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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十三章烟囱像兔耳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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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夜晚,林辜月发烧到385度。

    跨正月的零点,烟花爆竹很准时地响起,她迷糊间,被轰隆隆地炸醒。

    她披着毛毯去阳台,看一颗又一颗的光点直窜上天空,熠熠生辉地绽放,又转瞬落幕。

    她打开手机给每个来问候她的人都变着花样回复了一下“新年快乐”,然后回了房间。

    天空中的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凌晨,她也清醒到了凌晨。

    外面还是安静了下来,最后夜空还是要归于寂静。

    可能是因为生病了,也可能是温澜所说的“你和郑克都有点矫情的文青病”,她无端地生出一点悲凉。

    才刚退了点烧,她便被父母拉到寺庙里烧香祈福。

    寺庙外是两排很高大的香,手里又有三根用来插进香炉的香,氧被置换成烟,她被熏得眼花缭乱,发晕地跟着父母的影子,敬天,敬地,敬不知名的神。

    终于把香放进香炉里,她呆讷地又双手合十,和父母一样拜了三拜。也不懂她这种内心空空如也、毫无诉求的人来烧香,神佛该用什么方式听见心声来成全她。

    爸爸妈妈在和偶遇乡里亲戚讲家常,她便先去找车,不想再呆在那儿憋得无法传奇。

    找到家里的车后,她又发现自己忘记找爸妈要车钥匙了,于是只能站在旁边等着。

    手机铃声响了,是沈嘉越的来电,她点了绿色的接听键。

    “林辜月,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情。你找个安静地方听吧。”

    “我已经在安静地方了,你说吧。”

    “我爸妈说,叶限爸爸得肝癌去世了,然后她妈妈在大年初一的凌晨上吊自杀。”

    林辜月眼前一黑,腿软地跌坐在地上。

    她揪着衣领,半天没有呼出一口气来。

    林辜月在高热中混沌,稀里糊涂地都分不清梦与现实,所有景象都变得朦胧,见到的人也开始重影。

    她好像看见了沈嘉越,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嘀哩咕噜地说了一些话,可能因为是她烧到智商都降低了,所以完全没听明白。她也看见了妈妈给她喂水,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探温度。可能是爸爸吧,还给她换了退热贴,然后就拉着行李走了,轮子滚动的声音响起时,她似乎对着空气抓了一下,说:“爸爸不要走,陪我一会儿。”

    最后她见到了叶限。不是十五岁的叶限——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叶限长什么样。

    是七岁的叶限,像在北海道的雪天里,对他伸出了手,说:“辜月别哭了,我来了。”说到后半句话时,他又变成了十一岁的叶限。

    林辜月醒了一半,想着刚刚看到的估计大部分都是梦。

    叶限是不可能来的。

    大病初愈,劫后重生,她生病时仿佛被人点通了任督二脉,林辜月之后的学习一下子进步很大,几次测验在补习班里都名列前茅,理科也不再拖后腿了,

    林辜月楼下的那条沿着江的路,被封了用来布置元宵灯会。临近那几天,她瞅见楼下大红大紫的光亮,只觉得无比碍眼,干脆直接拉上窗帘,眼不见为净。

    元宵节当天晚上,时洇突然出现在林辜月家门口,嘴上说的只是赏灯路过,顺便来看看她恢复得如何,实际行为上却是非要拉她下楼看花灯,连妈妈也在帮腔:“你都闷了快半个月了,再不出门又要大病一场了。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快点下楼放松一下。时洇,你多看着点辜月啊。”

    接着直接给她套上羽绒服和围巾,把她从家门口推出去。

    以前读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林辜月会用尽笔力去描绘每个花灯的精妙设计,以及如何的夺目迷人。

    现在来看,每个花灯在她眼里都长得差不多,她更多感受到的是拥挤的人潮,每个人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般紧挨着彼此。

    时洇知道她最近不开心,一路上想着法地让她振作起来,但她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让时洇觉得自己像是在牵一个快没气的氢气球。

    林辜月在一个翻涌中的海浪花灯下驻足了很久,突然开口对时洇说:“我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她们坐在江边的一个长椅上,和花灯街差了五六个台阶。背后是熙攘与热闹,和面前是死水般的江面。

    有时候是静坐着一言不发,有时候也会聊聊学校和家里的事情,内容毫无重点。

    人烟逐渐消散,时洇赶上了最后一趟公车,她拉开玻璃窗,对林辜月大声说:“开心点。”

    林辜月挤出一个笑容。

    她又一次地路过了那副海浪式样的花灯,工作人员在她的面前熄掉了灯,汪洋的蓝瞬间在夜影里变成光秃秃的黑色。

    这条张灯结彩的街,等林辜月走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只剩在寒风中冷清矗立着的路灯了。

    她从兜里掏出了一直被她设置成静音的手机,竟然一个未解来电都没有,想来也是妈妈难得地希望她好好玩一次。

    还有一条二十分钟前收到的信息,她从没有见过这个号码,但在看到邮件内容后,她立即知道了是谁。

    “我在码头旁。”

    林辜月读完后,浑身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奔跑向有车辆的大街,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我知道是你。一定就是你。

    短信里说的码头,基本每个云江市的孩子在学校组织的春秋游都去过,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林辜月也不明白叶限为什么跑来了这里。

    她一边感恩着电子支付的发明,一边跑下车。

    没走两步,她便听到背后的呼喊:“林辜月——”转头一看,是沈嘉越,他同样是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他小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给你妈找什么借口跑出来?”

    “我说我去朋友家里过夜。”

    “好巧,我也说我去找朋友,不过我说的肯定比你更有细节,我说我那个朋友元宵节骨折摔进医院,结果家里人都不在云江,于是好兄弟我出征救人”

    林辜月用手肘撞了一下还有工夫插科打诨的沈嘉越。

    “白痴,找到叶限再说啊”

    “干嘛啊,好凶啊你,我又没有说不找。”

    码头没多大,他们用手机打着手电筒,走了五分钟,便看到了一个坐在石阶上的影子。

    “辜月?嘉越?”那个影子站起身,比他们记忆里的样子高大很多。

    林辜月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人可以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知道他是孤单的。莫名的,林辜月想起了那个随着候鸟飞行,离开了玫瑰,环宇宙旅行的小王子。

    她跨过台阶与平地的铁链,手电筒的光从她指缝里颤抖地透出。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和他的同一台阶上。

    和小时候不一样,她需要仰着头看他。

    沈嘉越从口袋里掏出几罐汽水塞给他们,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尴尬的见面场景,所以上车前顺带买了点饮料,我们边喝边讲。所以,叶限你现在心情还好吗?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虽然习惯了他一向缺根筋的样子,但看见沈嘉越如此单刀直入,直切主题,林辜月还是吓了一跳,反倒是叶限笑了一笑,坐了下来:“嘉越你还是老样子。”然后侧头对一旁的林辜月说:“辜月也是。”

    “但你变了很多,大哥,你现在也长太高了吧。不过也还好,我奋发图强,终于比林辜月高了五点三厘米,现在林辜月才是我们当作最矮的,我已经不是了!干一杯,庆祝一下!”

    三个人莫名其妙地碰了个杯。

    沈嘉越猛灌了几口,把空空的易拉罐像纸一般在掌心里揉皱。他搭上叶限的肩膀,语气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了一样:“叶限,我是认真问你,你现在开心吗?”

    林辜月不由得看了眼他手中的易拉罐——没看错,这就是芬达,芬达是出了含酒精版本的饮料吗?

    显然叶限也有这个疑惑,发问道:“你喝醉了?”

    “不领情的家伙,”沈嘉越甩开手臂,从口袋里又开了第二瓶饮料,也不知道他的口袋是有多大,竟然能装得下这么多瓶瓶罐罐,“酒后吐真言,我这是在演戏,搭个剧场,好让你吐一吐真言嘛。”

    这么一看,沈嘉越刚刚那副样子,确实和大人们醉酒后有几分相似。

    “汽水又没办法真的喝醉,怎么吐真言啊?”叶限无奈地说。

    “你就装一下!装一下不会吗!”

    醉汽水这场戏演到后面,林辜月都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没有吐真言,倒是结结实实地,三人一齐发了一场疯。

    最开始只是叶限抱着沈嘉越转圈,结果沈嘉越一抬脚踢到林辜月的脸上,林辜月死活抓着沈嘉越的脚不放,非要把他的鞋子扔进水里。林辜月低头的时候,沈嘉越就把她的长围巾解了下来,绑成一颗球传来传去,变成林辜月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跑,抢自己的围巾。

    “你们耍猴啊!我真的累了!停一下!”林辜月叉着腰大口呼吸。就算是真的醉了,跑成这样,也该醒了。

    沈嘉越也累得靠着石桩:“行行行,我也累了,跑不动了。停战,谁再跑谁是狗。”

    叶限看起来仿佛没有运动过,气息平静,甚至连汗都没有,他一脸真诚地问:“你们志励的都不上体育课吗?”

    “名义体育课算体育课吗?”林辜月说,沈嘉越再一旁摆手。

    叶限大笑。

    接着,他突然开口:“你们知道蚌壳是怎么游泳的吗?”

    “蚌壳会游泳吗?”

    剩下的俩人边喘着气,边发懵,累到连说话的尾调都开始往上飘。

    “当然会啊。”

    叶限举高右手做成一个字母“c”的形状,一张一合地从他头顶飞过:“蚌壳游泳就像乌鸦一样,嘎,嘎,嘎。”

    空气凝滞了几秒,三人捧腹大笑。

    笑声嚣张地响彻空寂无人的码头。

    没歇多久,又开始发疯,跑不动了就开始唱歌,还到水岸边的石头堆里,比赛谁的石头最像爱心。

    就着夜色,他们胡闹到了天擦亮。

    晃眼间,他们又重新坐回了石阶上。

    小半截太阳刚探出水面,便被一大朵云遮住了,天空反倒比刚刚更暗了。

    叶限望着那朵云,轻轻地说:“这个码头,是我爸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以前学校的半日游也来过这里,那会儿我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这里挺破的,也不好玩。不过我想,现在再来,才忽然感觉,这里好像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可能在我心里,它有了更多的意义。无论这个意义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它是特别的。”

    “辜月,你小时候给朋友写过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后来也讲给了我和嘉越听。一个老爷爷在星球上开杂货店,眼泪代表着他和孙女的思念。我当时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可是,如果要放在我爸妈身上,我却希望他们到另一个世界里,最好再也不要有任何牵绊了。真的已经够了,他们并不快乐,任何人都不快乐。所以我祈祷着,他们忘记对方,忘记这个家。

    “所有的事情,只要我一个人记住就好了。”

    即使不算晴朗,但天终究还是亮了。

    林辜月这才看清了叶限具体的样子。他是长大了很多,肩膀宽了,五官硬朗了,但是眉梢眼尾依旧是熟悉的暖意。

    “我们陪你一起记住。”

    “等你想说了,就告诉我们,十五岁,十八岁,三十岁,八十岁,一百五十岁,我们都会听你说,然后陪你牢牢地记住。”

    世界那么大,你绝不是孤独的冒险家。

    “有人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吗,林辜月。”沈嘉越问,故意长大嘴打哈欠,眼眶里薄薄的泪水被食指关节揉得十分干净。

    “传说里还有人活到三百岁嘞。”她强词夺理地回答。

    叶限笑道:“我以前觉得自己的寿命是无限,毕竟我曾经认为自己是来自伊丽莎白三号的外星人。”

    “我倒是一直知道自己是人类,不过我一直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能活到一百岁,再不济也是九十九岁。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幸运儿。得有多么的幸运,才能完完整整地跨越一整个世纪。”

    他们开始翻手机,分享相册,看到叶限一张和画室老师的合影,林辜月欣慰地小声感慨:“你还在画画啊,真好。”

    “嗯,我一直都还是想将来考美院。不过我也不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们都知道,当艺术生很烧钱。

    “嘉越现在还在拉小提琴吧?”叶限转移话题。

    “对啊,不过现在我爸妈正在掰扯中,我妈希望我走纯艺术路线,我爸希望只把小提琴当成业余。本来初中就该决定好的,结果他们这个掰扯战线久到我现在都快上高中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尽快有个结果出来,说实在,每天刷题和练琴兼顾,真的挺累的,所以我长个子才这么费劲,因为睡太少了。”

    林辜月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一直问你啊,你自己到底想走哪条路,叔叔阿姨不也说会先尊重你的意愿。”

    “我也说了啊,我都行。在这件事情上,我自己是没有答案的,反正我爸妈总会选出一个最好的来。我不像你们,我虽然也很喜欢小提琴,但好像也没有热爱到非它不可。”

    “那你就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的事情啊?”

    林辜月和叶限都很认真地看着沈嘉越,等待他的答案。

    这俩人的眼睛怎么都这么大。沈嘉越闹心地想。

    沈嘉越故意闭上眼睛,脑袋晃了三圈假装思考,睁开眼插科打诨道:“没有啊。”

    “不过,叶限一直在画画,嘉越一直在拉小提琴,我也一直在写故事。”林辜月歪了一下头,“在这方面,大家好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还真神奇。”

    “是啊,真神奇。”叶限笑着附和道。

    林辜月是被热醒的,她看了一眼身上,她被裹得像只胖胖的粽子——沈嘉越的帽子和手套在她这里,叶限的羽绒服也在她这里。

    昨晚疯到凌晨,玩得太累,不知不觉她就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意识消失前,她隐约地听见叶限说:“长大以后,我认清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从来没有被上天选中过,童年的光都在随着岁月熄灭,将来应该也不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

    “别太悲观了。”沈嘉越说。

    “你可能会很意外,其实志励的招生考试我去了,是我没有考上。”

    “这根本不算什么,林辜月,你说对吧?”

    林辜月用最后一丝精力点了点头,接着她就睡着了,后面的话就再也没有听见了。

    “后来你们聊了什么?”

    林辜月走进小区后追问道。

    “没什么啊,我说我和林辜月都要考一中,你要是没考上我就杀了你,他就说‘好吧,为了不被你杀掉,我就尽量考’。然后就聊了点学校啊成绩啊同学啊之类的事情。哦对了,有个挺搞笑的,他说他也有过去劝架,结果反被揍的经历,哈哈哈哈哈。”

    “不过从他的话里,我也看不出他到底对考上一中的把握有多大。从四年级起我就觉得他特消沉,总担心他一蹶不振然后堕落下去。”

    “想什么啊你。他肯定考得上。”

    “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尽量当然是肯定是很有把握的意思,笨。”

    沈嘉越顿开茅塞地笑道:“是哦,而且我们应该比他更加有信心。”

    “当然!这是全天下最简单的事情了!”

    目送林辜月走进一楼大堂,沈嘉越渐渐收起笑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走去了小区花园的人工湖旁,在木长椅上坐下。

    他望着湖,脑袋空白,没有什么特别的思绪,就只是这么发呆地看。

    两只比熊在他脚边转了两圈,牵引绳拧成麻花困住了他的脚踝,一转头看见住在他家楼上的蒲爷爷不慌不忙地踱步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蒲爷爷的女儿女婿在沈嘉越刚搬进来的时候就听说已经车祸去世了,蒲奶奶两年前也生病走了。家里除了他,只有一个在北大读考古博士的孙女。那个姐姐人很好,小时候还招呼过沈嘉越、林辜月和叶限去她家看历史纪录片。两只小狗就是她去北京上大学前买给蒲爷爷的,一只叫伯牙,一只叫子期。

    伯牙和子期被蒲爷爷养得很健康,年纪虽大了,却也安静不下来,沈嘉越解了许久才解放了双脚。他随手抱起子期放在腿上。

    蒲爷爷问他读几年级,现在成绩怎么样了,之后打算去哪里读高中,继续拉小提琴吗,以前那两个长得很俊男孩子女孩子是不是现在也很优秀,三个人还在一起玩吗。

    每一次碰面,蒲爷爷总会把这些问题随机问一遍。

    以前沈嘉越觉得这些问题很烦,觉得蒲爷爷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重复地发问。直到有次博士姐姐回家,在电梯里看到这一幕,兴许是看出他有些不耐烦,便和他说:“我外公这个年纪的人呀,只会在你们这样的小孩身上找到时间还在流动的证据。”

    从那以后,沈嘉越每次碰到蒲爷爷,都会很耐心地回答一遍这些问题。

    过去四年,蒲爷爷问“三个人还在一起玩吗”的时候,沈嘉越都会说“好像没有了”,但今天他回答“有”。

    “三个小朋友和好了啊。”蒲爷爷说。

    沈嘉越学着子期歪着头,说:“我们也没有吵架。所以应该不是和好。”

    一般问完这些,蒲爷爷就会开始炫耀自己家孙女有多优秀和聪明,然后教育沈嘉越要和姐姐一样,成为一个对社会和国家有贡献的人。

    今天也一样,沈嘉越安静地听蒲爷爷讲完,子期从他膝盖上跳下去,和伯牙玩作一团。他用手掌搓了搓空落落的膝盖,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蒲爷爷,伯牙子期这么要好,你会不会觉得难过。”

    “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因为只有伯牙懂子期,也只有子期懂伯牙。你怎么努力朝他们靠近,都无法成为第二个子期和第二个伯牙。命中注定一样地难以真正融入。”

    蒲爷爷抱起两只小狗,伯牙和子期在他怀里总算是乖巧安静。

    “可我只要静静看着伯牙子期就很高兴了。”

    沈嘉越笑了笑,说:“也是。”

    伯牙子期轻轻舔舐着蒲爷爷的手背,蒲爷爷揉揉他们的脑袋,又说:“那你看,他们和我也很要好。我要是离开他们,他们会难过的。”

    沈嘉越愣了许久许久。

    “也是。”他重复道。

    距离中考还剩下一个月,林辜月在学校二模考试的中午,盯着手机用短信问补习班老师问题,结果没看好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深刻体验了一番什么叫眼冒金星。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脑发育不好,不然为什么老是磕磕绊绊的。

    她单脚跳着,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悲怆且滑稽地出了校门。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都不见好,妈妈打听到一家中医院,带她去做了个撕心裂肺的推拿按摩,终于能下地了。

    班主任打电话建议这个时候也可以不用回学校,她这种成绩忽高忽低的,可以去全日制补习泡一段时间,突击巩固一下。

    于是她又缠着绷带去补习班天天做题写卷子背书,日子比在学校还古板无聊。

    回学校参加三模考试反而是一个可以休息喘息的时候。

    林辜月的考场位置正巧安排在本班。她坐在座位上,看到桌肚里放着一个本子。照理来说,这个东西在清理抽屉就该被带走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主人也太粗心了,居然落下了。

    这个本子是学校统一发的,大家基本用来当草稿本或者小测本。封面上没写名字,顺手翻开想看看里面会不会有写名字。然而看到第一页的内容,她便怔住了。

    “lim为什么初三一下子考这么好?她该不会是有什么方法可以作弊吧?”

    “如果是真的,她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

    “哈哈,已经没有好下场了,不都摔断腿回家了吗。希望她一直躺到中考。”

    看到这几行字,一股气血直冲上林辜月的后脑。

    但她不是唯一一个被编排诅咒的人,后面几页还出现了很多英文代号,不止用姓氏,还有一些奇怪的缩写,譬如ct。后面她在考试的时候,猛然想到,这应该指的是语文老师——chineseteacher。

    只扫了开头几页,她很快地释然了。

    眼里只装得下自己认为的世界,肆无忌惮地在隐秘角落里散发恶意。这样的人真可悲。她想。

    考试期间,她把本子放进了自己的书包,考完后,她又放回了原位。

    全班集合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座位现在坐的是徐毓文,班级里的尖子生,她的同桌也是个成绩优异的男生。

    徐毓文在抽屉里找到本子后,拍拍胸脯表示安心,她同桌却不放心地去讲台贴的考场分布表看了一眼,回到位置上和徐毓文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们偷偷地看了林辜月几眼。

    林辜月只想当作不知情。被扫射她尚可消化,如果是被针对,在中考前这段情绪敏感的时期,她未必有勇气面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板,听班主任讲话。

    “哪有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还骂老师,成绩再好有什么用,人品实在太不行了吧。”

    刘阿姨临时有事回老家,今天是妈妈来接。她随口一提白天的事,没想到妈妈也罕见地和她站在统一战线。

    “就是啊,人品不行。”

    “你就不要在意了,中考安安心心去考,好好证明自己给她们看。”

    我为什么要向这种人证明自己?林辜月转而意识到,妈妈大约并不是和她感同身受,只是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她的成绩,所以说了一些安抚的话。大可不必这样。

    她早就不渴望从妈妈这里获得情绪价值了。

    “知道。会好好考。”

    中考、估分、报志愿一系列事情,对林辜月来说,像是古老的皮影戏,从生活里飞驰而过,没有具体的印象。

    只有录取出来的那一刻,她的感受很清晰。

    那时她坐在上海的某家小炒店,郑克和温澜坐在对面,紧张地看着她。她是特意一个人飞来上海看他们的,更准确的说,是来看温澜——温澜这几年真的没有再回云江——不过,会每年春节去宋阿姨住的小村庄呆一阵,她们已经和好了。

    她吃饭的时候本来因为久别重逢的喜悦,忘记了要出志愿的事情,还是吃着吃着打开手机,看到时洇、叶限、沈嘉越都分别给她发消息说他们考上一中了。

    紧接着,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林辜月比一中的分数线恰好高了05分。

    “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让我这么高兴。”她放下手机,得意洋洋地夹起一块牛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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