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云霓望
江淮见她刻意做出媚态来，心有不解，探头再看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下自然有了几分顾虑，“宋姑娘胡乱攀咬岂非诬陷！我看允衡王的家风不过尔尔，江某人实在是佩服啊。”
宋绾离依旧展露着步摇，不以为然道：“公爷好说，晚辈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是攀咬还是诬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爷的决断，话已至此，晚辈已是仁至义尽了。”
“哼。”江淮放下窗牖再不多言，厉声道：“启程。”
车夫得了话儿，马鞭抡的浑圆，啪地一声响后，马儿嘶鸣，疾驰前行。
宁国公府的马车奔驰而去，席卷起了闷热的暖风，宋绾离坐在舆厢内以绡纱团扇遮住面颊，待热温逐渐散去，她方从窗前探头向外看去。此时天已见了亮儿，朝阳露出一抹淡淡的白，如同盖上了一层细纱朦朦胧胧。她缩首回来，正了正身，低头看向手中的步摇，旋即露出一抹诡笑。
“华荣，咱们打道回府。”
江淮坐在厢舆内，因马儿跑的疾驰，免不了颠簸晃荡。他无心责备车夫，握稳围栏后沉下了心，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筒戒，细细思索盘算起来。他道宋绾离一介女流，本应不谙世事，岂料她心性难揣，诸多做派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她今日之举究竟是在暗示什么呢？她说的没有错，宁国公府与允衡王府不仅无冤无仇，反倒存了恩情……江淮想到此处，不免心有愧疚，他抬手捏住眉心，长叹一声继续思忖。他虽罔顾父亲辞世之言恩将仇报，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道是时移世易，人心不古吧。
他连连叹气，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着承天门就要到了，他尚未拿定主意，今日是否要上奏昨日之事。突地，马车停了下来，稍有晃荡之后厢舆的门开了，江淮仍无头绪只得作罢，踏上矮杌下了车。此时已有不少朝臣来到此处，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儿，江淮朝着人堆里扫了一圈，恰巧看到一熟人，正要上前问好，他突地停下了脚步。
“老爷您怎么了？”
江淮闻声不言，只是怔愣在原地。错愕的目光望向承天门，他想起来了，想到了宋绾离暗示了什么……那步摇，那玉叶金簪轻步摇是圣上的心爱之物。江淮有幸见过一次，还是在太皇太后薨世之后，那日他去了上书房，正巧赶上了圣上郁郁不乐，而曹筠翔手中拿着的便是那玉叶金簪轻步摇，当时曹筠翔只说簪子落地有些破损就匆匆地收了起来，事后他稍有打探才得知，那是圣上心爱之物，哪怕年头有些久了，却也不曾有过丢弃的念头。
找到了关窍，他猛地回头看去，远处哪还有宋绾离的身影，唯有缓缓而来的车马与随从。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奴才啊。”
听到仆从的惊慌的声音，他不得不收回视线，清了清喉咙说道：“本公无事。”江淮迈开步子穿梭在朝臣当中，遇上了面熟的点头问好，遇上不熟的则无视而过。
此时的江淮乱了心神，恍若魂不附体一般。云熹所言他并无查证，那日程忠百户登门也有所透露，如此一来他也就信了宋绾离与瑾王有所勾连，如今看来竟是他大意疏忽，不论那步摇是真是假，他都要谨慎行事。一想到此处，江淮顿觉头痛欲裂，若那步摇真是圣上赏赐给宋绾离的，岂非是对她生出了儿女之情？
错不了，允衡王在外多年，回京后多了个义女，要说他没有图谋，那是断断不可能的。没想到啊，允衡王剑走偏锋，让义女入了圣上的眼，以她的性子和聪慧机敏的能耐，想要谋个妃位应是不在话下。到了那时……江淮恍若勘破天大的秘密一般，瞪大了双眼，悸动到胡须乱颤，心道父亲在天有灵，让他看到了时机，重振门楣不再难如登天，反倒是指日可待了。
终于，江淮拿定了主意，昨日之事如同烟云，挥散便再也不提了。
忽然，宫中鼓声大作，承天门应声而开，众朝臣不再多言，按照品阶排起了队伍，江淮官职不高，位从正四品，他来到自个儿的位置上站好，不多时锦衣卫前来，一一清点过后这才让众位朝臣踏上了金水桥。由于人多，上桥的速度并不快，江淮于人群中慢行，待下了桥堍后才加快了脚步。
早朝钦定卿和殿，众朝臣上了丹陛，跨过门槛后位列两旁，不多会李琰由着曹筠翔扶着上了殿，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之上。众朝臣连忙泥首伏地，喝声万岁，李琰端坐龙椅之上，扫视众人，只待看到江淮时方停了下来，“众位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
李琰面带笑意，“众爱卿可有本要奏啊？”
众朝臣手持象牙朝笏纷纷掩面，垂头之时还不忘四处窥视，他们心知肚明昨日发生了何时，只待着江淮冲上前头跪地哭诉，他们想要瞧个乐呵，偏偏等了多时却不见江淮从队列中出来。
“既是无事可奏，那便退朝吧。”
李琰话音落下，仍旧无人奏禀，李琰失了兴致，由着曹筠翔拔高嗓门喊了一声退朝后就去了偏殿。
曹筠翔扶着他坐在帽椅上，斟了茶后说道：“奴才瞧着陛下可是不高兴了？”
李琰哼了一声，“江淮没找朕来哭诉，请求朕降罪允衡王义女，当真是个稀奇事儿啊。”他啧了一声，略带失望的说：“你倒是说说看，允衡王这义女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曹筠翔想差了，呵腰说道：“老奴听蒙掌印说了，这女子幼时就被允衡王养在膝下，素日里宠的跟什么似的，更别提规矩和礼数了，依老奴看啊，这女子就是个顽劣的，实难登大雅之堂。”
李琰笑吟吟地偏过头，“哦？你竟是这么看的吗！”
曹筠翔一脸茫然，再看李琰的模样，瞬间清明了，连忙赏了自个儿一巴掌，“老奴蠢钝了。”
李琰放声大笑，“曹大伴你说，朕这王弟预备何时将这女子带到朕的面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