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夜游情
竹月见她神色倦怠，忙出声劝阻道：“姑娘在外颠踬一日，身心交瘁，何不早早歇下，待明日再同珩王出府也不迟啊。”
宋绾离在眉心处揉捏着，语气慵懒道：“端午佳节过的潦草不堪，我又因雀梅的事儿郁结难解，我与他相邀出府夜游上郢，全当是宽自个儿的心了。”言罢，她放下手来，眼前竟是一片恍惚，她抵在桌前，“用过晚膳后替上妆更衣，尽挑些颜色清雅的就是了。”
她有种错觉，连着两日的劳心伤神，仿佛清瘦了一圈似的，不用对镜而坐，便能想象出现在的自个儿是何等凄惨模样。她坐在圆桌前，脑子里仍是乱麻，她强迫自己不去作想，迅速吃了点东西后，便吩咐竹月取来衣衫，更换之后，她便只身前往了角门处。
竹月几人站在明心楼门外张望，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庑廊尽头方才收回视线。
“姑娘不许你我随侍，大概是要和珩王殿下独处吧。”白青嘀咕道。
素采乜了她一眼，“和尚头上的虱子，这不是明摆着的，还用你说。”她顿了顿，转过头与竹月说道：“竹月姐姐，咱们可要偷偷跟着？”
竹月摇了摇头，“有珩王殿下在，难不成还能让姑娘受了委屈不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觑了素采一眼笑道：“不如让鸢哥儿和珍姐儿暗中跟随，他们手脚功夫不错，总比咱们几个强上许多的。”
白青点头称是，“就让他们去吧，竹月姐姐你快寻他们来，别等姑娘和珩王殿下离了府，再想寻人可就难了。”
“好，我这就去。”
宋绾离来不知竹月几人的小心思，她此时已过了穿堂，顺着甬道来到了角门处候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她想也未想便打开了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是他。
李成蹊今日回府后沐了个浴，简单用了些吃食，尚来不及补觉便去处理事务了。他这一忙起来，直至日头落下方醒过神来，急忙换了身常服来了允衡王府的角门寻她。
“可是等的久了？”
宋绾离笑着摇头，“我也是刚到这里。”她上下将他打量一番，他头戴黑色纱罗四方平定巾，身着宝石蓝的长衫，腰间缀着玄色宫绦，打眼一瞧只觉儒雅随和。
他见她看的入迷，不禁笑出声来，“依依可是看够了？”
宋绾离回过神，打趣道：“王爷如此打扮更添俊朗，好似士人，一时间倒叫我移不开眼儿了呢。”
李成蹊乐不可支，遂说道：“依依今日打扮也与往日不同，清雅拔俗，着实让本王难以自持啊。”
她提起裙裾，笑着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他身前，“你我若是再这般互相推崇赞许下去，怕是今夜都再难提灯夜游了。”她仰起头，眸中虽是透着难掩的疲倦，却还是笑的真心实意，很是灿烂，“咱们要去往何处，你可是想好了？”
李成蹊两手空空，并无提灯而来，他笑着说：“时候尚早，咱们去西市如何？”他伸手过去，在黑暗的夹道中自是无人能够看见，在她将手伸过来时，他轻轻握住，指尖在她手背之上不住地摩挲着，“昨日端午佳节，今日余兴犹在。听闻西市中街上几处楼阁栽种了石榴花，咱们前去瞧瞧可好？”
她难得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柔，咕哝似的说：“依你就是了。”
李成蹊实难见到她这般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悸动，他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遂与她相牵于夹道向外走去。黑暗的夹道里，他们并肩前行，他边走边想，曾几何时，他多么惧怕与人同行，腿脚不便成了他今生最大的耻辱，然而转眼半年不到，他与她相识相许，现下能同她并肩出行，虽体力难支，却是满心华蜜。
有她在，他将此生无憾。
“怎不说话，可是在盘算什么？”宋绾离与他快要出了夹道，眼见着尽头光亮乍现，他却只是笑而不语，似是若有所思，这才让她忍不住出口询问。
闻言，李成蹊醒转过来，偏过头对她莞尔一笑，“方才我在想与你初次相见是在金华台，我站在正门外，始终不敢迈过门槛朝你走去，你可知我当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宋绾离曼步前行，一边思索一边说：“我记得那时情形，我满心纳罕，这人当真怪哉，好端端地站在门外不肯进来，可是忧心什么？直至你来到我身前时，我方才明白你为何会这般。”
他无奈叹息，“从前不曾与人并肩前行，更不愿旁人在前头等我，每每遇上了，我都能激出一身汗来，实在是苦不堪言。”
听他这么说，宋绾离心中揪痛，继而朝他身边靠了过去，在两人亲密无间时，她说：“旁人如何想无关紧要，只要我在意你便足够了。”她偏过头，凝视着他笑道：“广陌说是与不是？”
“依依所言甚是。”他牵着她的手，无比满足说道：“你不嫌弃我，是我毕生之福啊。”言罢，他迈着残腿，与她一同出了夹道，待到灯火通明，满街行人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李成蹊眯眼笑看着她，“我方才来时，经过前街，瞧见有一处摊子，甚是有趣，我带你瞧瞧去。”言罢，他好似玩趣孩童，迈着轻快的步调向前走，他本就走的不快，宋绾离跟上也不费什么力气。
她兴致盎然地跟在他身侧，越往前行，越是人声鼎沸，肩摩踵接。渐渐地，两人的步调缓和了下来，他兴许是怕她走失，总是挡在前头以身躯散开前来的人群。就这样，两人行进半晌，终是到了前街的一处摊子前头。
商贩是一而立之年的男子，头带网帽，身穿布衣。他身前搁置了两个硕大竹筒，上面横着一根扁担。她朝着桶内探眼一瞧，险些惊呼出声，她连忙看向李成蹊，“这东西我见过，只是不记得叫什么了。”
李成蹊逗弄着身边的几个孩童，待他们绕到另一处时，他方笑着说：“厂甸里头都叫它琉璃喇叭，民间管它叫倒掖气儿。”说着，他双手抬起，做出吹喇叭的样子，“吹起来扑噔扑噔的，也可叫它扑扑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