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巧弄姿
鱼肚白尚未乍显，天儿仍旧蒙着一层暗色。出了明心楼，宋绾离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由着竹月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她迈开步子急速前行，奔着西边儿主路过了穿堂。吱呀一声，不远处的房门打开，一布衣奴才从里头走了出来。宋绾离与竹月交换眼色，隐匿暗处，待那奴才远走后才继续赶路。
“姑娘莫要担心，方才奴婢已去瞧过了，董卨那老阉人还没起身呢。”
宋绾离说了个好，“华荣已经去外头候着了吗？”
“一早就溜出府了，他没敢张罗府中的马车，生怕引起董卨的留意，只得天不见亮就由着角门出府去了兴和楼那头。”
她笑道：“华荣年岁见长，这心思也跟着活络了。”
竹月应声说是，手上提高了灯笼，照亮了前进的路途，“华荣昨晚应是一夜未睡，奴婢早上去寻他时，瞧着眸中都泛着血丝儿呢。”
华荣从前就性子沉稳，心思也比旁人重了些，兴许是怕犯错被她赶出府去，这才不得不小心翼翼着，“你年长华荣，等闲时也多劝解两句，要是我说与他听，只怕更甚。”
“奴婢知道了。”
主仆二人说话儿间也多遇上了巡视之人，兴许是守夜劳累，困意难消，这人也就容易走了神。她们左避右躲顺力到了角门处，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时，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她出门后在巷口看见两辆车舆，华荣与吉万青正神色肃杀地守在跟前。
“姑娘来了。”华荣眼尖，拉着吉万青就迎了上去。
她来到车舆前，期盼的目光看向吉万青，“可成事了？”
吉万青拱手笑道：“不负姑娘所托，奴才将事办成了。”说话间，他已从襟内掏出绸包，小心翼翼打开后摊在掌心处，“姑娘要的急，奴才尽力为之，按照图样儿做了个八分像。不知是否合姑娘的心意。”
宋绾离接过步摇仔细打量，华美之下虽有几处瑕疵却是不打紧的，想那江淮也不曾见过这步摇，一旦他有所退缩，事后再稍加打听也就算进了圈套了，“吉管事巧夺天工，甚得我心。”
吉万青一夜未眠，带着人苦熬几个时辰总算得以交差，这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奴才也就放心了。”
她唔了一声，“你一夜未睡，快些回去早些安置吧。”她不敢再耽搁下去，踩着矮杌上了华荣早预备好的马车，进了厢舆拉开车笭探看出来，“吉管事好生照顾江世子，过几日会有人去寻他的。”
吉万青呵腰道：“奴才定不负姑娘所托。”
她不再多言，放下车笭便唤着华荣上路了。
从允衡王府到承天门金水桥且有段脚程，需得穿过大半个上郢方能抵达。正因如此，北楚上郢的官员们都需早早起身，净面、更衣、熏香、用膳……待一切打点妥当之后，又要踏着朦胧夜色出门，有乘轿的、有坐舆的，更有甚者因贫困而徒步前行的。工序之繁琐复杂，只为能准时准点到了承天门，待宫门一开，众朝臣又要咸聚金水桥前，由着锦衣卫钦点，随后排成队伍，等到鼓声响起，也就是上朝的时辰到了。
宋绾离正是掐准这个时辰赶到了承天门远处的一巷子口，再往前一片开朗，着实不是办事儿的好地方。
“华荣。”
华荣闻声来到车前，贴近窗棂说道：“奴才在。”
她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呵欠，眼角缀着泪花，在微弱的烛火下泛着点点波光似的，“仔细留意着，莫要错过了宁国公府的车舆。要是见到了，你就上前将马车拦下，接下来的事情由我自行达成。”
华荣应了个是，便孤身一人隐匿到了灰墙之下。
“姑娘可有把握吓退宁国公？”
她哂笑道：“江淮苟且多年，自是将宁国公府上下老小护了多年，说来他亦是个能人。只可惜他自诩谋深虑远，过分聪明只能被聪明所误，咱们且看他是如何退缩的就是。”
正如宋绾离所料那般，寅时三刻，就有朝臣的马车陆续来到了承天门前，不多时，华荣老远就见到宁国公府的车舆，马儿踏蹄儿而来，只是行进速度不快，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华荣拦车的时机。他从灰墙灰瓦的四合院之下窜了出来，心中估算着，旋即迈开步子冲了上去。
宁国公府的车夫见有人当街拦车，心中已有所警惕，几乎同时也勒紧缰绳，待棕色马儿嘶鸣停在原地后，他连忙挥动马鞭，叫嚷道：“哪里来的侉子，敢当街拦下朝廷命官的去路？”
闻言，华荣也不畏缩，恭敬道：“小的乃允衡王义女身边的仆从，此番前来正是奉了我家主子的令，还请宁国公拨冗相见。”
车夫停下了挥动的马鞭，正愣着向车舆内看去。
不多时，车舆窗牖打开，江淮微微探头向外看来。他身着朝服，面容肃穆，眼中却是夹杂着几分欣喜和得意，他只当宋绾离心生悔意，惧怕今日早朝之时他会出言弹劾，不得已才起了个大早侯在此处，想到这里，江淮越发自得，沉声问道：“不知允衡王义女天儿还不亮就拦住本公去路所为何事啊？”
华荣也不多言，揖礼退了下去。
江淮纳罕，心道这宋绾离又在玩什么把戏？难不成想要当街行凶杀害朝廷命官吧？
正在江淮思虑间，华荣已是驾着车舆回来了，两匹马儿相见，似是看不顺眼，嘶鸣两声后竟是纷纷撇过头去。舆厢相近时，宋绾离掀开车笭，露出姣美容颜，她娇眼看去，嘴角上挑，轻笑道：“晚辈当街拦路实属冒失，还请公爷勿怪。”
江淮寒着脸，“宋姑娘拦我去路，所为何事。若想我心意回转不予上奏昨日之事的话，还请宋姑娘早些回去歇着，莫要开这尊口了。”
宋绾离笑着抬手抚过鬓边，似是搔首弄姿道：“嗳，公爷刚正不阿，为官清廉，自是要秉公办理的。晚辈昨日虽有莽撞之处却也事出有因。”她刻意顿了顿，眸中寒意闪过，“公爷与令嫒府中密谋，欲要攀咬晚辈与瑾王殿下有染，面儿上是要毁我名节，可这暗地里却是包藏祸心，欲要构陷家父，我说的是与不是啊？”
江淮闻言大惊，心道这事儿知晓之人不多，怎会落到宋绾离的耳朵里去了？还是说，宁国公府里有了耳报神，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究竟是谁？是允衡王，还是……
宋绾离勘破他的惊慌，笑吟吟地从鬓边取下玉叶金簪轻步摇于手中把玩，“公爷还是听我一句劝，今日入宫早朝需得将昨日之事吞咽腹中为好，若是公爷执意上奏，那便是晚辈怎么也保不住的了。”话音落下，她指尖轻挑过步摇，发出清脆声响，“我与公爷无冤无仇，昨日不过是落了国公府的颜面，算不得什么仇怨，公爷可能明白晚辈的用心啊？”