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君子戒
佟海心智拔升对李成蹊来说是桩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尚在司礼监时，不过是个无所依傍的小太监，更无缘伺候各宫贵人，能做的也只是清理恭桶这类登不得台面儿的杂活，每月月银二两，米二斗，公费制钱六百文。然而，佟海拿到月例那一刻仍是心花怒放，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银钱送出宫去给家人。
前些年佟海年岁尚小，跟在一老太监身边儿做事。起初倒也活的不错，日日总归能吃饱穿暖，后不知老太监得罪了宫中哪位贵人，突有一日东厂来人将老太监带走，自那日后老太监再没能回来。老太监对佟海不能说多好，却也不赖，自他失踪后，佟海四处打探，却一无所获。他所能做到的只有在中元节时，找一角落替老太监诚心祷告，愿他能够早登西方极乐世界。至于旁的，佟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太监的失踪注定成了佟海悲惨命运的开端，他再难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素日里被人欺辱已是家常便饭，终有一日，他得了一份不错的差事，那就是替咸安宫的六皇子送吃食。也正是这一日，佟海因着心地善良，入了李成蹊的眼。
李成蹊依稀记得，那一日他到了司礼监，将正在角落里啃着剩饭的佟海唤到了身边，他懵懂又惊恐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自个儿，或许是同命相连，又或是佟海积德行善不曾欺辱于他，这才能从那地狱般的日子中挣脱出来，成为了珩王身边儿最受信任的奴才。
“你怎不说话了？”宋绾离见他若有所思，遂又问道：“可是心中有事？”
李成蹊回过神，淡淡一笑：“不过是想到了佟海尚在司礼监任职时的事情。”他眼皮子一抬，看向宋绾离时，佟海已经带着奴才们端着膳食走了进来，旋即将菜肴一一摆放在桌上，无需布菜，搁置后佟海马不停蹄带着人去门外候着了，一进一出倒没耗费多少时辰，待屋内清静后，李成蹊才说：“佟海在宫内的日子不好过，兴许是没那攀爬之心，方能得以保全自身吧！”
宋绾离点点头，“佟海是个不错的，广陌好好用着便是。”说着，她拾筷夹起面前的胡椒醋鲜虾，旋即递到李成蹊的碗碟前，“这道菜算是素采最拿手的，广陌哥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李成蹊笑意盎然，持筷夹起送入口中，霎儿间瞪大了眼睛，他鼓着腮帮子说：“可是剥了壳儿？”
她眯眼笑着，“去壳儿吃起来方便，广陌哥哥可喜欢？”
“甚是喜欢。”李成蹊端起碗，拨了两口米入口，边吃边说：“在宫中我习惯了一日两餐，并且餐餐不曾言语，今日与你同在一处，倒是连破两戒呐！”
宋绾离笑着抚过鬓边的钿儿，戏谑道：“广陌哥哥与我相识那一日便是破掉规矩的始端，这往后啊……”她媚眼频频，莞尔道：“这往后呐，广陌哥哥还会破上一戒，那便是色戒！”
“噗……”他二十出头，正值大好年华，身为男子说句食色性也也不为过，即便他再怎么清静寡欲，在与宋绾离频频暧昧之下，也早就荡然无存了。只是心中所想与宣之于口大有区别，更别提是在饭桌上，李成蹊险些被一口香米呛到与世长辞，他连连咳嗽，许是用力过猛，竟将几粒香米喷出好远。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佟海从外头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查看，他才进门，就见李成蹊抚着方桌不住地咳嗽，心下惊慌失措道：“主子，可是饭食出了错？不能够啊，奴才可是半步都没离开过的。”佟海边说边到了他的身旁替他抚背，同时还不忘将目光投向宋绾离，他只见宋绾离涨红着脸，似是憋笑，心下愈发好奇起来。
“无，无碍！”剧烈的咳嗽总算得以缓解，他摆手挥退了佟海，重新回到桌前坐下，“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佟海忧心地左右瞥了两眼，随后退出了门外。
佟海才出门，宋绾离再是忍不住了，她大笑出声，恨不能在桌上狠狠拍上两下。
李成蹊见她开怀大笑，当下也跟着笑出了起来，只是他耳根依旧通红，“依依惯会逗弄于我，刚刚若非我用的少许，这会子怕是要一命呜呼去见阎王老爷了。”
宋绾离笑出了晶莹泪，俯在桌沿处说：“我刚刚所言实乃常事，怎地你会有这般大的反应……”说着，她再次笑了起来，“广陌哥哥还真是当得君子之名呢。”
李成蹊也不恼怒，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依依莫要再笑了，快些吃饭。”说着，他夹起烧鹅送到她的碟中，揶揄道：“即日起，本王再与你一同用膳之时，必要做到食不厌寝不语，说话者一律掌嘴伺候！”
她俯在桌上，颤动着身子，“哟，广陌哥哥这是恼羞成怒，欲要伺机报复啊！”
他以竹筷敲敲碗边儿，“本王未有命令之前，你再不能言语，除非……”他突地眉梢上挑，戏谑道：“除非依依真的想与我同床共枕，若真是如此，今夜也不必回府了，就与我同睡可好！”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王爷此话当真？”
“呃……”李成蹊终是明白了，此等吓唬人的话儿对宋绾离来说最是无用，欲要抵挡她的热情，方得默不作声才是。
于是，这顿午膳不论宋绾离如何出言诱敌，李成蹊绝不出言应答，直至末了，他放下筷子取过巾栉掖了掖嘴，“本王还有事要去处理，依依若是乏了，可在这里小憩，酉时前离去便是！”言罢，李成蹊恍若红了耳根，逃之夭夭了。
“哎，当真是无趣。”宋绾离高抬双手，衣袖坠落露出两截儿玉璧，她似是慵懒地说：“都进来吧。”
佟海跟着李成蹊离去，听到召唤竹月和素采连忙探身进来。
“姑娘，咱们可是要回去了？”
“回去？”宋绾离笑着乜了她们一眼，“还早呢。你们且把这里收了，随后替我更衣，本姑娘要在这儿小憩片刻。”
闻言，竹月与素采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面面相觑之下满是说不尽的心酸与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