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丝万缕
端午已过,夏至在即。与往年有所不同的是,上郢的天儿还未到了最为炎热的时候,可即便如此,这温热的风拂面而来,依旧能让人热的恍恍惚惚。自端午节送别雀梅等人之后,宋绾离便甚少出门了,她将自己关在府中,除去料理家中产业之外,更多的心思都用在了查探幕后指使与日后大计上。
那一日傍晚,晚霞悬挂,天边儿浸染火红,她率领众人趁着城门尚未下钥返回了城中。衣衫裙摆满是泥泞,一路前行还是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她早已筋疲力尽,昏昏欲睡之时还险些一脚踩空栽倒在地,幸得竹月手疾眼快从旁扶助了她。她强撑着眼皮,直至回到府中方得空倒了口气儿。
“鸢哥儿他们可是回来了?”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撑着头询问着。
竹月也累的不轻,脸色略显苍白说:“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和姑娘回话儿呢。”
她长吁一口气,勉强睁开了眼睛,“你去敬慧殿一趟,告知父亲一切已打理妥当,还请他好生养伤才是!”她抿了抿嘴,旋即坐正了身子,软弱无力道:“让鸢哥儿和珍姐儿进来吧。”
“是。”
竹月退出门外,不多时鸢哥儿兄妹二人走了进来。
他们常年在外行走,在三回门专替李成蹊打探消息,到底是有功夫在身上的练家子,体力上绝对是宋绾离这般的闺阁女儿家比不了的。
鸢哥儿在外行走一日,依旧容光满面,他带着珍姐儿一同跪下行礼,“奴才见过姑娘。”
“嗯。”宋绾离端坐着,双手撑在扶手上问道:“今日辛苦你们了。”
“奴才们常年在外行走,已是养成了习惯,并不觉着辛苦。”鸢哥儿仰起头来,略显黝黑的肤色自是他风吹日晒的佐证,只见他拱手说道:“奴才不负姑娘所托,已是查到了蛛丝马迹。”
闻言,宋绾离顿时来了精气神,眸中清亮道:“你们快快说来。”
鸢哥儿应声道:“奴才按照姑娘嘱咐,出了送葬队伍后便一路暗中随行,在队伍经过平安大街的夙兴楼时,奴婢们窥探到楼上有几名男子向下探望。起初奴才并未怀疑到他们头上,兴许是心急火燎这才露出了马脚。”
宋绾离咝了一声,“怎么露出的马脚?”
他说:“这几人欲要看个真切,探头张望时亦在攀谈,他们说的是南元方言,奴婢曾在机缘巧合下去过南元,这几人应是南元北疆地界儿的。”他略仰首,看了宋绾离一眼后继续说道:“奴才听得懂南元方言,他们所言便是……”他略有迟疑,但还是开了口,“他们说允衡王大命大,日后再寻机会便是!”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父亲与南元人并无往来,他们又怎会不远千里来到上郢行刺?”宋绾离实在看不透这些人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目的,“这其中可是暗藏玄机?”
他颔首道:“姑娘睿智。奴才起初也是怀疑的,而送葬队伍又尚未出城,奴才必要跟随到底,至于这些南元人,奴才已让珍姐儿暗中尾随。”
珍姐儿一旁开口说道:“奴婢一直留守在夙兴楼外,应有半个时辰,他们才从里头出来。奴婢暗中跟随,不料想这几人心机深沉,兜兜转转去了好几处地方,差不多酉时一刻,他们才进了一处宅子落脚。”
宋绾离迫不及待道:“宅子的主人是谁?”
珍姐儿蹙着眉,稍显沉默后说道:“宅子的主人是宋文霍。”
“宋文霍?”她从未听过此人名号,满脸纳罕道:“你可有查探他的家世?“
珍姐儿应了个是,“姑娘有所不知,这宋文霍正是皇后娘娘的侄儿。”
“宋皇后的侄儿?宋昌义的儿子?”宋绾离大惊失色,咝咝两声,“宋文霍暗中勾结南元人,宋昌义当真全然不知?”
鸢哥儿插了话儿,“姑娘来上郢时日尚短,并不知晓其中缘由。这宋文霍虽是宋昌义的儿子,身份却是不堪的。他是宋昌义最小的儿子,生母为南元国一青楼女子,奴才曾听闻,宋昌义出征之时遇上此女,两人情投意合,便有了此子,只是造化弄人,此女在诞下宋文霍后便与世长辞,宋昌义这才将宋文霍带回了北楚。然而宋昌义对此子并无过多的父子之情,他将宋文霍带回北楚后,便安置在了府外的一处宅子,由一位姓徐的奶娘抚养长大。”他顿了顿,又说:“这事儿早些年间多有流传,只是碍于宋皇后颜面,又因牵扯皇家,圣上便下旨命锦衣卫封了口。”
宋绾离越听越是迷糊,不禁问道:“宋文霍是否勾结南元人与我无干,我只好奇他们为何要对父王痛下杀手。”
鸢哥儿觑了珍姐儿一眼,忙不迭道:“姑娘,奴才兄妹二人只查探到了这些,之后的事情还请姑娘拿个主意,奴才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一摆手,“你们虽是珩王送来的,可现下却是我的人,日后若是遇上险阻,切记保全自身为上。”她满脑乱麻,实难捋清,“能查到这些你们功不可没,一日奔走想来已是疲惫不堪,回去好生歇着。至于宋文霍和那些南元人,你们暗中多留意着,朝着深里头挖,我就不信了,他们能够遮掩掉所有疑点而不漏。”
“是,奴才明白。”
宋绾离紧绷的情绪松缓下来,疲倦感再次奔袭而来,她摆了摆手:“下去吃些东西回去歇着吧。”
“奴才告退。”
鸢哥儿与珍姐儿离去,竹月这才敢端上茶汤放置在香几上,“姑娘脸色难看的很,还是让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现下倒是不困了,只是觉着累的慌。”她软弱无力地靠在圈椅上,咕哝似的说:“不知为何,我总觉着自个儿卷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阴谋当中。”
竹月忧心道:“这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绪,姑娘还是先别想了。”
她挤出一丝笑意,“兴许是今日过于劳累,这脑子也不够清明了。罢了,暂且不去想它,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宋绾离一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当下还是填饱肚子最为重要,她强撑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由着竹月扶着她到了圆桌前,“让素采送些简单的吃食过来,用过之后,我还要同珩王出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