去,但空气中仍残留着葡萄美酒和香水的气味。

    大殿水晶吊灯的光热冷却之后,偌大的空间便显得阴森可怖,幽暝的月光照在奢华的鳄鱼皮纹墙饰上,像是会生出鬼魅幻影。

    旋转式楼梯宛若庞大的深海贝螺,培熙沿着暗蓝色的波斯羊绒地毯拾级而上,在两扇紧闭着的拱形橡木门前停止了脚步。

    这是母亲的卧室,培熙轻轻扣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响动。

    这时候,母亲大概已经睡了。

    就在培熙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开了。

    一位身着波西米亚欧式古典长裙的女人款款立于门前,她一手搭在门框之上,视网膜上的红血丝分外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人的心太小,装不下那么多的委屈和怨念,所以这些化不开的情绪只能从瞳孔里飘散出来,在眼眸之上形成一圈迟重的水雾。

    培熙愕然于母亲这副悲怨的神情,舌头打结地迟疑开口:“妈,发生了什么——”

    “啪!”

    女人涣散的目光陡然聚焦成一道厉芒直直地射向培熙,紧接着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左脸上,或许是用力过猛,她盘结在脑后的希腊式复古长辫松垮垮地耷下来,随着胸口气息的一起一伏变得凌乱。

    片刻沉默之后,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掌:“莫培熙,你说我养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我自己的失败,还是我塔塔的命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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