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廖玉的首次杀戮
“哦？”
薛品：“可惜第一次见你时没把你认出来，等认出你是谁的时候，为时已晚，我们已经成了朋友。”
廖玉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什么时候见过？我怎么没有印象？”
薛品：“七年前，在白林村我见过你的画像。”
听到白林村，廖玉的笑僵在脸上。
白林村是并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只有六十几户二百多人。村子偏僻，很少有人路过，只在官府的地图上有个标记。村民与世隔绝，十分落后。白林村有个祖训：所有人世代要守着这片土地，不得离开，若有人离开，全村将受到祖先的诅咒，不得好死。意图逃跑的人，会被族长沉井。这个村子接受外来的人，但凡来到本村的人，再也不可以离开，要么一起生活，要么沉井丧命。
廖玉刚到时还有些武陵人进桃花源的感触，仅半日就见识到了白林村的贫瘠和愚昧。这里的人以种植小麦和养殖鸡鸭为生，还用着百年前的织布技法，村子里没有钱币，实行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
廖玉给村民带来水稻、粟米、茶叶和西瓜种子，又教会他们做酒、制茶、织布，不到三个月，廖玉成了村里的红人，被族长奉为座上宾。
廖玉传递给村人的东西越多，村里的年轻人越想离开村子。族长态度坚决，为了不连累整个村子，坚决不许任何人离开。相继沉井了五个人后，再也没人敢提出村的事。
廖玉开始深居简出，有人发现廖玉整日去山上挖野菜捡石头，村人问他在干什么，他却闭口不言。
族长的儿子肖云齐跑去廖玉的住处询问，见他大白天房门紧闭，心中好奇，透过门缝偷偷朝里面张望。
廖玉将捡来的石头在地上摆出奇怪的形状，自己坐在石头中间，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廖玉朝着门大喊一声：“谁在外面！”
肖云齐吓了一跳，随即推门进来，客气的问道：“廖哥哥，我听说你最近总上山，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
肖云齐一边说一边往石头阵看去，待看到阵中间的野菜时，吓了一跳。肖云齐拿起野菜：“廖哥哥，这个不能吃，这个叫断肠草，吃了会死人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挖！”
廖玉报之神秘一笑，又闭口不言。
肖云齐央求廖玉：“你肯定有什么瞒着我，快告诉我吧，我要急死了。”
“看在你爹对我这么好，我就告诉你吧，但你绝不可以告诉别人。”
肖云齐喜出望外，举手发誓：“我肖云齐对天发誓，绝不告诉别人，如果告诉别人，就不得好死。”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在做法。”
“做法？”
“我走遍天下，才找到白林村这处天地玄门。下个月十五是千年一遇的九星连珠，这个阵法叫趋游阵。连续列阵九日，在九星连珠这天吃下断肠草，就可随我意愿重新投胎。”
“重新投胎？廖哥哥你要自杀！”
廖玉笑道：“不是自杀，是带着今生的记忆重新投胎。如果今世夫妻来世还想做夫妻，就同吃槐树叶；今世父子来世还想做父子，就同吃桑树叶；有情人来世想做夫妻，同吃蔷薇花；挚交好友来世还想重逢，同吃兰花。”
“真的假的？”肖云齐半信半疑。
“我可曾说过一句假话？”
“那倒是不曾。”
“实不相瞒，我爹是长安三品官员，我想去闯荡江湖，我爹却不许我离开长安，把我困在一个地方，难受死了。这次我跑出来，绝不会再回去。”
“你在白林村，你爹一定找不到你，没必要去死。”
“我不喜欢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连外面的世界都没见过，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还要再研究一下阵法，就不送你了，说好了，不许告诉别人。”
肖云齐回到家，一整晚睡不着。廖玉的话就像蛇一样，九转蜿蜒的在他脑袋里回荡。
第二天，肖云齐找几个至交好友说了此事，不出一天，消息便传遍了全村。开始时大家将信将疑，看廖玉兴致勃勃，跟真的一样，族长怕错过这千载难逢逃离祖训的机会，带着村里全部男丁来向他请教。廖玉不再遮遮掩掩，大方的教授他们。廖玉每天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有无数的珍馐美味，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村里的人就像着了魔一样，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把他奉为神明，甚至有人画下他的画像，放在家里供奉。
七月十五这天，村子里所有人聚集在空地上，每个人都摆了石头阵，端坐在阵中央。他们手里拿着断肠草，有的还拿了梧桐叶、桑树叶、兰花或是蔷薇花，他们满怀期待的对身边的人报以微笑，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廖玉敲响子时的铜锣，看着他们把断肠草吃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地上躺满了尸体。
今日是中元节，廖玉在尸体中间坐了一整晚。这是他第一次为报恩伤人性命，白林村从老至幼共计二百四十六条人命，皆死于他手。廖玉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感慨人命可以轻贱成这般模样。
白林村有此一难正是因为那条祖训，祖宗不仁，让后世守着这块土地，却不告知为什么要守。白林村地下是一个铁矿，廖玉的恩人曾派人花重金让村民迁村，却被村里人无情的沉了井。廖玉的恩人想屠村，又怕声势太大，被别人发现铁矿。
廖玉自告奋勇接了这件棘手的事，日子选在七月十五，一来是中元节全村自杀，向外宣扬是鬼杀人，此处闹鬼自然没人敢接近，为秘密开采铁矿营造条件；二来，按察使近日会路过此处，这么大的命案一定会亲自调查，村民是集体自杀，论他查出天来，也是如此，最多感叹他们死于走投无路，或是死于愚昧。
所有的情况都如廖玉所料，按察使定案为自杀。薛品的外祖父与按察使交好，当时薛品与按察使一同调查此案，他在村民的家里发现了廖玉的画像，根据村子里的情况，薛品看出廖玉引诱存村民自杀的真相。
白林村村民是自杀，这毋庸置疑。即是自杀，便无法定廖玉的罪。当时廖玉已经逃之夭夭，薛品没有机会问出廖玉此举的动机。
按察使走后，白林村变成鬼村，有人夜里路过白林村，说听到鬼魂吃人的声音，从那以后，白林村方圆五里再没有人敢踏入。
薛品自饮了一杯，眼神里透着挫败感：“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廖玉：“你想知道吗？”
薛品轻轻摇了摇头：“我喜欢自己猜答案。”
廖玉哈哈大笑：“你如此说，说明你还没找到答案，也说明你没再去过白林村。”
薛品恍然大悟：“你要白林村那块地！”
廖玉的表情很平淡，这种平淡让薛品难以理解。二百多条人命，让当时的薛品十分震惊，如今想来也心有余悸，可在罪魁祸首廖玉的眼里，却不如一块地重要。
薛品问：“也是为报恩？”
廖玉眉毛跳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薛品：“你眼里只有恩仇，没有正邪吗？”
廖玉自饮了一杯，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天生对杀戮无知无感。在他眼里，一条人命的陨落和一片树叶的掉落没有区别。他杀人后没有负疚感，也没有快意，只是这样而已。他流连烟花柳巷，也到豪门宅院中给不少大家小姐作画，却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他天生没有感情。
弟弟廖案与他很像，唯一的区别是廖案心里有恩仇，且视之如命。廖玉理解廖案，这是他唯一拥有的感情，所以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抓住，潜意识里不断对其加深，以至于后来片恩也报，片仇也记，演变成了身上的累赘。
廖玉在廖案的影响下，心里也有了恩仇，他比廖案理智的多。也是有了这个情感后，廖玉才觉得自己有了点人的模样。
廖玉为了掩饰自己的空虚，反问薛品：“你呢？”
薛品：“我怎么了？”
廖玉：“你明明知道很多事，却什么都不做，为什么？”
薛品：“你还不是知道很多事却无动于衷。”
廖玉：“我在等。”
薛品：“我也在等。”
廖玉看向薛品心脏的位置：“你有个心结，需不需要我帮你指点迷津？你们夫妻十年未有一子，用不用帮你诊诊脉？”
“你先管好自己吧。”
廖玉认真的看着薛品的眼睛，那眼神像烈火一样滚烫，像是要看穿薛品玩世不恭的外表，直击内心：“我真希望能看到长安风雨交加的那天，那个时候你一定是渊国的洪水。”
薛品毫不畏惧的回视：“我不希望看到，因为我敬畏生命。”
薛品和廖玉都是千杯不醉的人，也许是五十年的陈酿太烈，两人竟都喝的不省人事。这两人此生都只醉过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