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残酷的现实
“苏大夫,喝杯茶吧。”
沙海上空,西风呼啸,发出阵阵恐怖的呜呜声,卷起百丈狂沙。
孟婆庄内,温暖祥和,一身紫色长裙的三七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自后院来到大堂中,判桌前。
“先放这里吧。”苏瑾抬头对她微微一笑,继继续埋首看起了手中书籍。
“你看什么呢,苏大夫。”三七将茶水放下,紧挨着他坐了下来,阵阵清香顿时包裹住了苏瑾全身。
“梵文,诸般天女大化自在心经。”苏瑾笑着说:“有十二位天女的证道经历,大吉祥天女手握神蛋,奋力砸山,蛋碎出神鸟,名为迦陵频伽,放声唱道,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住极乐世界,与无量大菩萨众,前后围绕而为说法……”
三七听不懂经义,不过却很喜欢在寒风呼啸的时刻,窝在温暖的孟婆庄内,听他不急不缓的对自己讲话,纵然是这些晦涩复杂的经文,入她耳时也变成了最简单的故事。
“苏大夫,茶水快凉了,你先喝了吧。”趁着他讲完一位天女的空档,三七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目光闪闪地说道。
“老苏,出大事了。”就在苏瑾刚刚将茶杯送到嘴边时,大堂紧紧关闭着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一身戎装,手扶腰间黑色长刀的赵吏带着风沙和寒气走了进来,沉声说道。
望着苏大夫把茶杯又放了下去,三七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转目气鼓鼓地望着赵吏,心道若是他说的事情并不重要,还坏了自己的好事,就找个借口把他打的三天下不了床!
“刚刚收到消息,前线失守,地藏王入冥府了。”赵吏沉声说。
苏瑾自座椅上猛地站了起来,道:“去冥府。”
三七眼睁睁地望着苏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头后,毅然决然地带着赵吏和郡主一起离开了孟婆庄,无端的突然对那素未蒙面的地藏王恼怒起来。
佛门在天人二界中的实力就已经够大的了,为何还要觊觎冥界?冥界有的东西,西天都有,他们又不是生活不下去了,为何非要抢别人的?
没有人给她一个答案,而苏瑾这一走,又是三年。
“啪!”
峨眉山,洞天外。
苍老佝偻的陈拾一巴掌重重抽在了长生脸上,愤怒的嘶吼道:“一年又一年,你让我等了一年又一年,我都快老死了,还没等来三七结婚的任何征兆,长生,你是想要就这么拖死我吗?”
长生跪倒在地,眼眶中含着热泪:“师父,弟子没有这意思。”
“上一次我说过了,给你一年的时间,可是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长生,你太让我失望了。咳咳,咳咳……”陈拾说着,突然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唇剧烈咳嗽了起来,指缝之间,一片鲜血,滴答在地上,也落在了长生心里。
“罢了,罢了,我不再逼你,或许老死病死,就是我的天命,不可更改,不可逆转。”良久之后,陈拾似是心若死灰,颤颤巍巍地向洞天内走了过去。
“砰……”正当长生满心愧疚时,耳畔突然听到了一道摔落声,转头一望,顿时间惊的冷汗都出来了,急忙飞身而起,落在那老人身旁,带着哭腔喊道:“师父,师父,你别吓我……”
“这老东西,演的和真的似的。”不远处,花凝雪手指缠绕着一缕青丝,嘴角上扬出一抹弧度。
不过如此也好,早一点获得长生总比晚一点要好,夜长梦多。
……
苏大夫,阿香,赵吏都离开了,我这孟婆庄再度冷清了下来。
我日日夜夜期盼着,他们能够早日赶走地藏王,返回庄园,可我每日从白日等到黑夜,都没有等来他们的身影。
而且,不知为何,长生好多日子也没来了,我有些担心,可在人间没什么门路,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这几日来到孟婆庄的恶鬼虽不少,可我却没有了食欲,哪怕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肯将他们煮了吃掉,于是日渐消瘦,令王小鹿他们担心不已。
“三七,吃点东西吧。”这时,王小鹿端着一碗肉汤走了过来,语气担忧地说道。
我闻着那肉汤的香气,没由来的突然有些反胃,倔强地摇头说:“不吃,不吃。”
“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这么下去,就饿脱相了。”王小鹿哄着说:“勉强的吃一点吧,就一口也行啊!”
若面前站着的人是苏大夫,他指定不会这么哄我,拿眼一瞪我,我估计就会乖乖吃饭了。可现在面前站着的是王小鹿,他不敢瞪我,于是我的态度便有些嚣张:“不吃,坚决不吃,快点拿走,这味熏到我了。”
王小鹿十分无奈,只得端起碗,转身走出了大堂。
……
这一日,八百里黄泉,风雷震震。
一道剑光突然划破苍穹,落在孟婆庄前。
“长生?”听到动静的齐殃走了出来,惊讶道:“你怎么在这种天气过来了?”
“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所以耽搁到今日才来。很长时间没见到三七了,甚是想念。”长生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蜡黄干燥,满脸风霜,却依旧努力挤出了一道笑容。
“三七就在大堂中,你自己过去见她便是。”都不是外人,故此齐殃也不和他客气什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这种恶劣天气中,喝点热酒,美美睡上一觉,就已经是最好的享受。
长生望着他的身影消失,抿了抿嘴,抬步迈入正堂中。
“长生……是你啊,好久不见。”判桌后面,三七未曾束发,三千青丝自由垂落在前胸后背,单手撑着桌子,托着下巴,好看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进来的这道身影。
“三七,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长生做贼般地向四周望了望,见大堂内外无人,在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什么东西?”三七好奇地问道。
“一朵可以带入黄泉的仙花。”长生对着三七摊开手掌,一束流光溢彩的灵花突然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上空,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三七一时间看的呆了,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轻轻触碰到这朵灵花。
砰的一声,灵花骤然化作无数光影,钻进了她的七窍之内,三七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眼皮子却宛若山脉一般沉重起来,眼前蓦然一黑,昏死了过去。
“对不起三七,我师父真的已经等不了了,必须要尽快请出阴卷,勾去他的名字。”长生落泪,弯腰将三七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她的闺房,把她放在了床上。
长生走到窗台边,静默了很久,最终回到床铺前,手指颤抖地伸向她的束腰。
“苏大夫……”就在此时,睡梦中的三七不知梦到了什么,轻声呢喃开口。
长生身躯如遭雷击,突然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跪在床铺之前,无声恸哭。
因为怕招来别人,他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良久之后,昏暗的房间内,响起了他带着迷茫和挣扎的呢喃。
三七做了一个梦,在梦中,苏大夫回来了,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宠她爱她,而且还对她百依百顺,被她指挥的团团转,终于,他们水到渠成般到了结婚的日子,但就在洞房花烛时,苏大夫竟是摇身一变,变成了长生的样子,把她直接给吓醒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从床铺上猛地坐了起来,三七不断拍着自己胸口,余光突然瞥到了床铺边的一道身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本能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见自己没有被动过的迹象,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若是贞洁不保,她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面对苏大夫了。
松一口气之余,她又回忆起了昏睡前的那一幕,脸色微微出现了片刻的迷惘,随后目光复杂地说:“长生,你究竟在做什么?”
“轰!”
外面苍穹内,孕育许久的雷云终于落下了一道粗壮雷霆,宛若开天辟地的巨斧,劈开了昏暗的虚空,一瞬间照亮了长生略显清瘦的脸庞。
“三七,是我对你不住。”长生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接近你,其实是有目的的。”
“有什么目的?”
“养育我长大的师傅如今大限将至,我想借用阴卷,勾去他的名字。”长生道。
“所以,你才会追求我。”三七问道。
长生颔首。
“所以在我拒绝你后,你才会想方设法的撮合我和苏大夫,为的,就是阴卷?”
长生艰难点头。
“所以你见撮合不成,就把我迷晕了,想要做那种事情?”
长生这次连头都不敢点了,羞愧难当的低下头颅。
三七深深望了他一眼,问道:“最后为何没做?”
“你和苏大夫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不能害了你们。”长生道。
“就算我是一个憨货,也知道干大事不能心软,你这一心软,便导致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谋算尽皆前功尽弃。”三七摇头说道。
长生苦笑道:“一切罪过都在我,我本身也不是那种可以担当大任的狠人。”
“你走吧,以后莫要再来黄泉了,今日这件事情以及曾经的那些过往,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三七说道。
“不行,我不能走。”长生对着三七重重叩首:“我若就这么走了,师父必死无疑。”
“那你想要如何?”三七无语地笑了笑,询问道。
“请三七姑娘帮帮我吧,帮我请出阴卷,勾掉我师父的名字。只要你肯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长生恳求说道。
三七摇了摇头,说:“阴卷唯有孟婆大婚当日才能请出,就算是我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啊!毕竟苏大夫都不肯接受我,更别说娶我了。”
“苏大夫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死不灭了,根本就不需要勾去阴卷上的名字,所以答应我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损失。”长生说着,微微一顿,声音逐渐低沉:“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们可以偷偷假成婚,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勾去我师父的名字。”
“我不能接受。”三七声音坚定的说道:“不管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除了嫁给苏大夫之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长生说:“那我便在此处长跪不起,索性跪死在这里,也不用再考虑那么多事情了。”
三七:“……”
苏瑾归来时,天光明媚,风沙不起,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只是刚刚迈入院落中,他便听到王小鹿在不断的唉声叹气。
“你干嘛呢?”苏瑾疑惑问道。
“妈的,谁!”王小鹿被他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凶神恶煞地转过头,看清是苏瑾后,脸色又瞬间由怒转喜,堪比国粹变脸:“是苏大夫啊,您老人家终于回来了,我想你想的好苦。”
“闭嘴。”苏瑾踢了他一脚,打断了他肉麻的表白:“你刚刚何故叹气?”
“还不是因为长生那小子,他……唉,您还是去见三七吧,她本人更能说清楚这里面的曲折。”王小鹿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瑾摇了摇头,大声喊道:“三七!”
“苏大夫。”一道粉色的身影化作流光极速冲了过来,就要往苏瑾怀里钻。
苏瑾伸手按住了她的小脸,生生拦住了她前冲的身躯:“不要每次都这样行不行?矜持点,你又不是一个小宠物,看到我回来就要往身上扑。”
三七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种感觉,安心的味道。
苏瑾:“……”
“给我说说,你和长生是什么情况,小鹿他何故因为你们唉声叹气?”努力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抱里抽出来,苏瑾疑惑问道。
听到长生二字,三七脸上的笑容都淡了,无奈说道:“长生前两日对我下药,想要把我生米煮成熟饭,但在最后幡然醒悟,对我坦白了一切。从始至终他都在骗我们,他想要的,只是让他师父获得长生。”
苏瑾脸上浮现出一丝讶然,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过的情况:“然后呢?”
“然后他提出了一个特别过分的要求。”三七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什么要求?你一次性全部说完,问来问去也挺麻烦。”
“他希望我们两个可以成婚,在大婚当日,请出阴卷,勾去他师父的名字。对于这种无理要求,我自是不肯同意,于是他就跪在了我的闺房里,一直跪到现在。”三七淡淡说道。
苏瑾皱了皱眉,说:“胡闹,他还未修成仙躯,如何能够过多在黄泉逗留?时间一长,他的身躯万一有点什么不测,他就真的变成一缕孤魂了。”
“苏大夫你就不生气吗?他骗了我们。”见他到现在还在关心对方,三七疑惑问道。
“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还是先带我去见他吧。”苏瑾摇头说道。
三七默默颔首,转身向闺房处走去:“对了,赵吏和阿香怎么没有随你一起回来?”
“地藏王进入冥界已经成为了定势,不可逆转,无法更改,他们正跟着阿茶商量应对之策,我对这些事情没多少兴趣,就自己先回来了。”苏瑾平淡说着,与她一起并肩来到房舍门前。
三七伸手推开了房门,听到动静的长生转过头来,看到苏瑾时突然眼眸一亮,继而又有些心虚,轻声唤道:“苏大夫……”
“我听三七说,你要以死相逼让我和她成婚,请出阴卷勾掉你师父的名字?”苏瑾淡淡问道。
长生微微一怔,抬目望向三七,却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于是心中便有谱了,冲着苏瑾叩首道:“恳求苏大夫成全!”
“成全个鬼啊!”苏瑾摇了摇头,说:“你先站起来,听我给你讲。”
“不行,苏大夫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真的已经是走到了绝路上,如果连这最后的争取办法都放弃的话,一切就都彻底完了。”长生摇头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傻的和三七有一拼。”苏瑾无语说道:“不在意你的人,谁管你是死是活,在意你的人,你不用如此该帮你的也会帮你,何必做这种无用功?”
长生道:“只是因为我怕最终的结果,不是我所期望的那一个。”
苏瑾顿了一下,没有再作强求:“长生,你心之念念的想要帮助你师父长生不死,可你真正了解你师父吗?”
长生呆了一下,不解地问:“苏大夫……此言何意?”
“你师父可是叫做陈拾?”苏瑾道。
长生微微有些震惊:“却是恩师名讳。”
“你个傻孩子啊!”苏瑾摇了摇头,道:“刚刚三七将你的事情与我说了,见我面无怒色而不解,问我为何不气,我道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很清楚在整个事件中,你只是一个引子;在这棋局之中,你只是一个棋子而已,重头到尾都是在被利用而不自知,又可怜又让人心疼。”
长生眉头微蹙:“苏大夫,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苏瑾转目望了三七一眼:“三七,你可知你为何见到长生便闻着香甜,想要吃他的欲望不断在心里翻腾?”
三七摇了摇头:“不知。”
“这是因为长生本不是人,而是你的一缕精魂所化。你们本是一体,他是你缺失的那一部分,所以你才会闻着他香甜,见到他便口舌生津。”苏瑾道:“导致这一切出现的罪魁祸首,便是陈拾。三七为拾,陈拾是你的生父,当年少年时误入黄泉,遇到了如你般清纯的孟七,用尽花言巧语,骗到了她的芳心。却在大婚当日因不舍花花世界而落荒逃走,临走时,取了你的一缕精魂,为的便是有备无患,将来可以用此做些什么,于是就化出了长生。”
说到这里,他转目望向长生道:“再说你,长生,你以为陈拾视你如亲子,可他为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想要获得他自己的长生。傻孩子,被他利用到了这种程度,还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一段段辛秘从苏瑾口中娓娓道来,长生听傻了,三七也听傻了,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张大了嘴巴,良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些事实,这些内容,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不过两者唯一不同的是,三七无条件地相信苏瑾,而长生则是将信将疑。
“怪不得阿娘说我没有父亲,原来是因为他是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怪不得阿娘说弄丢了我的一缕精魂,才导致我变得又笨又傻还难看,吃了长生的躯体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良久后,三七轻声呢喃说。
“不,不会的,我对师父的了解比你们深,他不是这种人。”长生握紧了双拳,嘴里反驳着,可心底却不受控制的信了几分。
看着迷惘痛苦的少年,苏瑾微微一叹:“我有必要骗你吗?或者说,骗你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一句话宛若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了长生将信将疑的心里,令他再也跪不直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若死灰!
“长生啊长生,你好好想想吧,陈拾那个畜生不值得你对他如此忠诚,更不值得你将命卖给他。”苏瑾说着,对三七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并肩退出了闺房。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宛若有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了所有光明。长生坚持了许多年的信念,也如同这些光明一般,沉沦至深渊。
静默干坐了整整三个多时辰,到了后半夜时,他默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大堂内,三七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苏瑾站在门阶前,抬目出神望着漆黑如墨的苍穹。
“苏大夫,我准备日后回去当面问一问师父。”长生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当你无比熟悉,无比信任的人突然变脸,将刀子捅进你心口时,你受到的伤不仅仅是身躯上的伤,还有崩塌的信念以及精神世界。”苏瑾幽幽说道。
“或许你说的都是对的,可不管怎么说,我的命都是他给的,我的武功是他教的,我是被他带他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纵然他算计了我,可这又有什么错吗?我又不是他儿子,何况除了道德之外,谁又规定了父亲一定要将孩子放在第一位呢?”
看着面容平静,眸光黯淡的少年,苏瑾心头涌动着无数句安慰,最终却莫名地难以启齿:“你说日后要去问他,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做?”
“恳求两位帮我请出阴卷,勾去我师父的名字,让他免受死亡之苦,我愿用余生当牛做马,以做报答。”长生一揖到地,诚恳说道。
苏瑾神情有些动容,不过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你有你的良善,你愿意知恩图报,甚至不计较对方算计你,可我们不愿为你的良善买单。陈拾抛妻弃子,甚至临走之时还窃走了三七魂魄,导致三七幼年平白承受了无数白眼,对于她们娘俩来说,陈拾就是罪人。他这种人,就该下地狱,或者魂飞魄散,没有资格长生不死!”
长生知道,当对方这番话出口后,自己谋划阴卷的心思算是彻底落空了,惨淡一笑,道:“我知道了,对不住,让你们为难了。我现在就返回阳间,告诉师父,这场闹剧是时候收场了,纵然他如同你说的那般变脸,将我生生打死,我也认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苏瑾还能再说什么?
长生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外人又有什么资格代替他在乎?死死不回头,只能随他去了。
“去罢,希望陈拾还有点人性,不会真的将你如何。”苏瑾摆手说道。
长生对着他们深深一躬,弹指间召唤出了一名仙剑,脚踏飞剑,化作惊鸿,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孟婆庄前。
“苏大夫,就算是不成婚,我们也不能帮帮他吗?”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三七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不忍,轻轻问道。
“怎么帮?”苏瑾苦笑说:“帮助他对付他师父?你确定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三七一怔,继而无言。
苏瑾幽幽一叹:“只希望,他能够吉人自有天相……”
出了黄泉后,长生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师门洞天内,眼眸中看到的是面容枯槁的师父,一动不动的守护在自己的躯壳前,精神突然间有些恍惚。
有没有可能,苏大夫说的都是错的,自己的师父,其实没那么糟糕?
“你怎么了,愣什么神呢?”就在此时,陈拾突然睁开双眸,浑浊的双眼盯着他的元神说道。
长生元神化光,钻进了眉心祖窍之中,随后开目望向面前视之为父亲的老人。
“到底怎么了?感觉你很不正常的样子。”陈拾有些恼怒了,加重语气说道。
“师父,你是三七的生父,对吧。”沉默许久,长生竟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拾目光陡然一变,语气森寒地说道:“你见到孟七了?”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碎裂了,发出一道清脆声响,长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孟七。”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陈拾眯起双眸问道。
“我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从我刚刚入黄泉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好像就知道了一切。而在刚刚,他告诉我了关于师父的一切。”长生低声说道。
陈拾内心一片震惊,甚至惊恐:“都说了我什么,详细说来!”
长生抿了抿嘴,摇头道:“师父,我失败了,我做不到令三七取出阴卷来。”
陈拾本能的抬起手掌,想要打向对方,可是见到他此时心灰意冷的样子,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放下手掌道:“你的心乱了,容易滋生心魔,去密室闭关吧,三百年内,不要再出来。”
长生陡然抬起脑袋,惊讶说道:“师父,你……”
“什么都不用说,去吧。”陈拾挥了挥手掌道。
长生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涌现出了阵阵喜悦之情,心说:苏大夫,纵然你有神鬼之能,算无遗策,可有一点你算错了,我师父还是爱我的。
怀揣着这种美好想法的长生没有看到,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后,陈拾宛若一头择人而噬的暴虎,疯狂的将眼前一切可以砸的东西全部砸成稀碎,一股暴戾气息不断回荡徘徊在洞府之中……
整整半日后,陈拾才终于暂时压制下心中的那股火气,理智和冷静回归了本体,挥了挥衣袖,将地上无数残渣碎片全部扫出山洞,以飞剑传书,将在不远处一座荒山上修行的花凝雪叫了回来。
“徒儿拜见师父。”一袭白衫,潇洒飘逸的花凝雪背负长剑,缓缓踏步至洞天内,恭声拜道。
陈拾恐怖的眸子紧紧望着她的身躯,良久之后,淡漠说道:“你想要长生不老不死吗?”
花凝雪笑着道:“长生师弟就算是修炼成剑仙,也没办法不老不死吧?”
“别装糊涂,你明白我的意思。”陈拾冷声说道。
花凝雪渐渐收敛了脸上笑容,真诚说道:“长生不死,谁人不想?可无论是王侯将相,一代天骄,剑仙侠客,谁能不死?天仙之下,千年万年,最终都会化作一捧黄土,无人可得永生。”
陈拾幽幽说道:“若是我说,我能给你这个机会。你……能把握得住吗?”
花凝雪心中一动,道:“还请师父明示。”
“我布局了很多年,终是令长生入了黄泉,成为了孟婆氏的朋友,可他自己不争气,没能按照我的计划,取到记载众生生死夭寿的阴阳卷。”陈拾望着她的双眸,语气凝重庄严地说道:“我要你冒充长生,进入黄泉,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的,取出冥府阴卷!届时,只要勾去我们两个的名字,那么我们便可以一同获得永生,永垂不朽,与天地日月同寿,只手遮天!”
冥府深处,九重宫阙,孟七暂别茶茶,盘起如瀑青丝,极速飞出冥府,赶往黄泉,归心如箭。
地藏王携佛门之威,发大宏愿,越过冥界九泉,直接在冥府开辟出了一方战场,此为前线。她奉阿茶之命,与一众轮回之主奋斗在此,艰难抵抗佛门入侵,如今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她很想自己女儿,也很想那个总是喜欢气她的滚蛋,只恨不得这路途再短一点儿,再短一点,可以让自己顷刻间见到他们。
几日后,她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熟悉的家园。这矗立在黄泉深处的小小庄园,依旧是原本模样,只是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喧闹,令她眉宇间有些讶然。
纵然人来人往,可孟婆庄到底应该是安静甚至是寂静才对,为何变得这般热闹了。不过……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齐殃,格老子滴,老子和你拼了!”院落中,悍匪王小鹿手中拿着一柄钢刀,大叫着冲向身兼伙夫,清洁工,外务大总管等多重身份的齐殃,杀气腾腾。
齐殃不丁不八的站着,手握杀鬼刀,一刀挥下,玄之又玄的穿过王小鹿招式间的空挡,将他整个人都劈成了两半。
“擦,要死啦,要死啦!”王小鹿两半身躯两条腿,在空地上不断蹦跶着,艰难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摔倒在地。
齐殃扭头望向拿着骨锤就要冲向自己的赵大牛。
赵大牛瞥了一眼自己老哥哥的惨样,浑身猛地一阵激灵,悻悻地摆手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齐殃收起杀鬼刀,淡淡说道:“你们两个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在院子里面瞎折腾,我收拾起来容易吗?啊!别没事给我找事做,不然还收拾你们。”
“哎,哎,哎……要倒了要倒了,大牛,你个怂包,快点过来把我给合上。”王小鹿蹦跶了许久,终于摔在了地上,大声叫喊道。
赵大牛连忙丢掉骨锤,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两半身躯,猛地向中间一扣,砰的一声就给合上了。
“齐殃……”孟七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出闹剧,绝美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喊道。
齐殃转头望了一眼,原本淡然的神情瞬间消失了,急忙上前行礼道:“拜见孟婆大人。”
“拜见孟婆?孟婆不是三七吗?”王小鹿来时,孟七已经奔赴前线了,故此不识。
“莫要放肆。”齐殃虽然总是教训悍匪二人组,但在心底确实是拿他们当朋友了,提醒说:“此为三七之母,真正的黄泉孟婆。”
王小鹿一听顿时温顺了下来,恭敬见礼。
“阿娘……”三七轻盈的身躯化作一道残影,风驰电掣般扑向孟七,将其狠狠抱在了怀中。
孟七有些傻眼,看着自己面前清纯漂亮的女孩,一时间竟是不太敢认。
她的三七明明是身材矮小,青面白眼,宛若小鬼一般丑陋的丫头,怎么一晃眼间就变成了这么俊俏的少女?
“你是……三七?”
“多年未见,阿娘连我都不敢认了吗?”三七不满地说道。
孟七耳畔又听到脚步声,抬目望去,只见白衣如雪的男子站在大堂前,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缓缓点头,仿佛是在给她一个确定答案。
“三七,你这变化也太大了一些,让我如何敢认?若不是在这孟婆庄内,若不是听到你的声音,走在别的地方我估计更认不出你来。”孟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三七嘿嘿一笑,松开了对方,突然间有些自豪。
她终究不再是曾经那个自卑怯懦的丑丫头了,哪怕站在丰神俊朗的那人面前,别人也会称赞一句男才女貌,珠联璧合呐。
“欢迎回家。”苏瑾走到两人身边,笑着开口。
孟七对着他张开了怀抱,目光熠熠生辉。
旁边王小鹿等人瞬间震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
有丈母娘这么向女婿索要怀抱的吗?
“阿娘,我们进屋再聊吧。”苏瑾还未开口拒绝,三七就伸手抱住了孟七的右臂,拉着她向大堂内走去。
孟七瞥了她一眼,眉头微微一蹙,这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啊!
要遭……
惆怅……
随后众人一起进入大堂中,分别落座,三七为孟七讲述了一下自己变化的由来,孟七为众人讲述了一番冥界如今的局势,其余人安静听着。
“也就是说,阿茶准备向佛门妥协了?”听完她的讲述后,三七询问道。
“不妥协也没办法,现在佛门已经成为了大势,其威震震,就连道门都被压在了身下,何况是我们冥界?只希望这地藏王菩萨没有那么大的权欲之心,否则的话势必会波及到整个冥界,包括黄泉。”孟七说道。
望着满脸无奈神色的孟七,苏瑾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灵魂摆渡黄泉原著是以黄泉主线人物全部死绝作为结尾的,孟七,三七,王小鹿,孙尚香,这些人全都死了,电影结束。可现在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孟七没死,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三七也不会死,那么这个世界要以什么结局作为结尾来终结?
毕竟系统之前就说过,当原著中剧情划上终点时,他就不能再逗留相对应的位面之中。
趁着别人在交谈时,苏瑾暗自在心中向系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本着尊重所有原著宇宙的原则,这方世界对于宿主而言将会以三七死亡为终结。若是三七未死,那么宿主依旧有逗留在此间的权限。此外,因为您已经晋升为铜牌掌柜,故此可以随时选择放弃任务,返回当铺。”系统回复说。
“尊重原著宇宙???”苏瑾险些没有笑出声:“那魔改的神雕侠侣又是什么情况?”
只可惜,他等待了许久,都没能等来系统的回复。
“砰!”当众人交谈正欢时,庄园半掩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了,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一头栽倒在院子中,昏迷不醒。
大堂中的声音登时一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走出房舍,但只见一名白衣少年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旁观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是长生。”齐殃跑了过去,将少年身躯翻转过来,惊讶说道。
“他是什么人?”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孟七的心脏好似被狠狠揪了一下,走过来询问说。
“他叫长生,为三七一缕精魂所化,亦是我们的朋友。”苏瑾说道。
“三七的一缕精魂,那么他和陈拾……”孟七说着,眼眸中难以自控的闪烁起疯狂杀意。
若非是孟婆无法进入阳间,纵然是上穷碧落,她也要杀了那个薄幸的负心人。
“他是陈拾的徒弟。”苏瑾伸手按在了她不断颤抖着的肩膀上,真诚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他是无辜的。
苏瑾的话宛若一泉冰水,浇灭了孟七心中的怒火和愤懑,也令她迅速冷静了下来,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话说……苏瑾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陈拾有仇的?
苏瑾单膝蹲在长生身边,手掌对准了他的脸,潺潺仙气宛若流水一般浸入他脸颊,飞速修补着他的身躯伤痕。
良久之后,苏瑾收回手掌,伸手捏了捏长生的脸颊,疑惑道:“真身?今日并非冥历焃鴠日,阴阳无法交互,他是怎么以真身进入黄泉的?”
“只能等他醒过来,亲自问一问他了。”三七道。
随后齐殃把他抱入了自己房间,放在粗糙坚硬的床板上面。
当齐殃转身离开后,床铺上昏迷中的长生眼皮微微一颤。
“苏瑾,跟我出去走走吧。”傍晚,黄泉无风,异常安静,孟七敲开了苏瑾房门。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去沙海里面乱逛,你是不是有病?”苏瑾困眼惺忪地说道。
孟七:“……”
心绞痛。
还是原来的臭脾气,还是原来的臭性子,简直浪费了他的这副好皮囊!
“我是有话想要单独和你聊聊。”艰难压抑着内心快要爆炸的情绪,孟七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
“砰!”
苏瑾砰的一声将房门给关上了,向自己的床铺走了过去。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定没什么好事情,所以关门就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门外,孟七都惊呆了。
经过一场场大战后,她每每回忆起和平时光,都在反思自己的过错,性格脾气得到了极大改变。没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想,要让苏瑾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看到一个温柔体贴,贤惠亲和的自己,可是……谁面对这糟糕的待遇能够真正心平气和,甚至说什么温柔贤惠啊!
体内气血阵阵翻涌,孟七一巴掌拍开了苏瑾的房门:“姓苏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砰砰乓乓……砰砰乓乓……
这一夜,后院住客全部被惊醒了,纷纷出门,目光各不相同地望着苏瑾光影驳杂的房门。
“三七,你阿娘和苏大夫好像打起来了。”王小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强行撕裂了,传闻中的孟婆大半夜跑到一个男人房间中打架,这是好孟婆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三七这就很无奈了。
她可以说是看着阿娘和苏瑾打架长大的,这两人可能是天生八字不合,一言不合就吵,一吵厉害了就打,也不知道阿娘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受虐倾向,在这种情况下还喜欢苏瑾,找谁说理去?
“没事没事,正常现象,你们以后见得多了,就会习以为常。”三七摆了摆手,主动返回了自己房间:“都安心回去睡觉。”
众人:“……”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几年来,苏瑾的实力堪称突飞猛进,可无论他进步的再快,和孟七比起来亦是相差甚远,于是整个战斗过程就是他受虐的过程。甚至于到后期他都不准备反抗了,一边划水一边还在走神的想:若这里不是孟婆庄,而是沙海中,万一这娘们兽性大发,把自己给那啥了,岂不是说什么都晚了?
还好自己没上当,坚定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
孟七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就是打不死面前的这家伙,没多久,自己都打累了,干脆将他按在了床上,气喘吁吁地说:“我是真有事情要问你,为什么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拒绝?”
“拒绝还需要理由吗?”苏瑾别过头去,以免她带有香气的呼吸全部喷在自己脸上:“好了,别闹了,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大晚上的,影响不好。”
孟七白了他一眼,松开他,站直了身躯:“我是想要问你,在我出征的那段时间里面,三七和你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我现在看她望你的眼神都不对。”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我和三七怎么可能有什么事情!”苏瑾无语地说:“至于她看我的眼神奇怪,这应该去问她吧,你大晚上的来搅和我作甚?赶紧滚蛋,要不是打不过你,你早就变成一条废蛇了。”
孟七的耳朵自动过滤掉那些骂自己的话,专注听到了怎么可能有事情这几个字眼,惆怅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对着苏瑾挥了挥手:“你好好睡觉吧,明日见。”
“这娘们……被骂了还这么开心,难不成是被激发了某种取向?”苏瑾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翌日一早,气温转寒,苏瑾懒癌发作,身躯被意志封印在了被窝里,怎么都起不来。
“砰砰砰,砰砰砰……”这时,他那可怜的木门又一次响起了熟悉的哐哐凿门声。苏瑾翻了个身,捂住耳朵,装作没有听见。
“苏大夫,苏大夫,醒醒,别再睡了,长生醒了,只不过出了一点问题,需要你去给他看看。”一身淡红色宫装长裙,美若天仙的三七一边拍着木门,一边放声喊道。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苏瑾默念说道。
“哐!”三七敲了一大会子都没有反应,猛地一使劲,将苏瑾昨晚刚换的门栓又给推断了,小跑到床边就要掀他的被子。
所幸苏瑾在门栓断裂时就早有准备,翻身夹住了被子,瞪眼骂道:“你们娘俩是神经病还是和我的门有仇?昨晚你阿娘给我推断了一根门栓,今日你又给我推断了一根,八百里沙海连棵树都没有,你们不知道木料的珍贵吗?”
三七被苏瑾骂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苏大夫,你这次就别骂我了,长生真的出了不小的问题。”
“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后去找你。”苏瑾摆手说。
“我服侍你更衣吧。”三七双眸闪亮地说道。
“滚蛋。”苏瑾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向了她。
三七伸手将枕头抱在了怀里,将头埋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出房间。
苏瑾:“……”
怎么感觉这娘俩都要变成女流氓了呢?
片刻后,苏瑾换好了衣裳,走出房门,来到院中,搭眼瞧见一群人正围着长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长生则是一脸的迷惘。
“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大夫,你可算是过来了,快给长生瞧瞧吧,他好像是被打傻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王小鹿对着他招手道。
“失忆了?”苏瑾来到长生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见其清明的目光中布满了迷茫,整个人显得异常呆萌。
“好像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问他什么都不知道。”三七道:“苏大夫,你说,这会不会是让他师父给打的?在生死关头,他拼尽了全力才逃到了这里。”
苏瑾盯着长生望了许久,道:“长生,你连怎么过来的都不记得了吗?”
长生摇头说:“完全不记得,若不是你们说我叫长生,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苏瑾道:“三七,你闻过了没有,他的身躯可还香甜?”
“或许是因为那股香甜味道来自于元神,或者说灵魂。如今他的灵魂被隐藏在身躯里,我虽然还能闻到那股味道,却已经是很淡了。”三七说道。
“长生,你现在还能元神出窍吗?”苏瑾颔首道。
“苏大夫你怀疑……”三七下意识开口,被苏瑾望了一眼后,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闭上嘴巴。
“大抵是做不到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元神是什么东西,怎么出窍。”长生摇头说。
“孟七,你把他的元神抽出来,让三七闻一闻。”苏瑾说道。
众人微微一怔,望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惊惧。
毕竟都不是那种修行菜鸟了,怎会不知将元神活生生抽出来和主动的元神出窍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是宛若千刀万剐的酷刑,和将骨头强行从身躯中取出没什么区别,而后者,却是不痛不痒的一种修行,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太狠了啊!”齐殃默默在心底想着,却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苏大夫平常看起来和和气气,举止优雅,笑起来人畜无害一般,除了对孟七和三七之外,也不会对他们这些下属发脾气,但是齐殃每一次见他,都感觉他的威势日渐厚重,有时候仅仅是扫过来一眼,就会令他下意识绷紧身躯,倾耳聆听他的指示。
而且齐殃觉得有这种感觉的肯定不会只有自己,哪怕是三七小姐,在面对苏大夫的时候也不敢太放肆,让她做什么她就乖乖做什么,一点都没有孟婆氏的威风。
至于说孟七……孟七什么身份啊,那是黄泉之主,冥界巨头,也唯有她这般厉害之人,才能不惧苏大夫的威势!
孟七深深望了苏瑾一眼,对长生道:“忍着点疼。”
长生:“???”
“苏大夫……”看着长生满脸迷茫的懵懂模样,王小鹿有些心生不忍,抬目喊道。
苏瑾转目看向他,平静说道:“怎么了?”
王小鹿骤然间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悻悻地笑着说:“没事,没事。”
孟七的手掌逐渐虚幻了起来,伸手抓向长生,手指穿透他的脑袋,似是握住了一道白色影子,缓缓用力向外拉了起来。
“啊……啊……啊……”
长生疼的剧烈尖叫了起来,脸颊彻底扭曲,身躯不断颤栗,周身毛孔内不断冒出血珠,顺着皮肤流落下来,染红了白色长衣。
这血是真血,不是元神之力,于是这一幕场景看在众人眼中就变得无比恐怖起来。王小鹿,赵大牛尽皆背过去了身子,齐殃低下脑袋,耳畔听着长生的惨叫,自己骨髓里面仿佛都透露着冷气。
“他的身躯有些特殊,若是强行拽出元神的话,这身躯也就废了。”孟七手中握着那道白影,抬目对苏瑾说道。
“阿娘,苏大夫,别抽他的元神了,我闻到了那股极致的香气。”三七突然说道。
苏瑾道:“你确定?不要因为心软撒谎,否则的话,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你的谎言承受代价!”
“我确定。”三七重重颔首道:“我没有因为心软而说谎,现在是真闻到了那股香甜味道。”
苏瑾沉吟了片刻,对孟七点了点头。
孟七将拉出一点的元神重新塞回那具身躯,瞥了一眼已经疼昏过去的长生,转身道:“齐殃,去烧一桶热水,把他扔水里好好洗洗。”
齐殃连忙应是。
半刻钟后,柴房内,齐殃烧好了热水,正打算脱长生的衣服时,对方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两下,清醒过来。
“你要干什么?”长生抓住自己的衣领,惊恐地望着齐殃道。
“解开你的衣服,帮你洗洗澡。”
“我不洗澡。”
“不洗澡你身上的血就会凝固成腥血,臭血,到时候就真没办法见人了。”齐殃指着他的身躯道。
长生鼻子翁动了两下,吸了几口气,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恶心厌恶的神情,对齐殃道:“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洗就可以。毕竟一个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洗澡感觉怪怪的。”
齐殃闻言深以为然,颔首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水烧开了,桶放好了,你自己洗吧。”
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顺便还关上了柴房的木门。
“师父口中说的那恐怖男子就是刚刚那苏大夫吧,长生是他们的朋友啊,都这么冷酷无情,够狠的!若非是我有先见之明,求师父骗出长生的元神,窃取了他的肉身,并且在肉身上铭刻了一百零八道锁魂大阵,这第二次见面怕是就被他识破了!”长生脱完衣服,走入木桶,一边清洗着身上的血污,一边在心底默默想着:“我花凝雪自负聪明绝顶,可不能在这里翻了船,否则的话,以那男子的狠毒心肠,我定然无法活着离开黄泉……”
念头百转间,花凝雪已经清洗完了身上血污,自纳须弥空间中召唤出一套洁净白衫,换在身上,缓缓走出柴房。
“恨我吗?”就在此时,她耳畔突然听到了一句温润声音,心脏顿时高高提起,如临大敌。
花凝雪扭了扭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只见那人亦是一袭白衫,比起长生来多出了几分果敢和坚毅气质,一双眸子中仿佛蕴含着厚重威严。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没有恶意。”花凝雪字字斟酌,句句揣摩地说道。
苏瑾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仿若无意地问道:“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居然还记得自己有纳须弥空间?记得里面有干净的衣服?”
糟糕……花凝雪如遭雷击,心脏猛地一缩,浑身上下冷汗差点就出来了。
她已经很高估这人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始终监控着她,纵然是她证明了自己,也没有半分松弛。
“我也是刚刚洗澡的时候发现的那方空间,是叫做纳须弥空间吗?”花凝雪装作茫然地问道。
这回答没什么毛病,毕竟纳须弥空间又不需要什么密码,只要将神念探入其中就能够取出东西来。
“安心的在这里养伤吧,黄泉之中,有十万虎贲,足以保障你的安全。”苏瑾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花凝雪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在心底想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诱饵还是仅仅随口一提?
花凝雪想的脑袋疼,突然发现,这次任务恐怕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午后,天光明媚,齐殃协助着三七做了一桌子丰盛午餐,琳琅满目,摆满了桌案。
在连最基础娱乐设施都没有的黄泉,只要一不忙,就会显得特别无聊。所有人都渐渐琢磨出了一套打发无聊时光的事情,三七和齐殃的厨艺就在这一天天的时光里面被生生磨了出来。
所幸每隔几日都有专门的小鬼,往返在冥府和黄泉之间,为他们带来丰富的原材料,否则的话就黄泉沙海这种贫瘠的状态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兴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就在此时,孟婆庄半掩着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身黑色官袍,手扶钢刀的赵吏大步走了进来,哈哈大笑着说道。
郡主提着狼牙棒跟在他身后,微微向一旁侧了侧,翻着白眼说:“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居然还说了出来,丢人。”
赵吏不和她一般见识,厚着脸皮走进了大堂,惊讶道:“咦,今天的人都挺齐啊!”
苏瑾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微笑着说:“算上你们两个,但凡是黄泉的朋友全都来了。”
赵吏嘿嘿一笑,走到桌子边,拍了拍赵大牛的肩膀:“兄弟,往边上靠一靠,加两个位置。”
当两人坐下后,三七端着最后一盆汤走了过来,轻轻放在桌子中间,双手捏着耳垂,坐到苏瑾身边:“大家,开饭啦。”
“憨样。”郡主忍不住说了一句,突然想起孟七在场,后面涌到嗓子眼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
孟七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妩媚,却不做作:“大家不要顾忌我,更不要把我当成黄泉之主或者长辈来看待,以朋友相处就好,对吧,苏瑾。”
她喊一声苏瑾,本想从他这里的得到肯定,继而让众人放松下来,只是她忘记了一件事情……
“对,孟七说的没错,看她这骚里骚气的样子,也没资格做你们的长辈。”苏瑾随口道。
骚……骚里骚气???
孟七愣住了,或者说是傻住了。
“噗!”刚刚喝了一杯酒的郡主脸色瞬间涨红,猛地将其吐了出来,幸亏最后扭了扭头,没有全部喷在饭菜上面。
赵吏本来是想笑的,但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酒,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太阳穴间的青筋砰砰跳动着,转头怒视正在剧烈咳嗽着的郡主。
齐殃,王小鹿,赵大牛这些下属们齐齐低头,怕被孟七瞧见了自己脸上的细微表情。最终的最终,当苏瑾说完这一句话后,场面一时间居然陷入寂静之中。
“嗯?你们怎么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苏瑾抬目道。
三七伸手指了指他的身边,苏瑾转目望去,只见一道拳影闪过,重重打在了自己下巴上。
“卧槽!”苏瑾一句国骂被憋在了口中,整个人如同一个沙包一般,被打飞了起来,撞破屋顶,化作一道星芒消失在众人眼前。
“没事了,吃饭。”孟七淡淡说道。
一众人抬头望了望透着光的屋顶,顿时连话都不说了,低头扒拉饭。除了还在因此傻乐的三七之外,其余人竟是没有一个伸出快子夹菜……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苏瑾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了进来,为了自己能够好好吃一顿饭,决心不再招惹孟七了。
这娘们,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娘们。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走回自己的位置后,苏瑾发现饭桌上的气氛貌似有些古怪,其余人都只是扒饭,而孟七更是连快子都没有拿起。
心中微微有些奇怪,苏瑾向孟七问道:“你没吃饭吗?”
孟七:“嗯???”孟七眼眸瞪大到了极致,极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
问自己没吃饭吗?
意思是打的他还不够狠?
为了确保自己没有听错,或者理解错误,她转头向三七问到:“三七,苏瑾刚刚说的什么?”
三七支支吾吾的,目光总是瞥向苏瑾,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齐殃,苏瑾刚刚说了什么?实话实说,不然后果很严重!”孟七对齐殃说道。
“啊?”齐殃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苏大夫有说什么吗?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我走神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孟七气极,咬着嘴唇望向苏瑾说:“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苏瑾道:“我刚刚说,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呀,来,赶紧吃点东西吧,你看你都饿瘦了。”
孟七:“……”
你刚刚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深吸了一口气,孟七微微一笑,说:“你刚刚哪只脚先进的门?”
苏瑾脸上同样挂着迷人的微笑:“这不重要,来,吃饭,吃饭。”
“你居然如此敷衍!”孟七柳叶长眉一蹙,一拳又勾在了苏瑾的下巴上。
“卧槽!”苏瑾这次骂出来了,人又飞了,屋顶上面又多出来了一个大洞。
他这一顿饭来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到底是没能吃上,回来后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中,轻摇慢晃,看着勤劳的三七挽着袖口收拾残羹剩饭,莫名的有种地主老财晒着太阳看着女仆工作的感觉。
就是老财主的肚子有点饿。
“三七啊!”摸了摸不断打鼓的肚子,苏瑾轻声唤道。
“怎么了苏大夫?”三七迎着天光,抬起了脑袋,光洁的小脸在闪闪发光。
“我饿了。”苏瑾道。
“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三七笑容灿烂地说着,神情中带着一抹娇憨。
院落中,花凝雪坐在一块青石上,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正在对话中的两人,心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原本她是打算以长生的身躯来到黄泉,强行控制住三七元神,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婚,从冥府中取出阴卷。可现在有这苏大夫在,只怕她刚刚控制住三七,就会被对方识出破绽,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这种想法。
孟婆庄内有这么一根定海神针在,着实令她不敢轻举妄动,为此伤透了脑筋。
“笃笃笃……”就在此时,一阵紧密地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
花凝雪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房门,目光所至,是一名身披朱红色袈裟,眉清目秀,气质卓然的小和尚。
“贫僧地藏,见过女施主。”小和尚望着花凝雪,目光微微有些讶然,双手合十道。
“什么女施主,这里没有女施主。”花凝雪脸色骤然一变,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尘土簌簌落下,碰了地藏一鼻子灰。
地藏微微一怔,随后莞尔,提高声音说:“地藏求见黄泉孟婆。”
后院中,孟七一袭盛装,气势磅礴的走出自己房间,来到庄子门前,仪态万方地说道:“地藏王菩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孟婆可是在怪我不请而来?”地藏摇头说道。
孟七笑了笑,说:“不敢。莫说是这区区的八百里黄泉,天地冥三界,菩萨何处不能去得?”
地藏道:“孟婆言重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今日冒昧而来,确实有些失礼,小僧在此向你致歉。”
孟七平静说:“庙小难容大佛,我就不请菩萨入门了。菩萨有何指教不妨明言,孟七定当洗耳恭听。”
“十日之后,我将会在冥府开坛讲佛,特来邀请孟婆前往。”
孟七心中一震,暗道:阿茶怎么会允许对方开坛讲佛,肆意扩大佛门在冥界中的影响?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冥府又发生了何等变故?
“承蒙菩萨厚爱,特此前来相邀,不过我这黄泉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孟七委婉拒绝道。
“冥王阿茶届时也会出现在坛会上。”地藏说道:“孟婆就不一起去看看吗?”
“阿茶也会参加?”孟七皱了皱眉,一时无言,陷入沉思。
“不要去。”苏瑾缓步而来,认真说道。
地藏转目望向他,脸色微变,嘴里轻道:“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好独特的命格。”
苏瑾瞥了他一眼,神情不亢不卑,不怒不喜:“阿茶都挡不住菩萨,我们黄泉更无法与菩萨交锋。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赢,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无论好坏,只要不沾上边,就不会有什么伤害。”
“阁下是?”地藏饶有兴趣地询问说。
“黄泉审判使,苏瑾。”苏瑾转目望了孟七一眼,笑吟吟地开口。
“苏施主慧根内敛,深具佛性,与我佛门有缘。”地藏道:“不知你可愿拜我为师,学习大乘佛法?”
苏瑾傻眼了,任凭他再怎么聪明,也没想过这地藏王一上来就要收徒啊!
若是没有经历过魔童哪吒世界,面对闻名无数位面的地藏王菩萨的招揽,苏瑾或许会欣喜若狂,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可经历过了魔童位面,就连圣人都见了很多面,当初作为圣人弟子,阐教十二金仙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他的身份比起地藏王来也差不了多少,如何还能因此欣喜起来?
“我与佛门无缘,更不想做和尚。”苏瑾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你可能不太清楚,小僧为大乘佛门教主,你若是肯拜我为师,日后将会成为大乘佛门的继承人,为万佛之祖。”地藏微笑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孟七登时紧张起来。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但凡是有一点进取心,对仙道有一丝渴望,都很难拒绝。
苏瑾转目望了她一眼,冲着她微微一笑,随后对地藏问道:“我不太懂这个世界中佛门复杂的关系,不过如来佛祖不是万佛之祖吗?怎么听你的意思,你现在就是万佛之祖了?”“如来佛祖为灵山之主,而灵山是小乘佛门的发源地,所以他也可以说是小乘佛门的教主。”地藏说道。
苏瑾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拒绝。”
地藏脸上闪过一道惊讶神色:“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毕竟,这是众生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我太懒了,不喜欢做教主,只喜欢做财主。”苏瑾道:“而我想要的那种生活,是你给予不了的。”
地藏转目望了孟七一眼,他觉得自己懂了:“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双手奉出了山河社稷,堪称用情至深。没想到小僧今日竟是遇到了一个比周幽王还深情的人,为了一名女子,居然将登天之阶说放弃就放弃了,令人惊叹。”
苏瑾一怔,下意识转头望了一眼孟七,但只见她现在眼中布满了感动和深情,那股柔情蜜意几乎肉眼可见。
心里猛地咯噔一声,浑身一震,苏瑾既委屈又愤怒地对地藏道:“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怎么做了教主之后就可以胡说八道了?我不想成为和尚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别诬陷我啊!”
地藏:“……”
有些不对劲啊!
感情这种事情,果然不是自己这种出家人可以度量的……无论你有多大的神通和力量。
“既然阿茶届时也会到场,大会当日,我代表黄泉去一趟便是。”因为地藏刚刚的那一番话,孟七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没有最开始时的那种敌视了,笑吟吟地说道。
“孟七,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苏瑾皱眉问道。
“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前去。”
“你当这是做梦呢?说什么都无所谓。”苏瑾转身向大堂方向走去:“神经病。”
“他脾气素来如此,说撂脸就撂脸,还请菩萨见谅。”孟七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地藏说道。
地藏笑了笑,身躯逐渐虚幻了起来:“没关系,十日之后,我在冥府等待着两位到来。”
当他彻底消失后,孟七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伸手关上大门,折回到苏瑾面前:“我没有冲动,只是作为黄泉之主,必须随时监控着冥界上层的风起云涌。”
“我知道。”苏瑾无奈说道:“可这也太冒险了。那是地藏王,是喊出地狱不空,誓不为佛的狠人,谁知道他会在佛会上面耍什么手段?纵然有阿茶在场,亦是不够保险。”
“所以我才说让你随我一起去,苏瑾,我需要你。”孟七一脸认真地说道。
苏瑾断然拒绝道:“我怕死,我不去。”
孟七:“……”
你这理由,还敢不敢再敷衍一点儿?我死了你都死不了好不好?
不远处,听到这番谈话的花凝雪目光陡然亮了起来,暗道:若是苏瑾当真和孟七去了冥府,就剩下的这些歪瓜裂枣,谁又会是我的对手?届时控制三七,完成婚约,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她悄无声息地向后厨方向走了过去。
厨房内,三七欢快唱着乱七八糟的曲调,手中快速烹饪着菜肴,若非是她长得好看,这行为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傻里傻气的味道。
“三七。”花凝雪来到房门前,伸手敲了敲古旧泛黄的木门。
“怎么了长生?”三七扭头望了一眼,疑惑问道。
“刚刚地藏过来邀请你阿娘参加佛会,你阿娘不得已答应了下来。为了安全起见,她想要苏瑾和她一起去,却被断然拒绝。作为你们的朋友,为了你阿娘的安全,我觉得必须要将这事情告诉你一遍。”花凝雪轻声说道。
“地藏……”提起这个名字,三七内心一阵难受,蹙眉说道:“这和尚是没完没了了吗?”
花凝雪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怎么做就全看你了。我只是觉得,地藏居心叵测,佛会危机重重,而你阿娘又没有苏大夫不死不灭的本领,万一有什么事情,恐怕独木难支啊!”
三七眼中闪现过一丝慌乱,重重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花凝雪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道:“我先回房间了,我们有时间再聊。”
当她走后,三七也没有了继续唱曲和做饭的心情,端着自己烹饪好的酥肉和肘子就来到了大堂中,将其放到角落中的苏瑾面前。
“郡主,丢一坛酒过来。”苏瑾对不远处,正坐在地上饮酒的孙尚香喊道。
孙尚香随手拿起一坛未开封的酒坛,狠狠砸向苏瑾。
“砰!”当他伸手接住酒坛时,一阵劲风从手掌边凶猛刮来,吹拂起他渐渐留长的黑发。
把酒坛放在桌子上面,甩了甩发麻的双手,望着醉眼迷离的郡主,苏瑾实在是没办法指责些什么。
“苏大夫,我听长生说,地藏要召开佛会,阿娘应下邀请,而你拒绝与她同行?”三七问道。
苏瑾拿起筷子,就着烈酒食肉,眯着眼睛问道:“长生为何会给你说这些?”
“大抵是因为担心阿娘吧!”三七道。
“担心?”苏瑾嘴里咀嚼着这个字眼,意味深长地说:“一个连自己都还没有找回来的人,居然会担心别人吗?”
“他是真把我们当朋友了吧。”三七迟疑说道。
“或许吧,是我的疑心病太重了可能。”苏瑾笑了笑,眼眸中闪烁着微光:“所以说,你提起这个是因为……?”
“我希望你能跟阿娘一起去,保护好她不受伤害。”三七认真说道。
苏瑾微微一顿,道:“好。”
见他拒绝了阿娘的请求,却答应了自己,三七心里一阵甜蜜,憨笑说道:“多谢苏大夫,算我欠你一次。”
“欠我一次什么?”苏瑾失笑道。
“人情啊!若是将来我还不上的话,就用自己来偿还如何?”三七乐呵呵地说道。
苏瑾脸色一黑:“你滚犊子。”
三七嘿嘿笑着,站起身来跑向后院:“我去通知阿娘,她知道后一定也会很欢喜。”
事实和她想的一样,孟七知道苏瑾肯随自己一起去后确实很欢喜。只不过她们娘俩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上,孟七欢喜的是以为苏瑾回心转了意,心中还有自己,并非是三七想象中的,单纯因为苏瑾答应了这件事情。
女人心,海底针,念头百转千回,一会儿一变,就连女人都不敢轻易说能够真正了解自己的同类,何况是三七这种憨丫头……
次日清晨,一大帮子人聚在一起吃早饭,苏瑾简单吃了几口后,抬目说:“孟七,待会我们就出发,前往冥府,先找阿茶沟通一下,然后一起去参加那什么大乘佛会,彼此间心中也好有底,并且有个照应。”
孟七颔首道:“确实应当如此,不能那和尚说什么,我们便信什么。”
听着他们的对话,花凝雪不禁喜上眉梢,连忙低头掩盖。
快成功了,快成功了……只要这二人一走,自己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八成。
不久后,饭毕,三七带领着其他人将阿娘和苏瑾送至庄园前,依依不舍地说道:“阿娘,苏大夫,你们千万要小心,参加完佛会之后,快点回来。”
苏瑾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们只是去参会而已,又不是去参军到前线,不用这般郑重。齐殃,小鹿,大牛,照顾好三七。”
“是。”三人本能的立正身躯,高声喊道。
随后孟七又简单嘱咐了两句,和苏瑾一起挥手告别众人,踏入狂风飞沙之中……
三七怔怔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莫名怅然若失。
“等等……”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苏瑾刚刚离开庄园还没一百里,就突然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孟七疑惑问道。
“我们偷偷潜回庄园。”
孟七:“???”
“虽然长生迄今为止都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对,但我始终觉得他有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小问题。”苏瑾沉声说道。
“所以说你才会要求提前出来,主要是想暗中观测一下他?”孟七反问说。
苏瑾道:“这种事情,宁可多麻烦一些,也不能为了省心忽略。你随我一起暗中返回,观察他七日。若七日内他始终没什么反应,你就出发去找阿茶,记住了,一定要始终跟随在阿茶身边,只有抱住她的大腿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你不准备参加佛会了?”看他郑重的样子,孟七渐渐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询问道。
“若长生真有问题,我估计就会在佛会当日或者佛会次日发难。”苏瑾道:“所以佛会我注定参加不了了。”
“那我也不去了。”孟七摇头说。
苏瑾失笑道:“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毕竟你答应了对方。”
孟七耸了耸肩,说:“他是我们的敌人,又不是我们的朋友,若是答应敌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那么这人得有多愚蠢?”
苏瑾脸上浮现出一抹讶然,笑了,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你说的很有道理。”
孟婆庄内,花凝雪数着时间,日复一日的等待着。
对她来说,自己就像是大雪地里面的饿狼,三七就像是一只兔子,但这只兔子是猎人饲养的。如今猎人已经离开,只要能够确认对方已经走远,那么这只兔子就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足足等待了十一日,算一算时间,大乘佛会估计已经召开了,花凝雪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心情,趁着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悄悄来到三七房门之前。
伸手轻轻敲了敲木门,花凝雪低声喊道:“三七,三七……”
闺房内,躺在床上的三七揉了揉眼,困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打开房门道:“长生?怎么了?”
“我有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想要找你说。”花凝雪压低了声音开口。
很私密的事情?三七闻言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侧了侧身子,将花凝雪请进房间,关门问道:“什么事情,感觉神秘兮兮的。”
“三七,看着我的眼睛,你在其中看到了什么?”花凝雪幽幽说道。
三七下意识地望向她双眸,在这其中,隐约看到了一座漆黑恐怖的牢笼……
一晃眼间,天亮了。
齐殃永远是孟婆庄内起的最早的那个,在别人还在熟睡时,他就要迎接来自冥府的运输队伍,将一摞摞干柴,一袋袋材料扛进后厨里面去。黄泉贫瘠,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严重依赖进口。
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可就在他刚刚走出房门时,却惊讶看到长生一大早的就从三七房间中走了出来。
眉头深深拧起,齐殃手掌按着切鬼刀,迈步拦在了少年身前:“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打三七房间里面出来?”
“是三七昨夜唤我过来的,说了一些私密的事情。”花凝雪脸色平静地说。
“私密的事情?”齐殃轻声念叨了一句,本来正常情况下,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不会再去讨人烦的追问下去,可事关三七,事关苏大夫,他不能如此敷衍了事,沉声问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不太方便说。”花凝雪道。
“必须要说。”
“大早上的,你们两个在吵什么呢?”三七换了身衣裳,缓缓走出房门,疑惑问道。
“齐殃在追问,昨天晚上你对我说了什么。”花凝雪无奈说道。
三七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对齐殃说:“用不用我来为你解释一下?”
从今天第一眼看到三七,齐殃心底就涌现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若是用不确切的话来说,面前的三七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没有了之前的娇憨,更没有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傻气。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去忙了。”见三七宛若深潭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自己,齐殃莫名有些浑身发冷,连忙摆了摆手,转身走向庄园大门。
随后的这一天里面,齐殃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长生和三七,他看到这两人今日走的很近,从天明到天黑,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半刻钟,堪称如胶似漆。可这种情况却令齐殃感觉很怪异,甚至无法接受。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怪异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到了傍晚时分,众人聚在一起时,三七突然宣布,自己要在明日嫁给长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鬼神。
“憨货,你是被鬼魂迷了心还是下午喝多了?”郡主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没有被鬼迷心窍,更没有喝多。”三七缓缓说道:“只是突然间很累了,不想再和阿娘继续争下去,那么丢人,那么的难以启齿!长生对我而言,闻着香甜,见则欢喜,能够在我需要人陪的时候给我陪伴,能够在我难过的时候逗我开心,或许,他才是我真正的良配,真正的天命之子。”
“三七,这不是闹着玩的,成婚更不能草率。”赵吏严肃说道。
“对啊三七,苏大夫和你阿娘都还没回来呢,你的这种决定也太仓促了,事先连一个征兆都没有,突然间就要成婚,让他们回来后怎么想啊!”王小鹿语无伦次地说道。
很显然,众人都很震惊,甚至是抗拒。
“各位,我为什么要选择在他们未归之时仓促成婚,你们难道真不明白吗?”三七询问道。
众人一怔,继而纷纷沉默了下来。
三七站起身,来到门口边,眺目望向远方苍穹:“可以预见,若是阿娘和苏大夫在场,他们一定会竭力反对这件事情。在他们的反对下,我和长生根本就无法在一起。那么我们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苏大夫不喜欢阿娘,也不喜欢我,所以不会接纳我们,最终的最终,就只能是四个人的孤独。谁又能够为这种结局负责?阿香,你能负责吗?”
郡主张了张嘴,如鲠在喉,偏生又说不出任何果敢的话来。
“各位,这是破局的唯一可能。”三七幽幽一叹,道:“所以,为了我的将来,为了长生的将来,为了阿娘的将来,为了苏大夫的将来,我希望你们不要阻我。”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已经牵扯到了四个人的人生,众人还能再说什么呢?毕竟,作为朋友,谁都没有权利去更改别人的人生选择。
“三七,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良久之后,赵吏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是,我已经想好了。”三七颔首道。
众人再度沉默了许久,到底是不欢而散,竟是没有一人能够开口说出一句恭喜。
“郡主,你随我来。”分开之后,赵吏伸手拉住了孙尚香手腕,带着她走出孟婆庄。
“你要说什么?”走在漫天黄沙中,见他突然停了下来,郡主望着他的眼眸道。
“你有没有感觉有些不对劲?”赵吏道。
“哪里不对劲?”
“三七。”
“或许是因为心如死灰,大彻大悟了?”
赵吏摇了摇头,说:“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感觉十分别扭。我现在立刻出发去找老苏,他人比我们都聪明,肯定能够通过一丝蛛丝马迹,剥茧抽丝,推理出更多东西。你回去后要时时刻刻盯着三七,在我们未回来之前,哪怕是洞房花烛夜,你也要一定做到不让长生碰三七。”
郡主郑重颔首道:“是,我知道了,等你们回来。”
事态紧急,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夜,故而赵吏没有再多说什么,紧了紧衣襟,就冲进了狂沙之中,消失在郡主眼帘。
“赵吏……”大概走了百二十里,赵吏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透明碗状的仙气护罩,倒扣在地上,隔绝了沙尘,护罩之内站着的正是自己要找的身影。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赵吏顶着大风穿越进了护罩内,惊讶问道。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苏瑾微笑着开口。
赵吏满脸茫然地说:“你们不是去参加地藏佛会了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和三七长生的做法,我都看不懂了?”
“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苏瑾摆了摆手,说:“冥界的天地法则限定,若非焃鴠日,黄泉起大风,不管阳间修士的修为再高,也无法以真身进入黄泉。而以长生的修为来说,就更不可能进来了,所以我一直在怀疑这其中有问题。再一个,失忆梗实在是太破了,破到虽然没有破绽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而且我一直在观察着长生,他表现出来的那种状态不像是真正失忆,而像是在演失忆。为了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我和孟七小小的利用了地藏王一下,做了这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局,就是在考验长生,看看他是否会露出马脚。
而事实也不出我所料,昨天晚上,长生就偷偷敲开了三七的房门,以精神术法控制住了三七的身躯,若非是他没有做出什么下流事情,我和孟七昨天晚上就现身把他给杀了!
后来我和孟七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看一看,看看这假长生身后,站着的究竟是何人。如果是陈拾的话,便将计就计,将他引到黄泉中来,千刀万剐,打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赵吏瞥了他一眼,惊叹于他的心狠手辣之余,不禁忍不住在想:这难道就是现任对前任的恨意?简直太可怕了。
爱情这东西简直太可怕了。
幸亏自己没有。
等等……心里莫名出现的悲伤感是什么情况?
“我该怎么配合你们?”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赵吏认真问道。
“如果幕后黑手真是陈拾的话,那么峨眉剑仙和黄泉间的决战也要到来了。赵吏,你去军营,通知全军备战,若是那些剑仙们鬼迷心窍,敢闯黄泉,就全部拍死在这沙海之中。”
赵吏不太能听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不过他很懒,懒得去想那么多,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和苏瑾待在一块的时候,他不需要带着脑子。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陈拾会带峨眉剑仙进攻黄泉?”当赵吏迅速离去后,孟七若有所思地对苏瑾道:“我明白了,你专程向阿茶要了十万鬼神,就是因为要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吧!”
苏瑾点了点头,道:“有备无患而已,我有预感,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就全看明天了。”
“若他们明天不发难怎么办?”孟七问道。
“那我也要搅了这场婚礼,我们不能利用三七的婚姻为诱饵钓鱼,否则的话,当她清醒过来后,又该多难过?”
孟七抿了抿嘴,突然问道:“我和她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苏瑾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心绞痛,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
“孟七,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