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章金钥匙（1）
宋阿姨说温澜是孩子王。
从马尔代夫回国后的大多数时间，温澜都会把三个小孩招呼出来一起玩，有时候是有很长一阵子几个人干脆就直接在叶限家里住着。
温澜依旧不爱回家，林辜月便被她拉着住下了。她一开始有点战战兢兢，犯了不少午夜梦回会惊醒的错，譬如把咖喱鱼蛋的酱汁洒到爱穿白衣服的叶妈妈身上，马虎到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调皮的坏孩子。而两天前刚把叶家用来放百合的花瓶砸碎的温澜则表示，只是因为林辜月年纪小，才容易把小错当成是滔天大错。世界小小，一粒沙都宛如一颗星球。
沈嘉越和叶限出门上课的时候，林辜月会和温澜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柜抽屉里的动画电影碟片。第一次看《千与千寻》的时候，林辜月觉得害怕，把它当作是恐怖片，想逃走，但最后被温澜摁在沙发上看完了全程。
“你看吧，人忘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是谁。”汤婆婆剥夺了千寻名字时，温澜说道。
林辜月没来得及思考，叶妈妈恰好端着燕窝从厨房走出来听到了，笑着说：“温澜这个小孩脑袋很多鬼灵精怪的想法。”
温澜吐了吐舌头，然后悄悄在林辜月耳边说：“而且被剥夺名字的人一定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剥夺了名字。”
林辜月蜷起腿沉默，原是在想温澜说的话，想着想着，又看进电影里去了。
沈嘉越和叶限回家后，电影已经结束了，沈嘉越喊着想一起看，林辜月便又把碟片重头开始播。
温澜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沙发上的三个人，摇摇头，语气却是羡慕：“真好。你们处于一部电影看多少遍都不会腻的年纪。什么事都是新鲜的。”
林辜月在叶家玩了快两周，回家后没多久，沈爸爸秉着学语言要赢在起跑线的观点，开始跑去林家叶家游说，希望给三个小孩拼个暑期外教课。一周上五天，每天两小时，八月初上到月底。
价格死贵，但是小班教学已经比一对一划算不少。
叶家欣然答应。本来林爸林妈看到定价，还有几番犹豫，但在沈爸爸大讲要送沈嘉越出国读名校的宏图之下，也咬牙妥协了。
开课前几天，林辜月从父母那边听了无数次，找的老师多么经验丰富，课价多么高昂。尤其是后半句，听到有点精神疲惫。
她小小的抵触情绪，在上课的第一天就烟消云散。
一方面是上课内容很有趣，来自美国的arthur老师的确经验丰富，知道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如何抓住小孩的注意力和焦点。课件常常会用一个简单的小故事做导入，配上自制的插图。arthur肢体语言夸张，表情丰富，像少儿频道的主持人。林辜月就算听不懂，也看进去了。
另一方面，她注意到沈嘉越和叶限，对那些字母和单词很是熟悉，而她从没学过。arthur老师给她取了一个英文名，叫luna。每次点到“luna”时，她多数时间都只能发懵，而另外两个人甚至还会悄悄提醒她答案。
很不甘心。她的胜负欲熊熊燃起。
勤能补拙，她拜托妈妈给她买一个隔壁入门教学大班的同款磁带播放机，希望作为提前的生日礼物。又去书店买了几本英语入门教材，每天在画画以外的时间，不是听就是跟读，十天半个月下来，竟然也快追上了叶限和沈嘉越的脚步。
在她几次顺利回答出对话的那节课后，沈嘉越惊呆了：“林辜月，你什么时候变成神童了。”
“林辜月一直很聪明。”叶限笑着说。
“还可以。”
她很是得意，在心里偷笑。
三个人说说笑笑闹闹，几乎每天下午都厮混在一起，上完课叶限和沈嘉越的父母就轮流带他们吃饭。
arthur会给他们二十分钟的课余时间。有一天，沈嘉越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三把玩具铲子，他们就走楼梯爬到顶层，在只剩下土的花圃里辛勤地开垦荒地，假装自己是园丁。
土松得像是已经被人铲过一番，他们没太花力气，便挖了个很深的洞，林辜月站在花圃的边沿上盯着看，吞了一下口水：“这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兔子洞一样。”
然后她闭着眼跳进去了，裙子像降落伞般微微鼓起又落下。
好好玩。再来一次。
她在心里想着时，听见沈嘉越说道：“你这样搞得脏兮兮的，还得坐叶限妈妈的车，她那么爱干净。”
林辜月心里一沉，顿时哭丧着脸，打算爬起来：“那怎么办啊。”
叶限把手忙脚乱的她拉起来，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那就一起挨说呗。”
他大约原是像英雄般地降落，结果脚一崴，头先栽了进去。
沈嘉越愣了几秒，先是嫌弃地“啧”了几声，紧接着开始嘲笑叶限。
林辜月却只是怔在原地。她忽然在想，来自外星的王子或许不需要在ufo的射线里有一个华丽的亮相，这样灰头土脸地从洞里爬出来，也挺光芒万丈的。
一个机构的工作人员上顶楼来喊他们，说都上课快二十分钟了，到处都找不到人，大人们都快急死了。他们三个因歉疚之意格外安静，一个跟一个，开火车地走在老师后面回教室。
楼梯的拐角，叶限走快两个台阶，和林辜月并行，悄悄问她刚刚有没有摔痛。林辜月摇摇头。
沈嘉越在最末尾，定定地望着他们两个的脑袋，率先从不听话的小孩这个身份里跳出，大声问道：“你们两个其实有秘密不告诉我。”
林辜月眨眨眼睛，没有其余反应。叶限沉默了一瞬，便回头道：“我们有一起画图画故事，在我家住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了，之后要一起吗？”
“喔。当时就觉得没意思，算了。”沈嘉越撇撇嘴，“没别的了？”
叶限的头转回来，盯着脚下的台阶，数到第二十一个时，正好走到机构的那层楼，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郑重告诉沈嘉越：“还有一个秘密是，我觉得我是外星人。”
沈嘉越扯了扯嘴角，满脸疑惑，林辜月见状，补充道：“叶限说的是真的，他来自伊丽莎白三号星球。”
“你难道没见过你出生时的脚掌印吗，你肯定是在地球出生的，不信等会儿上课问你爸妈。”
叶限的脸僵住，垂下眼睛：“你和大人说的话一样。”
说罢便扭头离开了。林辜月凉凉地瞥了沈嘉越一眼，跟着一同走回教室。
“本来就是啊”沈嘉越嘀咕道。
后半节课三人格外没活力，arthur在下课后送他们一种吹气出色的颜料笔，希望他们三个不要太在意跑出去玩的事情。
他们等叶妈妈的时候，就坐在教室外的墙边。林辜月和叶限找前台要a4纸，开始画画和吹颜色。沈嘉越在赌气，就没有参与。
隔壁班也下课了，学生比他们大一两岁。一个男孩母亲斜眼看了一下林辜月和叶限，和男孩叮嘱道：“你应该没有和他们一起玩吧？”
“怎么可能。”
“那就好，这两个小孩像什么样子。”
“喂。”沈嘉越立即站起来冲那对母子大喊道，“我们也没有想和你玩啊。傻冬瓜。”
这是他的世界里所知道最难听最具侮辱性的词汇。
男孩也转身大叫：“你才是傻冬瓜。”
“反弹。”
“反弹无效。”
“再反弹，句号问号感叹号，你现在不许再说话。”
男孩噎住，被他母亲干脆地拉走了。
沈嘉越没消气，又补了一句“你是全天下第一傻冬瓜”后才重新坐下来。他刚挨上椅子，便看到林辜月和叶限眼睛弯弯地看他。
他“哼”了一声，学着自己爸爸生气时那样抱起胳膊：“你们不是不想和我玩了。”
“谁说的啊。”
“你们就是这么表现的。”
叶限想了一会儿：“那刚刚那个人骂我和辜月，你干嘛骂回去。”
“她骂你们就是在骂我咯。因为我正在和你们玩啊。”
“那不就是了，你正在和我们玩啊。”
沈嘉越被叶限的话绕进去，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你们刚刚就是没有和我说话。”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有时候会一起抓水母，有时候不会，但就算他们在这件事上不一样，最后还是会在一起玩。”林辜月说道。
沈嘉越仰起头，掩饰扬起的嘴角，叶限飘来一句“我看到你笑了”，沈嘉越挂不住脸，用鞋尖踢了一下叶限的小腿。
一个月的时间如银河般流淌。
“whoisyourfriend？luna”某节课上的一个简单的问句。回答也同样简单。
“myfriendis……”林辜月突然卡壳。
“are，两个人要用are”沈嘉越用气声喊。
“hughanddylan”叶限也小声道。hugh是沈嘉越的英文名，dylan是叶限的。林辜月什么都学得很好，就是总把他们俩搞混或者忘记。
答案当然很简单，但此刻对她而言，像是要开诚布公地承认些重要的东西。
“myfriendsaredylanandhugh”
“goodjob”
回答完的那瞬，她如释重负。
我的朋友是叶限和沈嘉越。
我的朋友。
英语外教课的最后一天，告别完arthur，领完结课证书，三个人排排坐在教室门口的彩色板凳上，等待沈爸爸来接。
还没五分钟，沈嘉越被隔壁班的老师捉去布置凳子。叶限和林辜月刚起身想说一起帮忙，老师说一个人就够了才几张椅子，于是沈嘉越不情不愿地独自被拉走。
只剩下两个人坐在门口。
“我最近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在你的草莓兔带冰淇淋狗在海上冒险时，我的冰淇淋狗也要带着草莓兔去太空旅行。第一个遇到的人是”
“你别现在告诉我！我要到时候自己看！”林辜月着急地打断。
“好，那我们到时候交换。”
“什么时候呢。过几天就要上小学了，其实我有一点紧张。”
叶限想了一下说：“国庆？有七天假期呢！”
“好！那我来找你，或者你来找我，总之都好。那约定好了哦！”林辜月伸出手：“拉钩盖章。”
叶限眼睛蓄满笑意，配合地伸出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哈巴狗。”
“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