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电视屏上,男子一行人把花轿接进宅子,唢呐一停,突然紧锁大门。
剧情有些不同寻常,关曈静静往下看。
只见男子把新娘抱出花轿,转身就将她放进了院子中央的棺木里。棺木中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一看就过世有段时间了。
他胡须花白,戴着一顶圆顶小帽,穿了一身暗红色长袍马褂,手里攥着一根金烟斗,指头上戴着翡翠戒指,一看就是那个年代的阔老爷。
原来是一场冥婚。
关曈明白了,那男子是去骗婚的,他把女孩儿骗来,为的是给这老头子陪葬。
他想,还好只是演戏,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现实中,这女孩儿可太惨了。
女孩儿似乎是被迷晕了,半天没有反应。等棺木即将合盖时,她的喊声才传来。
“救命,救命”声声凄厉。
一双白净的手掰住棺材板不松开,棺木旁的众人互相传递着眼神。
按照电视剧的一般套路,这时候会冲出一个正气凛然的年轻人,他将在众目睽睽下救走这女孩儿,还她自由。可剧情并未如关曈料想的那样发展。
与下一声“救命”同时发生的,是有人拿刀砍掉了女孩儿的手指。
断指掉落在地面,凄厉的哭喊直击人的内心。似乎是为了掩盖哭声,唢呐再次被吹响。
棺材板“哐哐”响个不停,是女孩儿在拼命捶打。她边哭边赌咒,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这群人。
这时,棺木旁的老妇人发话了:“把她的嘴巴缝上,免得她到了阴曹地府,去阎王那里告状。”
老妇人不怒自威。依照吩咐,六七个家丁打开棺材盖,把女孩儿团团围住。起初还有喊叫,后来只剩下艰难的呜咽,到最后,悄无声息。
即便是演戏,关曈也觉得这画面过于血腥。可他没想到,更血腥的还在后面。
“老夫人,时辰到了。”一个家丁说。
“好,把刀拿给少爷。”老妇人说。
男子从家丁手里接过一把短刀,先在刀柄上缠了一块黄布。布上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根据上次的经验,关曈认为那多半是符咒。
男子一步步走向棺木,手抖个不停,老妇人厉声斥责他:“磨磨蹭蹭干嘛?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听到这话,男子卯足了力气,手起刀落,将刀刃插进了女孩儿心脏的位置。
什么情况?这演的是什么?
关曈不想再看,就按了一下遥控器的关机键。没有反应,他心中顿时一惊。
上次碰到袁佳,刹车失灵了。这次他从电视机上关闭电源,也无济于事。
屏幕里,家丁们抬着棺材走向深山。棺木上的彩画是一对新人敬拜天地,白色纸钱漫天飞扬,锣鼓声、唢呐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办的是喜事还是丧事。
山道上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漫天灰尘遮天蔽日,只听得“哐”一声巨响,顷刻间,地动山摇。呼啸的风声中,棺木炸裂,女孩儿腾空而起又飘然而下。
之前她顶着红盖头,后来又被家丁围住,关曈始终没看见她的正脸。眼下看清了她的长相,他惊得一身冷汗。
视线中,身穿火红嫁衣的,是霍冉。
她嘴唇上缝满丝线,鲜血正顺着下巴滴落,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刃闪出寒光。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她缓缓伸出了断指的右手。
眼前是一双朦胧泪眼,关曈有些动容,他伸手,想握住霍冉的手腕,就在这时,电视暗黑一片。
夜风掀起了窗帘,房里死寂般安静。后背一阵凉意,他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电视机。
画面过分真切,让人手足无措。喝了几口水,他依旧心绪难宁,直到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他才勉强恢复镇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给霍冉打电话,想提醒她注意安全。
凌晨一点,手机铃在响,霍冉接起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以“嗯”“知道了”“谢谢”作答。
那会儿她从陈北房里回来,忽然浑身酸痛、额头滚烫,有种感冒复发的征兆。包里还有最后两片药,她吃了,不想打扰邹颖,就窝进被子里睡下。脑袋一碰枕头,便怪梦连连。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待过的那所孤儿院。房间里有个大舞台,她在台上唱歌跳舞,逗大家开心。
画面一转,她看见了杨镇,霍箐的前夫,她以前的养父,一个身材魁梧,总是面带笑意的男人。
“念恩,爸爸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要你知恩图报”
杨镇的声音像一把刀,不由分说地贯穿她心脏。
她醒来,发现满脸都是泪,就用胳膊捂住眼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胸口疼得厉害,她大口大口呼气,感觉情绪一时无法平稳,便草草挂了电话。
窗外繁星点点,月光下的树干像枯骨一样发着森森白光。黎明还未来临,黑夜最让人煎熬。
她坐起身,趴在窗前吹了一会儿风,给关曈回复语音:“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起床气,说话态度不好。你开了一天的车,肯定累坏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她发完,得到秒回。
“是我欠考虑,三更半夜把你吵醒了。”关曈说,“你注意安全,夜里尤其不能掉以轻心。”
不管刚才电视里的内容预示着什么,他都有些担忧。环顾四周,仿佛到处都是霍冉那布满泪痕的面孔。
怎么会这么凑巧?他满心疑虑。
于是,凌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他就叫醒安昭,汽车行驶在前往山区的路上。
安昭在副驾位上打瞌睡:“哥,刘楠让咱赶时间?”
他以为收货人急不可耐,发信息催了。
“没,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关曈说。
安昭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还在求饶:“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他手舞足蹈,脑袋磕到了车窗上,才彻底清醒。
“又被冉姐赏了个过肩摔。”他苦笑。
“你老是拿她博噱头,自己心虚吧。”关曈笑了笑,“微博容易引起争端,你说话悠着点儿。”
自从安昭得知【火燃阿燃】就是霍冉,就日渐膨胀起来。
年轻人的乐趣是什么?搞事,搞事,继续搞事。
秉着“麻烦不找我,我去找麻烦”的原则,他天天去霍冉的评论区“作怪”。
最开始没人搭理他,“冒泡”多了,就有人吐槽他蹭燃爷的热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网友们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安昭极其不服。
再怎么着他也是霍冉亲口承认的救命恩人,哪能受得了这份嫌弃?
他去私聊霍冉,让她替自己主持公道。但霍冉让他忽略评论,别没事找事。他不依,接连控诉了几次,终于得偿所愿,扬眉吐气。
霍冉发了一条微博,专门艾特【醋溜滑板鞋】,说家里的小老弟淘气胡闹,请大家嘴下留情。
得到了优待,安昭更加膨胀得没了边儿。
“哥,我算是看出来了,冉姐那人,典型的面冷心软,她不理我,我就天天找她唠叨,她也能为我破个例。”
安昭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找到了拿捏霍冉的窍门。
“你可别玩崩了,她迁就你,十有八九是看在袁佳的面子上。”关曈说。
愣了片刻,安昭点点头:“有道理,太有道理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姐要是多活几年,没准儿冉姐真就跟我是一家人了。”
关曈消化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安昭的意思。脑海中闪过袁佳手机相册里的那些合影,他把车停靠在路边。
难怪她俩的举止那样亲昵!
a冉姐。“a”,是爱?
他拧开保温杯,发现里面没水了,就取了一瓶矿泉水。
“关于袁佳和霍冉,你还知道些什么?”他问。
“我知道的不多。”安昭嚼着饼干,“我觉得吧,就冉姐那性子,我姐要是能再缠她几年,说不定她就松口了。不瞒你说,我姨妈对冉姐可满意了”
关曈没等安昭絮叨完:“什么叫再缠几年,霍冉就松口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
安昭把袁佳给霍冉写歌,他问霍冉和袁佳是不是恋人的事说完,怅然若失。
“哎,也不知道她是不喜欢我姐,还是压根就不喜欢女孩儿。”
他说完,陷入了沉默。天知道,刚才在梦里,他还在磕cp。
那画面相当温馨。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袁佳坐在树荫下弹吉他,霍冉在河边打水漂。
他跑过去,冲袁佳竖中指:“见色忘弟,没出息。”
袁佳没理他,继续唱着歌,歌声欢快而悠扬。倒是霍冉,丢来一颗碎石头砸他的脑袋。
“你太吵了,离我们远点儿。”她说。
“我偏不,我就要堵在你们中间。”他双手叉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在一起腻歪,没羞没臊没节操”
他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梦里的过肩摔和现实中一样痛,他感觉自己后背又有一片青印了。
肚子饿得咕噜响,路过早餐店,安昭跑去“扫货”,关曈坐在车里回味他刚接收到的信息。
自从被霍冉甩开了手,他就留意过。原本他以为霍冉洁癖严重,可见她打斗后浑身污泥也毫不在意,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已知袁母拉住她的手时,她没有抵触情绪。该如何解释这种区别对待?
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但不敢确定,便决定下次见面再观察一下。
大清早,霍冉打开房门,眉头微皱。
下雨了。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在窗前形成了一道雨帘。庭院里雾气迷蒙,不远处的苍翠青山若隐若现。此情此景,大有一种“山色空蒙雨亦奇”的秀美。可她无心欣赏风景。
她去找陈北,想问他能不能冒雨拄着拐走到路口处。好不容易有个司机愿意接单,她不想放弃离开的机会。
她急着离开,是因为昨晚那只怪物让她心有余悸,再加上凌晨时关曈的电话,她就越发忐忑。
眼下并不清楚邹颖的底细,她想,这里实在太隐蔽,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被弃尸山谷,就是她的结局。到时候,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警察都无从查起。
她心事重重地去敲了敲陈北的房门,半天得不到回应。
这懒虫还没起床?
她凑在玻璃窗上细看,房里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外面下着大雨,陈北的腿脚又不方便,他去哪儿了?
身后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