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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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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归还要继续活下去,即便是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之中。宋绾离在经此一事后,亦算是有了斩获。她刚及笄之年,能有此所得全然是个意外,倘或是上天有意安排,让她踏着旁人的尸骨与鲜血看透了这世间最真实狡诈与狠辣。也正如李成蹊所言那般,弱肉强食,亘古不变之理,欲要破解,唯有身居高处,睥睨天下,方能高枕无忧。

    她自诩心肠过硬,手段狠辣,事实却并非如此,雀梅之死堪为会心一击,险让她自拔而不得。她想,要是没有他陪伴身侧,她实属不能这么快地走出困境,他的出现,兴许是冥冥中注定了的,他的性子让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也正是宋绾离自身所缺,反观她的所作所为,正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刃,能做旁人所不敢做。两者结合,相辅相成,自是成大事者所需。

    彻夜辗转,又有李成蹊从旁劝慰,她若还不能想个通透,也就用不着在这乱世宫廷中缠斗下去了,还是趁早找个僻静之处安度余生来的更为稳妥。

    她终是从悲戚中醒来,站在明心楼的直棂窗前,遥望着远处城池灰色的女墙。突地,一阵暖风袭来,闷热感扑在脸颊之上,她急忙用团扇遮在眼前,待有所缓和后,方落下团扇回过身去,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尚清的声音。

    “老奴尚清有事前来,还请姑娘拨冗相见。”

    闻言,宋绾离不禁失笑出声,尚清倒是比得董卨聪慧了许多,他更懂得审时度势,知何人为主。她未做停留,在竹月掀开湘帘后,她迈步走了出去。

    “尚管事前来,可是有事?”

    尚清呵腰拱手道:“老奴前来是为着府中死者而来。老奴听闻姑娘欲要将替其几人置办身后事,华荣一人力所不能及,老奴便自个儿拿了主意,从旁协助,现下过来是想告知姑娘,事情都办妥了。”

    宋绾离不免有些吃惊,以往她差人办事多为自个儿信的过之人,如今尚清倒是自告奋勇担了差事,看样子这是他入府后便要行的第一桩大事,表忠心。

    也罢,他能有这份儿心,宋绾离又何须揪着他的身份不放呢。

    “有劳尚管事了。若非你从旁协助,想来华荣一人还要耽搁个几日。”她轻叹一声,朝着后罩楼的方向看了几眼,“夏日炎热,多留一日尸身便有腐败之可能,尚管事这是帮了大忙了。”

    尚清躬腰笑道:“姑娘谬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见姑娘郁郁不乐,自当要为姑娘分忧解难的。”

    宋绾离点点头,“府中能有管事这般能人,父王与我亦能轻省不少。”说着,她摆了摆手,“既然都准备妥当了,便寻了人来诵经,我更衣过后便会赶去。”

    尚清说:“是,老奴这就去安排。”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说:“姑娘,昨日之事恐别因,姑娘如此此举虽说没有逾越礼制,却也不好摆到台面儿上来,老奴以为,不如就……”

    “不必。”宋绾离轻轻一哂,“旁人如何与我无干,他们既然入了我府中做事,就是我允衡王府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要风风光光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忧伤,旋即又有了光彩,“他们亦是有血有肉之人,何以为草芥被丢弃一旁。”

    尚清乍闻此言尚未缓过劲儿来,待思忖片刻之后,竟是浑身汗毛战栗。他年幼净身入宫,如今已有几十年了,他出入宫中各处,见惯了颐指气使的主子们,他们从不将阉奴与婢女放在眼中,想打则打,想骂便骂,久而久之,人人都养成了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偌大的皇宫庭院,想要苟活下去,唯有夹着尾巴做人,即便成了主子身边儿的红人,依旧逃不过任人摆布的命运。

    如今,尚清听了宋绾离之言,再仰首仔细端量,竟觉她满身佛光一般,当下便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宋绾离见他突地哭了起来,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张嘴结舌道:“尚,尚管事好端端怎哭起来了?可是我说错了哪句话,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尚清急忙用衣袖抹了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说:“老奴这是高兴啊,老奴在宫中行走多年,还是头回见到姑娘这么心善的主子。”说着,他弯下腰去,拱手深深作揖,“老奴此生有幸能服侍姑娘一回,当真是老奴的福气啊。”

    宋绾离止不住地抽动着嘴角,心想尚清倒是个感性之人,只是他哭的没个由头,很难让她迅速做出反应来。

    “管事年迈,府中杂事繁多,日后府中办差,能让下面的人去办就让他们去办吧,莫要劳累了自个儿。”宋绾离现下对尚清的印象极佳,虽说还心存疑虑,却也不似从前那般顾忌了。

    “老奴谢姑娘体恤。”

    宋绾离叹息,“去办事吧,我随后就到。”言罢,她已是跨过门槛进了门,吩咐竹月更换了衣衫,一身茭白长裙罩在身上,腰间系了玄色宫绦,两条穗子垂在腰间两侧,走起路来随之摆动。

    她坐在妆台之上,从铜镜中打量着自个儿,久久才开口说道:“可惜了。”

    竹月茫然,“什么可惜了?”

    她苦笑道:“珩王一早为我净面,上妆,此时不合时宜了。”她取过沾了水的巾帕,轻轻擦拭着说:“不着脂粉,淡淡的便好。”

    竹月矮身应了个是,继而接过巾帕替她净面,“姑娘,奴才瞧着珩王殿下的手巧的很呐,瞧瞧这眉给您画的,多俊啊。”

    宋绾离笑了笑,“是啊,只可惜,只着了半日便要卸去了。”

    自昨个儿夜里知晓了雀梅的死,她与白青、素采均是伤心不已,且哭了个把时辰,可就在深夜里头,宋绾离突地从床上坐起,也不言语,那模样当真是将她吓了魂飞魄散。事后她将此事告诉了白青与素采,几人围坐一处一合计,她们到底是姑娘信任的婢女,断不能在主子面前表露哀切,现下再看宋绾离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她更是笃定了想法,绝不能将话儿朝着伤心之处引去。

    “奴婢倒是觉着不可惜呢。”她一边替宋绾离净面一边笑着说:“上郢城中贵公子比比皆是,但凡是个破落户家出了个油头粉面的都能唤上一句郎君,可他们呐,都不如咱们的珩王殿下。”

    宋绾离笑问道:“怎么说?”

    竹月笑道:“想来这世间愿意替心爱之人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的男子可不多的,不……是唯有珩王殿下一人。姑娘您说,这可是旁人能与之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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