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霍冉的理由很简单:邹颖身上有疑点,而且,她说谎!
来的路上她听司机说,邹颖偶尔会到城里逛街,上次是三个月前。
“那天小颖儿逛了一整天,买了好多零食,大包小包的。”司机乐呵呵,“她在山里住久了,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还跟小时候一样天真烂漫”
司机对邹颖赞不绝口。
霍冉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这女孩儿应该是个不谙世事、活泼可爱的人。可通过昨天到现在的接触,她压根感受不到邹颖身上的天真气息。
刚见面时,她以为邹颖表现得拘谨,是因为认生,但她又知道,人可以用语言、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情绪,气场却无法伪装。她看见的邹颖,笑容里充满苦痛,心中似乎埋藏着巨大的幽怨,让人不忍心和她对视。
凌晨听完关曈的电话,她甚至在想:这个邹颖,并不是司机口中的邹颖。就像法师会夺舍一样,真正的邹颖,也许不在这座宅子里,或者,那声“救命”就出自于真正的邹颖之口。
于是,早上她又站在祠堂门口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才放下心来。
让她再次升起疑心的,是邹颖刚才的回答。
邹颖说,她很久没去城里逛了。显然,这和司机的说法有出入。
霍冉想,司机没必要说谎,那么问题来了,邹颖为何要骗她?
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她的脑海中又闪过了那片湖。湖里煮水饺般煮着无数尸体,白骨森森,让人毛骨悚然。
综合这些,她觉得此地并不适合久留。
她盼着雨快点停,司机早点来,当然,也希望关曈和安昭不要来,免得节外生枝。
“你们快撤吧。回头跟收货人道个歉,或者少收一点跑腿费,这事儿就了了。”她说,“总而言之,不要来这里,我感觉情况不太乐观。”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低沉的问话:“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明天就能离开,不用担心。”
她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倾泻而下的雨珠,眉头紧皱。
“西北地区干旱缺水”,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关键时候“哗啦”个不停,这叫什么事儿?
听到问话,她回过神来。
“你弟怎么办?他腿脚不方便。”关曈把后半句“他会拖累你”压在舌头下,说,“你确定没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
霍冉嘴上信誓旦旦,心里却在犯怵。
她要面对的邹颖,是一个会巫术、懂咒语的女孩儿。她能在千里之外知晓神兵的事,也能在转瞬之间定住绿瓢,实在不敢把她等闲视之。而且,万一自己对她判断有误,一股脑挥着铜钱剑刺过去,那可是不可推卸的刑事责任。
为了鼓舞自己,她自说自话:“我很厉害的,难道不是吗?”
“冉姐有多厉害,我领教过的。”关曈笑了笑,“我们中午见。”
霍冉愣了两秒。
她还没接话,又听见安昭的声音:“姐,曈哥可想你了。我跟你说,早上他”
似乎是被捂住了嘴,只听到安昭的哼唧声,很快,电话被挂断。
山道上,关曈白了安昭一眼:“吃你的零食,吃饱了就睡觉,别叨叨。”
“哟吼,哥,你这是什么态度?”安昭不服,“我好心好意给你牵红线,你就这表现?”
一个小时前,他听关曈讲了昨晚电视里的场景,了解清楚他们为何要加速前进后,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魂。
“哥,你跟冉姐又不熟,干嘛急着去救她?”
关曈拿包子塞住他的嘴:“都是一起患过难的战友,怎么不熟了?”
“也对。”安昭点点头,若有所思了几秒,将他的问题脱口而出,“你觉得冉姐这人怎么样?”不等关曈回答,他接着说,“哥,如果是你和冉姐在一起,作为死忠粉,我是不会反对的。”
目前为止,安昭不反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姐袁佳,一个是他认定的大哥关曈。要是换成其他人,他无法保证自己不脱粉。
见安昭一脸严肃,关曈纳了闷儿。
现在的粉丝,口气都这么大吗?偶像谈个恋爱,得先经过他们的同意?他感觉自己和时代脱节得很严重。
感谢完安昭的不反对,他嘱咐他不要瞎掺和。可这毛孩子愣是嘴碎,刚才他正好停车休息一会儿,就急忙捂住了安昭不把门的嘴。
“我的红线还用你来牵?”关曈没好气地说,“活了巴掌大的岁数,把你给能耐了。”
见安昭在一旁生闷气,他语气缓和下来:“你的好意哥心领了,但你冉姐和其他女孩儿不一样,有些事,要慢慢来。”
这话安昭深表赞同。
霍冉确实和别的女孩儿不同,光是武力值,就让他招架不住。另外,她总是那么逍遥洒脱,她的微博他翻了好多遍,每一条积极向上。
没认识霍冉前,他猜测她家境殷实、倍受父母宠爱,所以能随心所欲,把自己活成一道耀眼的光。相识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想,上天真是不公平,说好的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怎么到了霍冉身上,就门窗全都开着?好相貌、好功夫、好家庭都给了她,这让别人怎么活?
不过,看在霍冉对他挺好的份上,他还是愿意收起自己那点搬不上台面的嫉妒心,继续做她的狂热死忠粉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关曈,见对方似在沉思,就拍拍他的肩膀:“哥,冉姐这人能处,你加把劲儿。”
“别闹。”关曈说,“我是在想,得先把你送回酒店。”
他说完,便对上了一双瞪圆的眼睛。
“干嘛?你瞧不起谁?”安昭撇嘴,“你可别忘了,上次还是我救了你俩。”
“你还真信了?这么不经骗,出来混社会,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钞票,说的就是你。”关曈说。
安昭怔住。
他的确不记得自己的光辉事迹,那些夸大其词的炫耀,都来自饭桌上关曈和霍冉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他信以为真,认定了自己是天选之子,是脚踩祥云的英雄。此刻,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合着是你俩合起伙来骗我?”
英雄梦破碎,他心情沮丧,连最爱的辣条都咽不下去。
见安昭怒气冲冲,关曈有些后悔。
这人还是年轻,一逗就炸毛。他那么说,无非是想把安昭送回酒店。他料想安昭会把上次的事搬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很强大,可他还是不放心。安昭那个神通跟中彩票一样,万一下次面临危险,他不能突然开挂,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于是他解释:“小安,我们没骗你,上次你确实帮了大忙,但这次,我觉得”
他话没说完,安昭冷哼一声:“快点开车,我现在不相信你,等见到了冉姐,我再问她。”
霍冉趴在窗前盼着雨停,不远处的院墙上,一只毛茸茸的手臂在招呼她。和那双金黄的眼眸对视,她心中一惊。
它这是什么意思?我去还是不去?
迟疑了近一分钟,她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
在邹颖和绿瓢之间,尽管荒唐至极,她还是选择相信绿瓢。
理由是,它从没对她有过敌意。
敢押注,就得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每往前一步,她心里都“咚”的一声。
现在还有心跳,过会儿可就不一定了。短短三十步,她走得心惊肉跳。要不要回头?还往不往前走?她不停地自问。
越往前,腿越软得不像话,撑伞的右手抖个不停,她只好两只手握住伞柄,勉强保持镇定。终于,在距离绿瓢四五米的位置,她停下脚步。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能不能赢,全看天意。
视线中,绿瓢胸前的皮毛破损严重,骨肉可见。被邹颖的树叶剑刺穿了胸腔,它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霍冉没敢靠近,她想,既然绿瓢从前是人,也许还能听得懂人话。
“我没有药,没办法救你。”她说。
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口干舌燥,无济于事。下一秒,她欣喜万分。
只见绿瓢冲她摇摇头,朱红的长发晃来晃去。
它竟然真的听懂了!
她把它的摇头理解为它不是来找她治伤的。既然如此,她就好奇它的目的了。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绿瓢转身往前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看她,冲她挥挥爪子。
“你是要我跟上?”
绿瓢点点头,继续向前。
它腿脚不灵活,遇到土坡会趔趄。霍冉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
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她把铜钱剑拎在了手上,此刻见绿瓢伤势很重且气息孱弱,顿时心里有了底。
一怪一人,一前一后,穿过屋后的杏林,又在山林中行走了半个多小时,绿瓢停下,霍冉也跟着停下。
眼前是石头垒成的台子,类似玛尼堆。地上有很多破布,绿瓢捡起一块,扔了过来,霍冉接住。她看不懂上面绣着的符文,但一眼认出了正中的神像。
这神像和云梦山上的那尊一模一样。
老先生秃顶长髯,两条白眉几乎垂到了肩膀的位置。身上穿了件玄色衣袍,衣袍上绣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正中是太极双鱼图。
他的指甲极长,拂尘搭在胳膊上,一手拖着一盏长明灯,灯中冒着一缕暗紫色光芒,光芒散出北斗七星。
梁松说过,这位就是开派祖师鬼谷先生。他曾获得无字天书,拥有通天彻底的智慧,深谙自然规律及天道的奥妙。
“祖师悟透了天、地、人三道,治国安邦、天文地理、星命术数、丹药养生,无一不通。”梁松说,“我等后辈根基浅薄,再没有悟透的人。”
当年,霍冉对参透天机这种事毫无兴趣,她比较好奇祖师手里的长明灯。别的神仙都拖着玉如意、金元宝,本派祖师拿一盏鬼火森森的灯,看着怪瘆人,有种歪门邪道的感觉。
梁松冲她翻白眼:“笨蛋,北斗主死,当然要点鬼灯。”
所谓“向死而生”,“生死只在因缘和合和消散之间”,梁松曾说,祖师为了给苍生开启一线生天,以身体为炉鼎,开鬼道先锋,有无上的功德。
“相传祖师出生在轩辕时代,历经了商周,直到春秋末年才寂灭。”
梁松说完,丢来一卷竹简,让她仔细阅读。
她读了,但年少轻狂,只图了个热闹,很多内容随看随忘。
见到这块布,她又想起了那卷竹简,眼下想再翻一遍,是办不到了。
她想,邹颖书房里藏量丰富,也许能找到与祖师相关的书籍,便当即决定回去找找。
她转身,环顾四周,不见绿瓢的踪影,正心中狐疑,玛尼堆旁忽然刮起一阵风。
这风实在邪门,风势过于强劲,噎得人无法正常呼吸。风柱盘旋向上,风口却在原地不挪动半分。
她不想被卷进去,便急忙跑开。跑了一会儿,她脚步顿住。
这风似乎有想法,尾随在她身后,始终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她往左它就往左,她停下它也停下。
有了上次和神兵较量的经验,霍冉见怪不怪。世间多的是匪夷所思的事。既然这风会思考,那就对它说人话。
她转过身,扔掉雨伞,举起铜钱剑,摆出御敌状,对那风柱说:“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