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霍冉被风柱裹挟着走进了一处虚空境界。
她脚底是大千世界。放眼望去，高楼大厦耸立其中，宽广的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霓虹灯亮起，光芒绚丽夺目。
她前方是一处妙境。只见青山绵延万里，山花遍野竞放，一泓瀑布悬挂在山崖上，两只白鹤从崖边悠悠然飞过。
看到花丛里的人影，霍冉热泪盈眶。
袁佳正抱着吉他弹唱。她还是一身纯蓝长裙，齐肩发，头上戴着一只蝴蝶结发箍。
霍冉听不到歌声，单看这画面，她已经心潮翻涌。袁佳受了那么大的苦痛，能有这样的归宿，她深感欣慰。
一声“放肆”把她吓了一跳。
刹那间，脚下的世界化为烟尘，前方的妙境支离破碎，目之所及，她身处在山林中，身旁是一座白塔。
塔由石头搭成，大概六七米高。塔顶飞扬着一片经幡，塔檐的铃铛“叮叮”作响。不远处，一个手持拂尘的老人正和一个少女斗法。
她以为这老人就是鬼谷先生，但没过几秒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衣着不同，相貌也不同。
老人一头白发、一身蓝褂，看他的身形，她想起了袁佳坟旁出现的那幅影像。
片刻后，她更加确定。
只见老人手挥拂尘口念咒语，拂尘上的白毛瞬间扩张成千丝万缕，曲折婉转又铺天盖地，追踪并缠住少女的身躯。
少女拼命挣扎。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老人大喝一声。
这音色，和影像中跟在后面喊“师兄，你慢点儿”的那人相差无几。
作为一个十足的声控，霍冉一听就能辨别出来。
视线扫过少女身上火红的嫁衣，不知为何，她胸口猛然一痛，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涌现出月明湖边的场景。
跳进湖里的人哀嚎不止，湖岸边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孩儿撑着油纸伞静静站着，伞面遮住了她的脸。
此时，被老人困住的少女已然倒地，乌黑的长发凌乱在额头，遮住了她的五官。
好奇心作祟，她很想看清她的样貌。
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因情况有变，又急忙退回来。
只见少女挣脱了桎梏，哈哈大笑着，一飞冲天。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她从天而降，火红的衣裙像一件浸染鲜血的战袍，熠熠生辉。
耳边萦绕着阴冷的笑声，霍冉不寒而栗。
“老东西，你大限将至了。”少女气势汹汹，挥着一双利爪刺向老人的胸口。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打斗。
双方势均力敌，霍冉怕被殃及，只好躲在白塔边静观其变。
她想，这老人曾经成功镇压过神兵，此刻在邹家庄看见他，极有可能他就是邹颖的祖父邹境。邹神仙与这少女打斗，肯定是为了斩妖除魔。上次神兵的原形是稻草人，不知道这少女的本体又是什么。
她双眼紧盯着前方的二人，心里有许多疑问，但此刻并不是提问的时候。
指尖与一道闪电相接后，少女功力大涨。她的姿势大开大合，招招致命。见老人有些力不从心，霍冉心急如焚。
大约一分钟后，眼看那少女要用又红又长的指甲刺穿老人的胸腔，她惊得一身冷汗，匆忙甩出了手里的铜钱剑。
剑尖插中后背，少女顿住。下一秒，老人反杀，拂尘迅速穿透少女的躯体。少女转过头，双眸猩红，眼神凌厉，似要将这背后捅剑之人千刀万剐。老人跌倒在地，霍冉急忙跑过去扶他。和少女四目相对时，她也跌倒在地。
眼前是一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怎么回事？她是谁？
她顿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胸前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拂尘的白毛，后背上的铜钱剑“哐啷”掉地，声音刺得她脑壳疼。
老人站起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右手不动，左手在空中画符。
顷刻间，山林中风声呼啸，漫天绿叶从四面八方而来，汇成无数把利刃，顺着老人指尖的方向，刺过少女的身躯。
“老东西，终有一日，我会将这份苦痛加倍奉还在你的子孙身上。”少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她笑声猖狂，倒地后，瞥了霍冉一眼，神色中带着无尽的怨恨。
霍冉呆立在原地，直到老人把少女关进白塔，在塔的四周设置好阵法，她才回过神来。
“她是谁？”她问。
“天机不可泄露。”
“你是谁？”
“邹境。”
霍冉心中一惊。他果然是邹神仙！
一瞬间，她把眼前这人和邹颖说过的那段话联系了起来。
邹颖说，她的祖父三年前被绿瓢杀了。
她想，依照目前的情形，如果绿瓢和邹神仙真有深仇大恨，它何必要冒险引自己来到此处？邹神仙已经死了，山川草木铭记的，是他过去人生的部分剪影。绿瓢的目标是邹颖，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带她来见邹神仙。
总之，邹颖的话经不起推敲。
既然邹神仙不肯透露少女的身份，她便想从月明湖入手寻找蛛丝马迹，可她还没开口，心思已经被猜透。
“什么都不必问。待到时机成熟，一切自然知晓。”
邹神仙说完，淡然一笑，挥起拂尘在她眼前晃了晃，眨眼消失不见。
一股凉意自心底而起，霍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环顾四周，青山苍翠，雨雾渐消，此处只有她一个人。
她还站在玛尼堆前，手里攥着一块破布。只不过，布上多了一样东西。
她的匕首，之前刺中了绿瓢的手掌，被绿瓢“没收”了，如今又回到了她手中。
她又惊又喜，心中疑虑重重，但来不及多想。
宅子里的邹颖不可信，而陈北还在宅子里。于是她迅速捡起地上的铜钱剑，连伞都顾不上撑，撒开了腿往回跑。
书房里，陈北在架子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块泛黄的布帛。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布帛揪出来，却发现它烧得只剩下巴掌大的一角，上面画着几个无聊的圆圈，就悻悻将它放置在一旁。
还好，力气没白费，总归有了新发现。
刚才他用力过猛，书架最上层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掉落了下来，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看着挺有意思。
陈北看了半天，一窍不通，以为又是巴蜀图语，便想拿去请教邹颖。
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木板走出书房，才走了七八步，看到墙角的东西，惊得一个屁股墩儿摔倒在地。
他呼吸急促，心惊胆战，连滚带爬想躲进房间。离他最近的是祠堂，他刚撞开房门，已被绿瓢揪住了衣领。
脖子上吹过一阵热气，耳边是沉闷的呼吸声，他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这货是要把我当作盘中餐？
危难之际，陈北大呼“救命”。
他喊得声嘶力竭，心中迫切希望霍冉和邹颖能立刻现身保他一命，喊了好多遍，无济于事。
被绿瓢拎走时，他听到了一声“救命”。声音从祠堂传来，尖锐凄厉，开口的似是个女孩儿。紧接着又是两声，声音浑厚沙哑，好像是男生。
祠堂里关着人？
不容他分神，绿瓢已经把他扛在肩上窜入了山林。
霍冉回来，四下找不到陈北，房中也没有邹颖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
祠堂门开着，她跑进去，视线在墙壁上迅速搜索。呼救声清晰可闻，房中却无一个人影，唯一的解释是，祠堂里有密室。
人命关天，每一分钟都有可能发现意外，她心中乱作一团，可还得尽力保持镇定。
机关在哪里？谁能告诉我机关在哪里？她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
屋外雨已经停了，雾气消散，阳光透过云层，射进房中。
查完三面墙，一无所获，她急得焦头烂额。不经意间转头，她愣了一下。
说来凑巧，阳光居然只洒在最高处的那块排位上。“族长邹喜、爱妻陆雨”，这几个字格外亮眼。
这束光意有所指？
既然得到了提示，那就立刻验证。
她踩着木凳掰了一下那块排位，下一秒，奇迹发生。
旁边墙壁开出一道门，密室被打开了！
她跑进去，一股腥臭扑面而来。搞得她差点没忍住把早上吃的馒头吐出来。
密室很大，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四角各点着一盏灯，灯光暗紫，鬼气森森。隐约可见墙壁上画满符咒，痕迹暗红，多半是用鲜血画成的。
耳边“哗啦”一声响，她高度警惕，握紧了铜钱剑，做好御敌的准备。
一声微弱的咳嗽后是一句声嘶力竭的“救命”。
这里果真关着人！那个邹颖，果然不是善茬！
霍冉以为是陈北，叫了他的名字，却听到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救命，救命”一声比一声虚弱。
难道这人是真正的邹颖？
她迟疑了一下，将脚边的灯盏拿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越靠近，血腥味越重，她越害怕。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一条很粗的铁链。沿着铁链，三张人脸映入眼帘，把她吓得倒退了两步。
三人都被铁链拴着，一女两男，面相都很年轻。
他们的样貌狼狈不堪。她只在电视剧上见过如此惨景，眼下真切地看到有人遍体鳞伤，她有些不知所措。
目光和那女孩儿接触，她稍显迟疑。
他们果真是人？虽然邹颖的身份很可疑，但并不代表被关起来的这三位就一定是人。见识过神兵的换形术，她格外慎重。
“你们是人是”在“鬼”和“妖”之间衡量了一秒，霍冉改口，“你们是谁？”
“我叫刘楠。”女孩儿气息奄奄，“他俩是我的好哥们儿。”
听到“刘楠”二字，霍冉十分吃惊。
她不就是关曈口中的收货人？难怪关曈说他得到的收货地址在月明湖附近。
此刻最要紧的是寻找陈北，确保他安然无恙，可对这三人置之不理，霍冉又做不到。
她借着灯光查看铁链，试图找到解救他们的方法。这链子环环相扣，绕了好几圈，重要关卡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问出这话，她没报多少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摇头，她“嗯”了一声。
铜钱剑砍不断铁锁，她无计可施，奈何刘楠和两个男生不住地说“谢谢”，她又不好意思将他们撒手不管。
“你们再坚持一下，我出去找一件合适的工具。”
霍冉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抽噎声。
“小姐姐，求你救救我们。”刘楠说，“今晚如果不能逃出去，我们都会死的。”
刚才喊那几声“救命”已经把她的精力耗损殆尽，说出这些话，她上气不接下气。
刘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和朋友一起出来写生，竟会遭此厄运。
四天前，他们的汽车在山道上加速前进，一行人逍遥快活唱着歌，可很快，乐极生悲，前方突然大雾弥漫，雾中出现一个人影，刹车失灵，他们连人带车冲进了山谷。醒来后，三人已被关进了这间密室。
邹颖从他们身上取了血，以血作墨，在墙壁上画满符咒，还说只要他们心甘情愿奉献自己，她将庇佑他们长命百岁。
这一听就是歪门邪道，刘楠果断拒绝。
不下跪，就意味着面对酷刑和□□。他们被折磨得面容憔悴、精神恍惚。
昨晚邹颖来，心情大好，说今晚就会给他们个痛快，一切将尘埃落定。
刘楠听出这是要杀人灭口，便拼力喊了一声“救命”，被抽了几个巴掌，她晕了过去。
大约一个小时前，邹颖还来过一趟。她拿了几样东西就匆匆离去，让他们老实待着。
刘楠不想死，她缓过气来就喊一声“救命”，心里不住地祈祷菩萨显灵救她一命，还暗自许愿，如果能逃出生天，往后一定吃素行善烧香拜佛。
她的两个朋友受伤很重，邹颖似乎对男人恨之入骨，每次来都对他们棍棒相加，毫不手软。
眼下霍冉进来，刘楠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一声声哀求她施以援手。
霍冉爱莫能助。没有钥匙，她搞不赢这铁锁。她正骑虎难下，密室门忽然“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