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三章金钥匙(2)
小学第一次的开学报道日,是宋阿姨和温澜陪林辜月去的。
爷爷最近身体不大好,只能在家修养。
而爸爸妈妈恰好一个往南飞,一个往北飞。几番纠结,终于打通了宋阿姨的电话,拜托照顾一下林辜月。
林辜月听完消息,装作开心道:“那太好了,温澜姐姐对学校很熟悉了,收拾完行李,她还能带我再逛逛。而且爸爸妈妈,在面试的时候我们已经一起参观过学校啦。”
她在安慰父母,也在安慰自己。在这一点上,她早就千锤百炼。
林辜月告别完,带着行李准备关门时,看到爷爷背过身抹了眼泪。她短暂地萌生了一点欣慰。
报道比面试那天拥挤、吵闹。
班主任姓朱,是语文老师,圆脸,看起来很和善。她手上的板子夹的几页纸是入学资料,其中也包括身高,所以黑板上早早地写上了提前安排的座位。
林辜月个儿算高,归功于把牛奶当水一般地灌,坐在了倒数第二行。
温澜跑回自己班上露了个脸,交完作业和回执单,就立马跑回一年二班,林辜月的班级,恰好宋阿姨已经帮忙收拾好放在教室的基本文具,三人就一同前去女生宿舍楼,整理衣服和床具。
“座位坐倒数看不见黑板就算了,连床都在窗户旁边,要是把我们辜月冻感冒了怎么办啊。”温澜不满地嘀咕。
“人家个儿可没你这么矮,哪能看不见呢。”宋阿姨嗔视。
“切。不过辜月睡在下铺也不错。起夜上洗手间不用爬上爬下的。睡上铺的新鲜感也就十天半个月的,还是下铺方便。”
林辜月听着温澜的经验之谈,仔细端详着标签上的另一个名字,名字的主人将住在自己的上铺。
“时温澜姐姐,这是什么字?”
“时洇,洇墨的洇。”温澜凑上去一起看,而后评价道:“这名字挺怪,好拗口。”
宋阿姨找到写着林辜月名字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崭新的薄毯。
温澜感动似的抚摸道:“好新好软的毯子,我的那张都洗到可以拿去挫层皮下来了。”
林辜月被逗乐。
打点得差不多,几人离开宿舍时,正好和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孩擦肩而过,她身后跟着一对老夫妇,许是她的曾祖父母。
下楼梯过程中,温澜说这所学校大多学生其实都是老一辈带大的,毕竟大多情况下,是父母没空管的,才会想把孩子丢到学费不低的寄宿学校省事儿。
宋阿姨没有应声。
温澜龇牙咧嘴地“哎呦”一声,抛下一句肚子疼要上厕所,让大家出去等,又风风火火跑回楼层。
林辜月奇怪,一楼就有洗手间为什么不去一楼。但也没多想,跟着宋阿姨走出了宿舍楼。
宿舍楼在国旗台背后,宋阿姨和林辜月就站在国旗下等。
宋阿姨和温澜并不太像。
宋阿姨很柔和,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大人都戴着面具。就像别人也想象不出其实在外面刻意点高级料理招待别人的爸爸,在家最爱吃的是红糖馒头和紫菜摊蛋饼。
但或许宋阿姨是个例外。温澜嘴里的宋阿姨,连生气和愤怒都是隐忍的,无论温伯伯做再多讨厌的事情、骂再多难听的话。
温澜说,宋阿姨是在委曲求全。
林辜月不敢一直看宋阿姨,怕自己的好奇会冒犯到她,于是转而打量国旗台下的花,半截手指长,花瓣是红色的。
“这种花有花蜜呢。”宋阿姨直接摘下一朵,把与花柄搭在自己嘴唇上,吸了一口。
林辜月睁大了眼睛。
宋阿姨又摘了一朵,递给林辜月,说:“是我摘的,不是你摘的。”
林辜月犹犹豫豫地学着宋阿姨的样子。
“真的是甜的。”
宋阿姨调皮一咧嘴:“不要告诉温澜。不然我们都要被她说。”
林辜月总算知道温澜的性格从哪来的。
这个时候,温澜跑出宿舍楼大门,跳过来,一只手臂搂住妈妈的脖子,另一只手拍拍林辜月的后颈:“走啦,公主大人们。”
回班集合时间,温澜也被召回到六年级,好像他们一会儿要组织大扫除。至于新生儿攒动的一年二班,朱老师喊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同学都坐在教室里,家长们只能在教室外面。
在逐渐有几个家长准备离校时,场面开始控制不住。
林辜月想起以前在幼儿园们班上抱着家长脖子不放、甚至还在泥里打滚的宣阳。
此刻,越来越多的宣阳开始他们的奏鸣曲。
林辜月被这环境渲染的,没有眼泪也忽然有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宋阿姨敲了敲窗户,示意自己要走了,又指了指楼上,口型是:“有事情,找姐姐。”
林辜月点头,目送宋阿姨。
她突然发现,宋阿姨今天穿的那双裸色高跟鞋,和妈妈的好像。宋阿姨的低马尾,也和妈妈平常扎的好像。
林辜月忍得眼眶痛,脑子一片空白,冲出了教教室,紧紧地抱住了宋阿姨的腰。
“怎么了,辜月。”宋阿姨纤细的手附在林辜月的小手上。
“阿姨,路上小心。”
林辜月没有掉眼泪,只发出颤抖的哭腔。
“嗯,你也要好好的。”
林辜月放开手,没有再看宋阿姨,跑回了教室。
她坐在教室里,笔袋打开又关上,里面的铅笔橡皮看了又看。
这个笔袋是妈妈选的。妈妈说,不要买铁笔盒,不然夹到辜月的手就糟糕了,还是布做的笔袋安全。
第一天晚上的晚餐,有一道鱼。
老师说吃饭绝对不可以浪费,听话的林辜月不会挑鱼刺,筷子和手并用对付了老半天,也没注意到身边的同学大多都直接倒掉。
抬头时才发现,食堂里只坐着零星几个人了。
不逐大流时,会有一种异样的羞耻感,仿佛是成套的系列漫画书旁唯一一本单行本,非恶意的碍眼油然而生,紧接着就是要被从书架抽出进行打量和研究。
因为不想出挑,刻意选择顺从命令,却又因为原来顺从才是少数,而被迫成为突兀者。
每个选项都不简单,无法想当然。
适应一个新环境,就是修改封面,学会系列漫画的字体与排版,无论技术多拙劣,也要达成第一眼上的一致。
她的第一步,就是再也不要把刺多的鱼吃得太干净。
躺在木板床上的林辜月,听见蝉鸣蛙叫,还有风吹过时,树叶摇晃的响声。
宿舍门口点了蚊香,偶尔也会有生活老师用电蚊拍的声音。生活老师约莫五十多,姓杨,她让学生都喊她杨奶奶,住在林辜月八人间宿舍的斜对角单间里。
林辜月毫无困意,但是在杨奶奶和朱老师几次来回查房里,她都闭着眼睛装睡。
自己睡不着也好过被单独拎出来特别关心。
毕竟她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只是眼眶有点点酸得难受,喉间还有种被重石卡住的感觉。
尽管只是报道日,宿舍几个女孩已经三三两两的玩在一起了,这是她们在幼儿园就习惯的事情,只需要一张贴纸和一个□□玩偶,就能在她们之间产生共鸣。小孩最会没有顾忌地牵起对方的手。
动物和人,都趋亲于与自己相似度最高的选项。她却没有柔软的皮毛和怀抱他人的能力,只得被排除在外。
她与周遭的一切都有违和感。如同塑料小黄鸭被丢进真实野性的池塘,它习惯了肥皂泡而不是浮萍绿苔,只得随水流而飘荡,但不会“咕嘎咕嘎”叫唤,一眼即能被看出不是同类。
第二天早上,林辜月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练习了很多遍,不松也不紧,刚刚好。
桦北提前发的生活手册上写,女生需要提前学会扎头发,否则学校建议剪短发。林辜月舍不得自己留了这么久的长发,而且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她的头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决定自己学习绑头发。
桦北小学生源不多,一个年级两个班,一个班也拢共不到四十人。学生都到齐了,教室看起来还是很有余地。也难怪桦北是单桌制,没有同桌。
开学典礼后到班的第一节课,是“交朋友”游戏。规则是和别人自我介绍,如果互相认识,就牵起手来。
大人似乎很高估小孩的社交能力,总是相信他们能敞开未经受骗、具有极大包容性的心扉,像是对待饭桌上的一道新菜般,自然而然地尝试,迎接拥抱每一个陌生人。
对于有些人轻而易举的天赋,对另一些人却是再三踌躇,难以启齿的困难。
所以很明显,林辜月也低估了同龄人的社交能力。桦北似乎有种魔力,总是在一晃眼间抬头,周围坐着的人就只剩下自己。
十几个孩子已经牵着手,环绕半个教室,他们笑得仿佛教室的中心是篝火般,下一秒就要开始载歌载舞,庆祝丰收和平安,而林辜月就是不敢靠近的、惧火的小兽。
朱老师走过来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林辜月摇头,挤出了个笑容。
“要去交朋友喔,不要一直坐着。”
然后把林辜月从座位上拉起来。
但没什么区别,原本是坐在位置上发呆,现在变成站在角落里发呆。
“林辜月你好,我叫时洇。”
是昨天在宿舍收拾行李偶然碰见的卷毛,也是她的上铺。昨天是第一天来校,大多孩子都发懵,没来得及和任何人打招呼。
“啊,你好,我叫喔,你知道了,我叫林辜月。”
时洇花椰菜般卷曲的头发,是全班女生中最短的,才到上耳,皮肤白皙,眼睛又圆又黑。
好像只小绵羊。
时洇捞起林辜月的手牵住。
“我就知道是你,你姐姐说她妹妹很内向,也很安静,怕你一个人呆着不敢和人讲话,拜托我一定要主动和你聊天。而且她还答应请我吃糖。”
林辜月想起挤眉弄眼叫唤肚子疼的温澜。
“其实我都差点忘了,但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角落的可怜样,瞬间想起来。而且——你和你姐姐说的一样,想说什么都是盯着人看,好像要别人点头了才好意思开口。”
林辜月噎住:“我没有。”
“你就是有。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支支吾吾,或者小声讲话,不然我会想揍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竟然是只暴力小绵羊。
林辜月手足无措,只得点头。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点头摇头我看不见怎么办。我奶奶说了,别人叫你回答,你就是要大声说出来才能听得到。”时洇用两只手挫汤圆般夹住林辜月的脸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知道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
“快点说呀。”
“我不想说了。”林辜月从她的魔爪中挣脱。
时洇大笑出声,林辜月不可置信地转头,她觉得自己被这只表面和顺的小绵羊戏弄了。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乖乖听话的木偶人,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的那种。”
“我不是。”
“不是就好。那我们就算朋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一定要和你正式通知一声,你才会知道。还有,你看起来真的好呆啊。”
“我没有。”
但时洇说的也不错,林辜月并不热衷于将毫无共同经历的人称之为朋友。她把“朋友”这个词与“永远”挂钩,它不该是虚浮于表面的,也并非出自于一时的义气和同情。先共同冒险再变成朋友,和直接先称兄道友,后者这种来之容易且夸夸其谈的关系,太过脆弱易碎。
对于只短暂停留的善人,林辜月憧憬永远,但聪明地选择不奢求。
“算朋友”这个说法,像是为无法承担彼此超载负能时,提前寻找好的开脱与退路。这不是咬文嚼字,而是人与人相处间,心知肚明的本能。
朱老师喊学生们回座位,两个小女孩放开手。
时洇坐在倒数第四排,林辜月前桌的前桌。
不过,她应该是个好人。
林辜月撑着脸想。
桦北是声称将素质教育贯彻到底的小学,比起语数英,更关心学生的身体素养和兴趣培育。每个年级都有在开设不同的课外班,一年级是葫芦丝和陶艺。这点和林辜月的幼儿园也有着相似之处。
同时,林辜月也在桦北过了人生中最多的节日。除了那些有放假的,桦北几乎是不愿意放过每一个节日,重阳的敬老院送粥,圣诞的高低年纪互换礼物,万圣的角色扮演,植树的郊外社会实践,愚人的吹牛大会。一年到头,也没重样的。
校长张白水热爱国学,所以从一年级起,学生们就开始在每天起床后早饭前,坐在花圃旁,背诵《龙文鞭影》和《弟子规》,尽管他们年纪尚小,不解其意,但也给学中玩、玩中学的校园生活,多添几分思考之意。
林辜月在后来依赖着拼音,读完床边的小豆豆时,觉得桦北小学很像书里的巴学园。每天上午的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间隙,有整整五十分钟的大课间供学生活动。张校长经常会在操场陪高年级学生踢足球,或者是去“沙”乐园——一个有很多健身游乐设施且铺满沙子的地方,在那里陪低年级学生荡秋千、堆沙堡。她把这个想法在某个课间,随口和与学生同乐的张校长讲完,没过多久,儿童节的活动,就在操场上举办了“山的味道,海的味道”主题的自助餐。
敏感内敛的林辜月,在这个圆润温暖的避世桃花源,放心地表达,自由地打滚,不会被任何现实的尖锐所刺伤。
她度过了最好的童年,并拥有了治愈一生的回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还未经历那些美好的林辜月,自然还是那个惯性于独自一人、忠于掩藏的林辜月。
五十分钟的大课间,老师不允许学生呆在教室,待所有孩子都出去后,把门锁了起来。
林辜月沿着操场边缘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气很好,所有影子都在轻巧地跳跃与奔跑,而只有她,似乎无论怎么费劲地往前踏,千斤重的影子都会伸出手把它的步伐拉扯回去,只得慢慢地挪步。一百米的距离被切割分成碎渣,但也正好均匀地铺在五十分钟的时间里,算得上消磨的方式。除了脚步太拖垮,重得每迈一点儿,心也兀自下沉一次,久了,也和跑马拉松一般疲惫发酸。
刚刚,时洇拉着一大帮人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时洇的确是一个好人,很擅长分享和招待。开学三天,她就凭借着自己带的儿童酱油,在每天吃白煮蛋难以下咽的时候,捕获大半个班的人的心。于是她也顺利成为了人群中心,班级和宿舍中的老大。
只可惜有些健忘。
但是,这种活泼热心的人,只单独陪伴谁的话,是一种浪费。
在建设过心里预期的情况下,林辜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落。
反正还有叶限,叶限说过,会在国庆和她一起玩。
等到国庆放假就好。
国庆前最后一周的劳动课,学校特别安排一年级学生回宿舍学套被套。等十月返校时,基本降温了,需要提前把夏天的毯子换成春秋的薄被。
在杨奶奶连套了三个被子后,林辜月唯一记住的一步是把被芯角和被套角抓在一起。
林辜月郁闷地在被套里爬来爬去,连出口都没找到。
突然,被套被人一掀。
她头发蓬乱地坐在床上,神色严厉的杨奶奶正盯着她。
“很好玩吗?你浪费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我没有玩。我是……没学会。”林辜月既冤枉又窘迫。
“全寝室这么多人,就你没学会?没学会也不懂问同学吗,嘴巴长了干嘛用?”
林辜月沉默地站起来,站在床边,嘴巴紧闭。
“时洇,去教教你的下铺。林辜月,你学会了再回教室,看看人家干活多利落。”杨奶奶发完任务,走出寝室门,拐弯时,明显是还没消气,说了句:“笨得跟猪一样。”
语气不像玩笑,对孩子来说,是很直接的贬损。她咬紧下嘴唇,不想掉眼泪。
时洇不以为然地一边把林辜月团成球的被子抖出来,一边说:“你确实蛮笨的,看好了,我就教一遍,等下你自己再来。”
在眼泪掉下来前,林辜月狠狠擦了一下已经视线模糊的眼睛,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她仔细看时洇的每一步。时洇确实很利索,在林辜月被困在被套世界里时,其实她已经帮三个也没学会的女生套了被套。
“杨老师说的对,你有嘴巴为什么从来不问。不会的不止你一个人,但是活该你被骂。”
套好的被子随意地躺在床上,时洇停顿了一下,把被子的拉链拉上,说道:“走了,就和杨奶奶讲你会了。”然后朝门走去。
林辜月没有动,确认宿舍里已经没人了,把时洇套好的被子重新拆了。
说要自己学会,那就要自己学会。她学不来投机取巧,偏执地想要在无人的空房间里证明自己。
九月将要告终,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剃鱼骨和套被套。
妈妈对她独自上小学的表现很是满意,没有哭哭啼啼,很自立的样子,除了瘦了点儿,但林辜月说那是因为她每天都会在五十分钟的课间里跑来跑去运动量大的缘故。妈妈欣慰地摸着她的头发,说那每天和同学老师朝夕相处的辜月,还变活泼了很多,送进桦北读书果然没错。林辜月说,应该是吧。
升入小学以来,林辜月都没有再见到叶限和沈嘉越。
桦北开学第一天提过,每个学生都有一张电话卡,只可以寄放在生活老师那里。学校允许学生用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拨电话,一两次最多了,并不鼓励学生太依赖家人。
每周三是林辜月给自己定的电联日。最居中的一天,很规矩,很妥当。
她旁敲侧击地问过爸妈,关于叶限和沈嘉越的近况。得知沈嘉越忙着准备考学校的交响乐团,叶限也有一堆补习班特长班要上。
她没有再和父母提过了。
那个夏天,仿佛就是仙女教母的魔法,时间一到,热闹与梦幻不再,一如从前。
直到九月三十日的晚饭前,她接到了他们的电话。
“林辜月——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林辜月——我跟你说,我真的要累死啦!学校乐团年纪最小的都是三年级的,我妈居然要我一定得进去。拜托,我才一年级!”
“林辜月——有什么办法可以翘掉素描和奥数课吗,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课等着我去上,我上次看电视是什么时候我都忘记了!而且我怀疑我爸在和叶限爸爸比赛看谁给小孩报课报得多,救命,因为叶限在上跆拳道,我现在也开始上!调休上了七天课,我今天晚上还要和他一起去上跆拳道,我真的要疯了!”
“林辜月——你在听吗?”
沈嘉越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像是打算把近况一股脑地全部塞给林辜月。这很是他的风格。
“在听,你继续讲。”林辜月竟然有些怀念他的废话输出。结课后几天,她总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原来是习惯了有沈嘉越的过分热闹,没他的时候,周围便显得太冷清。
“林辜月——诶,诶,等下好吧,叶限说要想和你讲话。那你讲完把电话还我。你干嘛,你还想偷偷讲,你要走到哪里去——”
电话里一阵淅淅索索,拿电话的主人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喂?在吗?”
是叶限的声音,没什么杂乱的环境音,林辜月听得很清楚。
“嗯,我在。”
“因为说好是秘密的,所以没有在沈嘉越旁边讲。国庆我可能没有时间去找你一起画故事了。我妈昨天才和我讲,国庆前四天要一起去北京,课基本都安排在后面三天了。”对面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没关系你们很忙,课也好多。”
林辜月垂下睫毛。
“抱歉。”
“没关系。”
“真的很抱歉,我们再约时间好吗?”
“没关系。”
“要不然就”
“叶限,我也很忙。所以没关系的,我也很忙,不是你们才忙,不是你们才有很多课,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要和我说抱歉,不要搞得好像我一直在等你一样。”林辜月嘴唇发抖,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掐住电话线。
她很少发脾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了,祝你和沈嘉越国庆节快乐。再见。”
林辜月挂掉了电话。
她喘着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爸爸妈妈答应她一起去学校报道,时洇说她们是好朋友,叶限和她约定放假一定要一起交换续作。全部都食言。
她在中班时,看到少儿频道有打电话回答问题送礼物的广告,问题很简单,奖励很诱人。林辜月拨捅电话,对面是甜美但生硬的非人工女声。电话里问出了与广告截然不同的问题,依然简单,却要一直答到下一个才能有奖励。她在号码按键里绞尽脑汁地点击,最后得来一句“小朋友,下次再努力哦”。可是她已经很努力了,还要怎样再努力呢。她又一次拨打回去。最后,妈妈在看完电话账单后训了她一顿,告诉她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人想象和期待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