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七章宝贝猫咪黛娜(2)
上午去教导处报道了一下,立马就被分配到了市一小的四年七班。叶限在一班,沈嘉越在三班,和最末的七班隔了一个楼梯,在上下层。
学生时代人人几乎都只在班级范围内走动,尤其是小学生,处于连隔壁班的班主任是谁都不关心的阶段。所以不在一个班,也不太容易碰面。
林辜月听到教导处的老师分配的班级时,内心还是十分失望的。新环境带来的不安,让她很希望自己能走个捷径,如果有叶限和沈嘉越在,应该能顺利得不少。但是现在只能靠她自己。
她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楼梯上。因为不知道新班级的课表,所以她把所有书都带上了。
妈妈的高跟鞋每“噔”地一下地踩在地上,林辜月的心也往下坠一下。
她在心里排练自我介绍。
在一个拐角处,妈妈张望了会儿,问了个抱着一叠纸路过的学生:“同学你好,请问四年七班在哪?”
被问的学生是个女孩,个子竟比林辜月还要高半个头:“我正好是七班的班长,请问是?”
“哎呀太巧了,我们今天转学。”林妈妈拍了一下手,喜道。
随后班长领着她们多上了一层楼,四年七班就在楼梯口。
班级的门没有关,里面的灯照得亮堂。虽是下课时间,但班级里却很安静,没有想象中的吵嚷。
林辜月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面容板正地站在讲台上,底下的学生背挺得直直的,一动不动。
“胡老师,”班长在门口悄悄喊道,“今天有新同学。”
胡老师从教室里出来时,能明显听到里面的一阵小骚动,是弦崩久了的放松,也是对转学生的悄声讨论。
“时间还没到,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胡老师转过头严厉地说道,而后又对班长吩咐:“罗琳,小测先放在讲台上。你也站在讲台上,谁动了说话了,就把名字记下来。”
名字叫罗琳的班长点点头,走进班级。林辜月想起《哈利波特》的作者似乎也叫罗琳,仔细一看,忽然觉得这位高挑的班长长得有点像电影里格兰芬多的院长——的麦格教授,除了更加年轻以外,她也更柔和淡然些,如静谧的湖水。
林辜月紧紧攥着书包背带,想要往上提一些,分担点肩膀的重量。
胡老师和妈妈聊了两句后,恰好上课铃响了,林辜月和妈妈告了别,跟着胡老师走进教室。
自我介绍的时候,下面的同学看起来像是把她的自我介绍当作休息时间,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林辜月说了两遍名字都不够大声,越说脸越烫,这样的声音在她的世界里足够洪亮了,她却不知道要怎样的声量对于别人来说才能算大声。
刚刚进桦北时,她也经常被这么说——“林辜月,讲话大声一点”,但后来,就没有人这么讲了。林辜月想起来了,每一次她在班级上说话时,大家都会心有灵犀地嘘声,保持安静,好最大程度地听见她说话。桦北一直在迁就她。
胡老师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喊学生们安静。林辜月先被响声吓了一跳,再是班级静得令人发怵。她反而更发不出声。
最后,胡老师叹着气帮她把名字写在了黑板上。
“你就坐在罗琳后面吧,让班长多带带你。课程表和班级□□群,罗琳你都记得和林辜月讲一下。许俊杰,不许欺负新同桌。”胡老师说道。
胡老师说的那个位置,在最后一排,但好在不是教室正中间的小组,所以即使罗琳比她高一些,她还是能斜着看到黑板的位置。
“你长得好像玛利亚。”
林辜月刚坐在位置上,前头开始传小测试卷,她的新同桌许俊杰,对她说道。
英语课本上的玛利亚,是一个黑人女孩。
林辜月没听到这句话里的嘲弄,以为是句普通的评价。和这个班的同学比,她的肤色确实更深些,但她不以为然。
她并不知道世界本身就存在狭义的审美。在桃花源以外的地方,有些偏见格外猖狂。那是她未曾见过的现实。
“谢谢。”林辜月想了一想找了个中庸的回应句。
坐在她右边的男孩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讥讽道:“蠢蛋。”
她听懂了这句话的恶意。
还不擅长反击的林辜月咬着下唇,看着试卷传到自己面前。
小测内容是一篇她还没有学过的文言文。她不会做。
小测时,胡老师在班级里游走巡查,看到林辜月没有动笔,询问情况后,允许她不必答题。但是上午第四节课放学后,需要她去办公室。
上午第四节课是科学课,桦北和市一小的教科书不同,于是林辜月的桌面只放了笔袋。这种一周只来一次的副科老师,基本上是记不住授课班级里的学生的,把林辜月当成是忘带书的学生,于是把课本卷起,狠狠在她后脑勺敲了一下。罗琳见状,立马替她解释,这才免了一顿说教。
罗琳是负责贴心的班长,放学后,主动带着林辜月去了办公室。
市一小的教师办公室比桦北的大不少,桌子也很崭新。
“罗琳你等一下,等会儿午餐班她也得你带着去。”罗琳正想走,胡老师又下达了新任务。市一小的学生,午休期间基本上有三种去向,分别是回家,去校外的私立托管,还有一种就是学校的午托班。沈嘉越和叶限都在学校午托班,林妈妈便也直接向胡老师申请了让林辜月去午托班。
罗琳应了一声,站在了办公室外的走廊等待。
胡老师确认了林辜月已经抄写好班群号与课程表,又提醒她务必自行去补各科落后的课程。接着,她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把林辜月从上而下地审视了一遍,期间,目光在她的脖子停留了一会儿。
“剩下的,我晚上会和你父母讲。有什么事多来问老师同学,不要害羞。”胡老师说道。
“谢谢老师。”林辜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
“今天科学老师打你,你别太在意,班上同学都不太喜欢她。反正她马上也快退休了。”在路上,罗琳偏着头看她,用安慰地语气说道。
“没关系。谢谢你帮我解释。”林辜月低着头,特意没有回看罗琳,避免了尴尬的对视。
“学校中午的饭一般都是按人头领的,你今天刚来可能没有了喔。我可以和你分享同一份。”
“谢谢但是你吃就好啦,我书包里有面包和饼干,不会饿的。”林辜月随便说了个谎话当借口,躲开了对方的好意。她宁愿肚子饿着,也不想欠着人情。
“那好吧。午托班没有同桌,都是一个人坐。老师也没有非常严格,你随便找个位置坐就行了。我先去拿饭了。”
“一班和三班的午托班也是这个教室吗?”迈进教室前,林辜月忙喊住罗琳,问道。
“不是,这个教室只有六班和七班。”
林辜月点了点头,走进特设给午托班的教室,找了个角落没人的位置扔下书包后,逃了出去。不然等罗琳回教室吃饭看到她并没有在吃面包,就会很难解释了。
“林辜月——”是沈嘉越的声音。
林辜月欣喜地转头:“我正想去找你和叶限。”
“第四节课下课的时候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午托班,去你班上找你结果没找到。”沈嘉越甩了甩刚洗完的餐具,“但是叶限最近中午经常不在午托班,他美术老师蛮喜欢他的,最近他们在准备学校的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喔,难怪。你吃完饭了吗?”
“吃了啊。”沈嘉越停顿了一下,“你没吃吧。”
“我吃、吃了啊。”林辜月转过头,靠在走廊的栏杆上。
“午托班吃饭要自己带餐具,你知道吗?你的餐具呢?”沈嘉越盯着她。
林辜月泄了气,诚实地说道:“好吧,我没有餐具,也没吃饭。沈大少爷,你好聪明。”
沈嘉越“切”了一声,丢下一句“你等等我”后,就走开了。
不一会儿,沈嘉越拿着一碗饭菜和一个餐具盒回来,对她说:“我去问了老师,今天有人请假,多了一份餐。餐具是我妈给你买的,她说你肯定会有不记得带的时候,就多买了一份,没想到第一天就派上用场。”
“谢谢你,也谢谢阿姨。”她从沈嘉越手里接过东西。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熟悉且比她周到的人,是很值得感激的事情。
“别谢了,进班吃饭吧。”沈嘉越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辜月突然想到她在罗琳面前扯的谎,立即停下脚步,难堪地对沈嘉越开口道:“有没有什么没人的地方,我们能去的?”
他们找到了一间没锁门的教室,狼狈地坐在了课桌底下,这样就算有人从窗外路过,也不会发现他们。沈嘉越说这是他每次中午和同学一起偷吃辣条的好地方。
在听完林辜月的躲人缘由后,沈嘉越无奈地扶额,看着正在吃饭的林辜月,说道:“你说谎倒是这么周全,还有头有尾地去圆,大费周章。而且你同学也不一定会在意啊。”
“万一呢。”林辜月塞进最后半颗卤蛋,用力吞下后,说道,“万一她觉得我就算撒谎也不领她的好意,她很难过怎么办。”
“吃个饭的事情,又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一件事能想这么多。”
“也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一件事情能想这么少。”
沈嘉越呆住,他很少考虑自己的言行是否会成为伤人的利器。突然间,很多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沉默了一会儿,他扯开话题:“其实,这两周叶限已经不太和我说话了。”
林辜月安静地看向他,沈嘉越转移视线,低头看地板。
“也没有吵架和生气,就是总觉得他刻意避着我,也假装我们之间很生疏的样子。说不清,总之很奇怪。”
“你们班和叶限班是用一个午托班教室吗?”
“是啊,一到三班是同一个。”
“难怪。”林辜月喃喃道。
“什么啊?”
“不久前才说的你好聪明,现在又突然变好笨。”林辜月撇了撇嘴,“叶限肯定是想避开你,所以才天天去美术组那边。”
沈嘉越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林辜月想起妈妈半个月前和她说的那句“沈家肯定也很死叶家”了。叶限一定从各个地方听了很多闲话,现在必然也是这么以为的。当然会不知道怎么面对单纯开朗的沈嘉越。
“沈嘉越,我先和你道个歉。”林辜月犹豫一会儿,说道。
接着她把冒用沈嘉越名义在妈妈面前套出的事情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嘉越。她觉得沈嘉越应该公平地知道和她一样的信息。
“所以,因为这些事情,现在我们爸妈和他爸妈不是很愉快,闹掰了。”沈嘉越皱着眉头听完,总结道。
“嗯。”林辜月给予了肯定。
铃声响了,午休要正式开始了。俩人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林辜月把盛饭的碗交给阿姨,准备进洗手间洗餐具,沈嘉越忽然说道:“林辜月,叶限还会和我们做朋友吗。”
“一定会,他从来没有说过不和我们玩了。”林辜月笃定地说。
沈嘉越放心一笑:“也是,毕竟大人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嘛。”
两年前的暑假,在曼谷的小商品街,林辜月想买一顶帽子却恰好没把钱放身上,沈嘉越替她垫付了钱。结账后,叶限从别的店进来,俩人陪他又在这家逛了一会儿。准备走时,林辜月的胳膊被抓住,员工执意地说这顶帽子没付过钱。
几人也不会泰语,员工也不会英语,一直争执到几位家长来找他们。林妈妈打算付钱息事宁人:“会不会是真的玩得太开心,没付钱但是忘记了呢。”
沈爸爸也云淡风轻道:“这摆明了就是故意讹人,这店里也没监控,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下次别来这家就是了。”
对父母来说是一场付点小钱自认倒霉的闹剧,但对沈嘉越和林辜月而言,是平白无故的诬告。既是冤枉,又是失望,分明羞愧的不该是他们,他们却气得连话都说不好。
此时,叶限大声说道:“林辜月和沈嘉越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让他们为没做过的事情买单。”
因为叶限的执意,硬是拖到这家店的店主回来。这才发现,原来沈嘉越是向店主付的钱,而那位员工恰好没看到,一场误会而已。
一直以来,叶限都如此坚定地站在他们身后。
林辜月和沈嘉越不会追究世俗中的好坏对错与叶限有着怎样的关联,那些事情总有人来批判和评价。
他们只需要相信叶限,就像叶限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们一样。
他们眼里,叶限就只是叶限而已。
林辜月把自己当作四年七班的外人。她没有期待能成功闯入那些早就形成的固有圈子里,她也不打算寻找归属感。
日子怎样都能过,被人关心有时候是负担,最好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存在。能好好待在边缘都很不错了。
周五上午的信息课,林辜月看到全班都揣着鞋套去电脑房,才想起其实在桦北去电脑房也是需要鞋套的,只不过一直是学校准备,所以她并没有带鞋套的习惯。
林辜月准备去楼上找沈嘉越借时,看到许俊杰的桌面上放了三副鞋套。
许俊杰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从第一天起就知道许俊杰不待见她,当然不会把鞋套借给她了。她也没想过讨好,毕竟两个人能相安无事地待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林辜月走了半层楼,看到叶限在楼梯口一闪而过。距离他们上一次在□□里说话,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叶限转身得很匆忙,但她依然看到他微微放大的瞳孔。
“叶限!”
上课预备铃响了,一个踉跄,林辜月径直摔在台阶上。还好用胳膊撑了一下,不然必定摔得鼻青脸肿。
但也没好到哪去,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仿佛被钝刀砍中般疼痛。
她“嘶”着吐气,坐在台阶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站得起来吗?要带你去医务室吗?”
林辜月听见熟悉的声音,扭头,叶限蹲在她的身后伸出手。他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楼梯人来人往,而林辜月仿佛看到眼前的人像是在电影里那样被定格。
她扶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勉强地往上走,和他站在同一个台阶。叶限的个子和她一样高,能很轻松地平视。
林辜月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还好吗?”
叶限垂下眼睛:“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们能很轻松地平视,除非有人闪躲。
“快上课了。你回教室吧。”
林辜月摆摆手,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说道:“叶限,我和沈嘉越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一点,但我希望你一定要知道,所以正式告诉你。”
叶限愣住了。
“辜月,小心点走。”他说道。
“嗯!”
林辜月用力地点头,笑眼弯弯。
家里的事情,叶限之前都是不知道的,他只大约觉得上了四年级后,家里的气氛凝重,父母也大吵过好几次。妈妈开始经常流泪,爸爸也越来越不常在家。
家里的司机再也没来过了,妈妈说是他主动辞职。四年级的寒假没有如以往的假期一般,和林辜月、沈嘉越一同去旅行,妈妈说是因为和家里计划有冲突。和他们一起上的课全都被改了,妈妈说是找到了更好的老师。家里开始不停有人敲门找爸爸,妈妈说只是生意上出了点小问题。妈妈说尽量别和林辜月、沈嘉越玩了,叶限问了原因,妈妈却说不出口。
他当然没那么傻,猜到家里的事情应该不简单,但是长辈希望他一无所知,所以他很配合地没有追问事情缘由。
沈嘉越在学校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和沈嘉越说,妈妈叫他们别一起玩了,但是他不会打算听话。
林辜月和沈嘉越一定是无辜的,他们三个人的友情也一定是无辜的。唯独在这一点,他绝对没有打算听妈妈的。生意场和应酬桌上的纷纷扰扰,永远不会和他们有关系。
叶限是这么想的。
在沈嘉越问他的第二天,叶限上学等电梯时,被涌进来的一堆人推搡在地,他们质问他爸爸去哪里了。他的星星在门里大吼,妈妈尖叫着把他护在身后,牵着他拼命地从楼梯里跑走。
那天上午,叶限第一次看到妈妈这么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连鞋都没有穿。他们到了新家,那个还没打扫完的出租屋。妈妈和他说,再也不回去了,以后就住这里,儿子累了,今天和学校请个假,在家休息吧。
为了方便他上学,租的房子离市一小不远。搬家是偷偷地进行,没有大张旗鼓地请搬家公司。
他和原本的家没来得及告别。他庆幸最早的一次搬东西就把林辜月和沈嘉越送给他的那些礼物打包带了过来了。
他坐在掉了漆的木书桌前,那是房东的家具,一碰还满是灰。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林辜月在一年级和他交换的那本图画本。这本图画本是他最珍惜的东西,一直套着塑料防尘袋里。
林辜月很喜欢粉色,她的世界里,天空是粉色的,山脉也是粉色的,饼干和草莓兔的轮船都是粉色的。
那么耀眼明媚的粉色。
他其实不排斥这间出租屋,虽然条件差许多,但他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
但在这大片的粉色映衬下,他发觉周遭的一切,都如此的灰暗和不堪。他像是被塞进了世界上最阴暗的角落,永不见天日。
他突然很想见林辜月,他想听她告诉他——不,叶限,你还和从前一样站在阳光里。
叶限从出租屋逃走了,他打车到了林辜月的学校,桦北小学。
林辜月和他们说起过很多次这所小学,她说,这里就像一个桃花源。
叶限躲着保安,找了个死角,在门口悄悄地张望,恰好是他们的大课间,能听到很多欢声笑语和奔跑玩乐的声音。一时冲动的结果,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到林辜月。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刹那间他看到林辜月和另一个女孩说笑着路过,她的马尾辫在后脑勺肆意地飞扬着,自由快乐。
叶限在看到她的那刻立马转身,不知名的羞愧与自卑在心中蔓延。他被自己的第一反应和感受吓了一跳,慌张中,决定立马回家。
到家后,叶限看到狭窄的阳台,星星不知何时也被接到了这里,正对他摇着尾巴。
他打算去把星星从阳台里放出来,却看到妈妈垂着脑袋坐在他的床上,被撕碎的纸片和砸烂成零件的玩具散落一地。
妈妈质问他去哪里了,抓起那把纸片砸了过来,在叶限眼前下起了一场粉色的骤雨。
他没有说话,妈妈拿起衣架往他身上打。他才明白,妈妈往日的温柔与慷慨,都是建立在没有烦恼的优越生活基础之上的。困窘和落差会把人逼成疯子。
衣架一下下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叶限在心里想,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办法复原吗。
妈妈歇斯底里地和他吼叫道:“你和你那两个小朋友早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我们家没有钱了,还欠了一堆债,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好生活全都没有了!但他们呢?他们有帮过我们家一点忙吗?你爸爸低声下气求他们,但是没有一个人理过!非但没有,还斤斤计较于自己的那点损失!这种人算你的朋友吗?叶限,我告诉你,林辜月要转学去市一小了,你的两个好朋友的人生将变得光明出色,而你——你就这样了!我们家供不起你了!你不要觉得你还有资格和他们一起玩!”
妈妈把他锁在房间里,厉声告诉他,如果他再和林辜月沈嘉越在一起,就会把他从这个家里赶出去。
叶限在房间里一片一片得捡起纸片,用透明胶拼在一起。他看着四分五裂的图画本,觉得自己也随之被撕碎了。那个能在阳光下,和朋友们畅快呼吸的自己,也变得七零八落满是裂痕。
他不相信妈妈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否认。但从此,他仿佛失去了面对林辜月和沈嘉越的能力,他开始思考那个所谓的“资格”,自己是否真的拥有。
学校里有一些人,会在背后讨论他家里的事情,那些话像是密密麻麻的小虫,要把他啃食干净。
沈嘉越一定也听到了那些事情。
叶限不再去操场上打球,也不再想继续待在午托班,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沈嘉越那种担心却又假装没事的目光。所幸,美术老师对他青睐有加,学校的画室成为了他的避难所,画校园节日板报成为他的借口。
他有太多想逃避的人,性格大变的妈妈,醉酒的爸爸,为了他难得多思多虑的沈嘉越,还有即将来到市一小的林辜月。
林辜月转学来的第二天,他终于忍不住去七班看她。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低头默写课文。他发现她的脖子上少了那条妈妈送给她的项链。认识她这么久,林辜月从来没有摘下过那条项链。
是那条项链还在她的脖子,但他没有看清楚,还是是班里不允许戴饰品,又或者是她不小心弄坏了暂时脱掉了。叶限不敢问,即使结果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林辜月嫌弃这条项链的由来故意不戴了,即使叶限厌恶透了这样怀疑林辜月的自己,他也不敢冒险地知道真相。
他在楼梯口见到了林辜月,像久不见光的人在烈日下睁不开双眼,他又下意识地逃跑了。
但当他听见林辜月喊他的名字,他还是心软地回到楼梯间,看到她摔在台阶上时,他忽然感觉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都只是快融化的冰淇淋,而林辜月把那杯冰淇淋又放进了冰箱里,令它短暂地恢复原状。
林辜月对他说,她和沈嘉越会一直在他身边。
七岁生日,叶限许的第三个秘密愿望是——“希望叶限、林辜月和沈嘉越能成为永远的好朋友。”
林辜月依然是林辜月,沈嘉越也依然是沈嘉越,叶限却知道,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那杯冰淇淋又要化成烂泥。
什么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他没有了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